九月初九,重陽佳節,每年的這一天,皇帝都會在禦花園中賜宴,除後宮中的眾位娘娘公主外,還有眾皇子不論是已經開府建牙的,還是年幼尚在宮中的,都要隨同赴宴,已迎娶正妃的則攜同正妃前往。

    今年的重年陽秋高氣爽,藍澄澄的天空一絲雲彩也無,抬頭望去,鴻雁高飛。辜無惜與阮梅心到的時候,時辰尚早,到的人尚不多,三三兩兩見了禮,便在其中一桌坐下,彼時園中共擺了十二桌,錯落在假山水榭及花叢旁,桌子正中放著一盤重陽糕,四周擺著合重陽節的九盤珍饈佳肴,分別是口蘑肥雞、三鮮鴨子、五綹雞絲、櫻桃肉山藥、鴨絲燕窩如意,羊肉片、鹿尾醬、雞湯老米膳、丹桂湯。此外每一桌的跟前還擺著一個小機子,上麵擺了一色琺琅碟子點心,什麽竹節卷小饅頭、蜂糕、孫泥額白芬糕;九重米果;此外還有荔枝、西瓜、蘋果等水果。

    滿眼望去,到處可見菊花怒放的情景,翠菊、帝皇菊、蛇目菊、天人菊等,禦花園裏有一大半是各式各樣的菊花,瞧著倒也歡喜。

    坐了一陣兒,阮梅心在倒茶的時候,不小心灑出一些潑在了自己的裙上,身不沾塵、衣不染汙乃是所有嬪妃應恪守的禮儀,何況今日又是在禦前,身為六皇妃如此失儀可是不該,幸而所有嬪妃入宮赴宴都會讓侍女備上一套帶著,以備後用,當下阮梅心讓玲瓏帶了衣物去禦花園旁的絳雪軒換裝。

    這一去卻是甚久未迴,無惜心中掛念,怕會有什麽事,便起身去絳雪軒尋找,不想走到半路上,卻遇見了阮梅落,隻身一人,並未瞧見辜無傷。兩下相望時,當真是百般滋味在心頭,數月未見,她似是豐滿了些許,想必四哥將她照顧的很好吧?

    站在已經不見了漫天杏花的杏花樹下,兩個曾經相愛卻不能相守的人相顧無言,良久方聽得無惜低語:“梅落,好久不見,你可還好?”

    阮梅落閉起微微發熱的眼睛,狠心轉過頭去不看他,逼著自己用平淡而冷靜的聲音說話:“六弟,你應該叫我四嫂!”

    無惜身子微微一晃,受傷的表情在臉上揮之不去,忽而點了點頭,違心說道:“是,四嫂,您過的可還好?”

    “有勞六弟掛念了,無傷待我很好,你盡可放心,倒是梅心自小在府中受苦,如今嫁與你為正妃,希望你能好生愛護於她,別冷淡了她!”在說這話的時候,她一直未有迴頭,看不到臉上的神色,隻能瞧見兩側的步搖不住顫動,好似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撥動般。

    無惜苦笑道

    :“除了這些,你就再無話可與我說嗎?梅落……”

    “你應該叫我四嫂!”阮梅落又一次糾正了無惜的稱唿,迴首間已是潸然淚下,明明眼底依舊然著深情厚意,卻不得不用理智去克製:“除了這些,你還指望我說什麽,我與你,除了叔嫂的關係外,再無其他,無……六弟,我們再迴不到從前了,你懂嗎?”

    她的容顏一如往常那般的絕美動人,然從那好看的嘴唇中吐出的卻是一個又一個令無惜悲痛卻又不得不接受的字眼,無從可避,無從可逃,唯有忍著撕心的痛接受:“你說的,我都懂,可是我放不下,梅落,我始終放不下你,你呢,你又可以徹底放下我嗎?”伸出手,想去觸碰那朝思暮想的容顏,可是她退開了,隻是滑卻一步的距離,卻令無惜的手冷在空中,再也觸不到。

    咫尺天涯……指的大抵是這樣吧,明明就在眼前,卻遠若人間與天上!

    正自哀切之時,忽聞身後傳來聲音:“梅落,你在這裏嗎?怎麽不等我就先出來了?”

    阮梅落聞聲一震,抬眼望去,隻見在辜無惜背後不遠處,穿著一襲石青緙絲綢袍的無傷正疾步向他們走來,走的近了,辜無傷看到阮梅落臉上的淚痕,心疼不已地道:“好端端的怎麽哭起來了?誰人惹你傷心了?”

    無惜此刻已經收了心思轉過身來衝已經走到麵前的辜無傷欠身叫了聲:“四哥!”

    辜無傷看到無惜在此似頗感吃驚,一縷暗光在眼底飛逝而過,旋即又朗聲笑道:“六弟不在園中入席怎的跑到這裏來了?”

    無惜迴看了阮梅落一眼,低聲道:“我本是去絳雪軒找梅心的,不想會在這裏碰到……四嫂,所以就聊了幾句。”

    辜無傷輕哦一聲走至阮梅落跟麵,舉袖輕拭其淚柔聲道:“為什麽哭?”

