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阮敬昭率先大驚,脫口勸說:“主子您乃金尊玉貴之身,如何去得那種地方,萬一要真有個閃失,奴才們如何擔當得起?”

    阮梅心靜然一瞥,眸中是不移的堅定:“不,我一定要去,敬昭,你去各院都傳個話,告訴她們,若是有興趣的皆可隨我一道去,瞅瞅那所謂的鬼魂到底是何方神聖!”

    阮敬昭盡自擔心,也不得不依著阮梅心的話去做,之後阿嫵與蘭妃一道隨阮梅心來到她居住的明心院,有侍女進來奉了茶,三人逐圍著桌子一道坐了。

    “皇妃,恕我再多嘴說一句,您何必非要去那陰森森的地方,萬一真要有了什麽事,我等要如何向殿下交待?”蘭妃率先開了口,臉上是揮之不去的愁容:“我知道您惱那些下人拿生辰之事做文章,既是這樣,杖責幾個,壓住這股邪風也就是了,鬼神之事最為詭異忌諱,萬一要真有,那可危險了。”

    阮梅心攬了攬紫華蹙金的長衣,似笑非笑地道:“要蘭妃妹妹為我憂心,倒是我的不是了,不過比之虛無的鬼神,我倒覺得這事更像是有人蓄意造謠為之,因為在這件事上存有一個極大的疑點!”

    一直端坐不語的阿嫵聞得此話,柳眉一動,抬眼說道:“姐姐是說生辰之事?”

    “可不是嗎?我生於何月何日,隻有殿下和府中少數幾位姐妹知曉,殿下自然不會說出去,那剩下的就唯有府中其他的主子了,若不是有人故意將此事泄露出去以用來做文章,下人們又從何得知呢?”

    蘭妃微微一驚,怔目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拿皇妃生辰之事來做攻擊?”

    “這先不急,該到水落之時,自會石出。”阮梅心瞧著蘭妃道:“趁著離天黑還有時間,妹妹不妨說說那名侍妾的事,好好的她怎麽會與人私通,還懷下孽種上吊自盡?這事兒聽著總覺得有幾分蹊蹺。”

    蘭妃借著撫鬢的動作掩飾臉上的不自然,強笑道:“人過去這麽久了,我都記不太清了,皇妃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來?”

    “是當真記不清了,還是不願說?”阮梅心一言點出蘭妃的心思,令她頗為尷尬,阮梅心見狀拉過她的手道:“妹妹若是當真想幫我,就請將當年的事告之一二。”

    阿嫵見狀亦在旁邊道:“是啊,蘭姐姐,當年……”她輕咬著下唇似在猶豫後麵的話,良久才低低地問:“她當真是自盡的嗎?”

    此言一出,可是將蘭妃唬得身子一震從椅中站了起來,隔了一會兒才扶著桌

    沿頹然道:“妹妹好靈巧的心思,隻憑著傳言中的隻言片語就猜到了這一點?”桌上鋪著牡丹纏枝桌布,經絲緯線以繁複的工藝織就精致絕倫的花紋,然此刻那絲線卻被蘭妃小指上的青玉護甲給生生勾起。

    蘭妃眼睜睜地瞧著那根絲線在自己尖銳的護甲下勾斷,曼聲輕吟:“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她掃過阿嫵二人不解的神色:“這是那名侍妾最喜歡的一句詩,她的帕子上總繡著這句詩,死的那年才十六歲,正值青春韶華,唉,我與她雖交往不深,倒也有幾分情誼。她不止貌美性子也好,若不是出身低些,掙一名庶妃也非不可能之事,殿下對她頗有幾分憐愛,有意封她為良侍,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名侍妾卻傳出與府中小廝有染的醜事,殿下當時隨皇上出京狩獵,所以含妃就將其軟禁起來,準備等殿下迴來再做處置,可就在殿下迴京的前一夜,侍妾莫名其妙就在房中上吊自盡,死時形狀恐怖,至於那名被關起來的小廝,也在同一時間不知所蹤。”

    說到這裏,她聲音有些酸楚:“侍妾腹中兩個月大的胎兒也隨之一道去了,由於她與人私通,所以隻能葬在亂墳崗中,連碑都不能立,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我始終不相信她會與人私通,更不相信她會自盡,總覺得這後麵另有隱情。”

    阮梅心眼波一轉,盯著蘭妃道:“恐怕你心中早有懷疑的人,隻苦無證據,又不願牽扯入內,所以選擇緘默,以便明哲保身?”

    蘭妃的緘默證實了阮梅心的猜測,阿嫵插言道:“那麽蘭姐姐心中懷疑的那個人是誰?”

    沒有人迴答她的問題,阮梅心起身將糊著雨過天青的長窗打開,彼時夕陽西沉,空氣中秋意漸涼,直透衣衫,涼進心底去,仰首望去,天空上雲霞斑斕,愈是接近夕陽的地方愈是絢爛,三人皆未說話,或站或坐,靜望夕陽。

    夕陽逐漸被遠方的山脈遮住,隻露出一丁點兒在外,阿嫵為那殘陽的唯美所癡迷,而這……是暴風雨前最後一刻的寧靜平和嗎?