    阮梅落微微搖頭,拾了幾分笑道:“沒哭呢,隻是這裏風大,剛有沙子被吹進了眼,所以忍不住掉眼淚。”她不敢去迎視無惜的目光,強迫自己隻看著辜無傷一人:“父皇跟母後差不多也該到了,我們快些過去吧。”

    辜無傷聞言未有多問,點頭同意了她的話,朝無惜告別後,親密地攜阮梅落離去,兩人的背影瞧在無惜眼中,再刺目不過,恨不得上去將梅落搶迴到自己身邊,不斷地用理智克製情感,好累!

    正當無惜愴惶心痛之時,有女子的歎息聲在耳邊低低響起,接著一雙柔婉的手擁上了他的腰:“殿下,妾身知道你難過,也知道你心中隻有姐姐一人

    ,可是姐姐已經是四皇子的正妃了,再難過也於事無補,還望殿下珍重身體。”這個聲音說的纏綿真切,硬是將無惜的心自遠去的阮梅落身上拉了迴來:“梅心,你說的我都知道,隻是……”

    “隻是還不願放下嗎?”阮梅心自無惜的懷中仰起了頭,目光真摯而熱情:“殿下,我看得出姐姐已經放下了,您為何還不願呢?除了姐姐之外,殿下還有我、曲妃以及所有府中的姐妹,每一個對殿下都是真心以待。”說到這兒她目光一黯,低了聲道:“妾身知道自己與姐姐相差甚遠,不能也不敢與之比肩,但到底是同父同母的姐妹,與姐姐流得是一般無二的血,妾身鬥膽求殿下以後若是思念姐姐了,就將梅心當成姐姐,妾身願當姐姐的替身,隻求能撫慰殿下,莫要因思傷身,畢竟,殿下還有許多事要做!”

    在說這段話的時候,她顯得很吃力,說說停停,仿佛每說一個字就像有人用利刃在刺心一般,言到後來,已是不成語調。

    她的委曲求全,終令無惜動容,繞過她罩著緋紅鑲銀邊的外衣,攬住了本應熟悉的身子:“梅心……你又何須委屈自己至廝,梅落有梅落的好,你有你的好,以後不要再說替身不替身的話,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話雖是在對阮梅心說,那雙泛盡相思的眼卻並未落在她的身上,而是落在虛無的遠方!

    重陽筵宴在建德帝偕皇後來到後,正式開始,因著帝後皆在場的緣故,底下不敢放肆,隻靜聲吃菜,未有歡聲笑語,唯聞幾個年幼的皇子與公主稚聲稚語。

    建德帝有心要活泛一下氣氛,逐道:“今日是家宴,沒外人在,又正值重陽佳節,晉朝陶淵明曾有詩曰: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咱們這裏南山是瞧不見了,但含曜吐芬的菊花卻是遍地都是,不如這樣,你們幾人個皇子分別以菊為題作首詩,順便也讓朕考教一下你們學問,要是作的好,朕有賞!”

    諸皇子之中,要說吟詩作對,當以辜無傷和皇七子辜無盡最好,當下兩人先後起身,以菊為題詠詩一首,其中又以辜無傷為之出色,九步成詩,而且句句壓韻,無錯無漏,堪為佳作。

    建德帝龍顏大悅,分別賞了一令宋紙和一把湘妃竹扇,皇後眼見兒子如此出色,自也是滿心歡喜,親自倒滿了杯酒,讓宮人給無傷送去。

    無惜冷眼看著兩個弟兄在那裏出風頭,七弟生母卑賤,上不得台麵,自小由皇後撫養長大,與辜無傷再好不過,事事唯他馬首是瞻,也是他最堅定的擁護者,自他懂事後,就一直嫌生母是宮女出

    身不光彩,極少有去探望的時候,隻將皇後當成親母,極盡孝禮!

    在辜無傷之後,又有幾位皇子分別吟詩,便都沒能超過辜無傷,建德帝隨意賞了幾樣東西後,突然將目光對準了太子:“無決,倒是也做一首來聽聽!”

    太子慌忙站起,躬身道:“兒子遵旨!”接下來他一陣苦思冥想,搜腸刮肚的想拚出一首詩來,可他平日裏隻顧著逗蛐玩女人,哪曾好好上過課,往常師傅授課都是有聽沒聽,眼下臨時抱佛腳怎麽來得及?

    整個園裏靜得連根針落下都聽得見,大家都等著太子的詩,當然也不乏有等著看笑話的,眼見著建德帝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太子隻急得滿頭大汗,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時,無惜突然站了起來,朗朗道:“父皇,太子是一時心急想不起來,不如就由兒子起個頭如何?”

    “你來起頭?你們兄弟二人同作一首詩嗎?”建德帝對無惜當眾站出來為太子解圍頗有幾分詫異,要換作以往,這個兒子是絕不會出頭的,他撫著一絲不亂的胡子點頭道:“也好,就由你們兩人一起,若是作的不好,不止無賞還要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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