    因留阿嫵與蘭妃一道在明心院用晚飯,所以阮梅心親自出去叮嚀了玉翠一番,好讓廚房多整幾個菜來。

    不多時,還冒著熱氣的菜就上來了,三人坐在一起慢慢用著,期間話很少,偶有幾句也是無關緊要的,顯然諸人皆在想過會兒的事。

    待她們皆用過之後,玉翠領了侍女將東西撤下去,阿嫵左右不見瓏玲,逐問道:“姐姐,怎的不見玲瓏人影?”

    阮梅心眼中波光一閃,

    淡淡答道:“適才玲瓏說身子有些不適,所以我讓她下去休息了,不妨事的。”她瞧了一眼天色道:“差不多該過去了,你們可要隨我一道去?”

    因為鬼神之事飄渺不確定,所以才令人害怕,阿嫵和蘭妃麵麵相覷,心中皆在掙紮猶豫,阮梅心見狀也不強求:“若是你們有所擔心,就不必陪我同去了。”話雖如此,臉上卻依然帶上了一絲落寞與傷懷。

    “不是的!”阿嫵見其如此,心中不忍至極,脫口道:“我陪姐姐去就是了,即使真是有鬼怪,橫豎我也不曾害過人,何須害怕?!”

    蘭妃此刻也迴過神了,接口道:“可不是嗎?若真是胡侍妾的冤魂,我倒可趁機問問她,當年那樁事到底是她自己做錯了事想不開自盡,還是有人故意冤殺她!”

    在阮梅心矜持的笑容下,是壓抑的感動,她心知,她們二人肯陪她一道去,是冒了極大的風險,若不是真心以待,又何至冒險的地步?

    一應收拾停當後,三人帶著各自的侍女施施然往內院的後廂房去了,也不知是因為入了秋的關係,還是因心中疑神疑鬼的關係,阿嫵總覺得今夜的皇子府格外幽暗,明明四處都點著燈,前方還有人執燈引路,可燈光如被看不見的東西束住了一般,照不盡四處的黑暗,也驅不散心底的寒意。

    小路兩邊枯草之中不時傳來秋蟲的鳴叫,以及似遠實近的貓頭鷹叫聲,聽得人心裏發虛,人影重重,暗黑的影子被無限拉長扭曲,有那一瞬間的錯覺,阿嫵幾乎以為影子要化身鬼魅來索人性命。

    正在此刻,阿嫵忽覺肩上被人搭了一下,下意識的迴頭望去,隻見後麵黑夜沉沉,哪來的人影,難道……想到這兒,阿嫵忍不住驚唿出聲,臉上滿是駭色,把前麵的幾人給嚇得不清,圍了阿嫵問其如何,待聽其敘述後,盡在黑夜之中,也能看到蘭妃褪盡血色後浮白的臉,唿吸急促不穩,反是阮梅心在最初的驚駭過後就強自鎮定下來,走至阿嫵身前仔細瞧了一眼,神色立時鬆馳下來,又好笑又好氣地指著阿嫵的肩頭道:“你好生瞧瞧你肩上是什麽東西?”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阿嫵側目一瞧,發現自己肩上落著幾片枯葉,剛才由於天黑再加之心慌意亂,竟是沒瞧見,她所站的這個地方,種有幾株枝葉茂盛的梧桐,秋天一到,原本碧綠的葉就開始紛紛揚揚往下落,府裏的下人,每日都要來此清掃,想必剛才就是葉落至肩上,所以才生出有人搭肩的錯覺。

    想通了這一點,阿嫵心中的害怕立時一掃而光,取

    而代之的是滿麵羞愧:“是我過於多想了。”

    阮梅心安慰了她幾聲,繼續往前走,不多時便能看到那間鬧鬼的廂房,遠遠地站著好些個人,點點燈光如星子綴於其中,既有府中的奴仆,也有府裏的大小主子,溫梁二位庶妃,包括李充華、趙肅儀等幾人皆在,不過都不敢太過靠近鬼屋,隻遠遠站著,見阮梅心過來,紛紛低首行禮。

    阮梅心當先扶起李充華,關切地問:“你不是身子不好嗎,不在屋裏歇著怎麽就跑到這來了,夜裏涼,萬一要是加重了病情可怎麽得了?”說話間已讓玉翠從其他屋中端了一把椅子來給她坐。

    李充華受寵若驚地簽著身子坐下迴話:“多謝娘娘關懷,隻是小病而已,休息了幾天已經不礙事,倒是含妃病得比妾身重得多,無法前來。妾身聽說娘娘要親探鬼屋,心中擔憂,娘娘,這鬼屋陰氣再重不過,隔得這麽遠,都覺得發涼,依妾身看,娘娘還是不要進去的好,以免被汙穢之物衝撞了。”

    “是啊是啊,娘娘,這鬼魂可不是好惹的東西!”梁庶妃湊上來神秘兮兮的說著,臉上是混著害怕的敬畏:“咱們還是叫法師們來做場法事,度她超生去罷!”站在一側的溫庶妃對她的話似不以為然,敝敝嘴將眼別過一邊沒有說話。

    阮梅心淡淡地睨了溫庶妃一眼,複對梁庶妃道:“梁妃是這樣認為的嗎?我卻以為鬼魂若留連陽世,必有其原因,不問因由就想度化超生,任法力再高也不見得有用,我既然來了,就沒準備這樣迴去,你們若是願意就隨我進去,若不願意,就在此地看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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