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梅心對底下幾人的竊語置若罔聞,閑若無事地放下青花瓷盞,抬眼靜視迴話的那名下人:“含妃身子不爽?這可大意不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自唇間滑過,隨即又抿成了擔憂的弧度:“傳我的話,派人去正陽門請胡太醫過府為含妃診治,今日他不當值,應當會給我這個麵子,一定要請他細細為含妃診治,杜若,你陪著他一起去!”

    杜若幹脆地應了聲,領著那名下人一並出府去正陽門請胡太醫了,這樣的舉措倒是把別人震了一下,紛紛揣測不知阮梅心是真傻還是假傻,別人都看得出含妃這是推托之詞,難道她就沒聽出,還特意讓人去請太醫?

    諸人皆有心去含妃那裏打探一下,所以坐不多時便一一起身告辭,阮梅心也不挽留,任由她們離去,不多時便隻剩下阿嫵一人。

    兩人略說了一陣閑話後,阮梅心抬頭望了一下外麵的天色,側目睇視著阿嫵似笑非笑:“怎麽?你不去含妃那邊瞧瞧嗎?算算時辰,太醫也該到了。”

    “娘娘,妾身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阿嫵低頭思索了一下,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畢竟阮梅心甚是照顧她,不止上次替她解圍,剛剛又專門送了瓶藥膏過來。

    “這裏隻有你我兩人,有什麽不當講的,盡管說!”阮梅心和顏溫語地說道。

    阿嫵起身微欠了身後方道:“娘娘,妾身不明白,您明知含妃的話是推托之詞,為何還替她延請太醫?”

    她的話令阮梅心的眼眸由原先的沉靜化為黯然,幽幽地一聲歎息從小小的菱形唇畔逸出:“你也看出來了嗎?唉,你說得不錯,含妃的推托之詞我不是不知道,但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難道還要衝過去指責她說謊嗎?不行,我是皇妃,一言一行皆不能壞了規矩失了應有的儀態,所以隻能裝作不知,至於太醫……嗬!”說到這裏她突然浮起一絲狡黠地笑意,燦然生光:“你說要是一個沒病的人偏生要喝苦口的藥汁,她可會樂意?”

    “自然不會!”話音剛落,阿嫵便理解了阮梅心話中的意思,她這是在借請太醫之名讓含妃吃一些小小的苦頭,也不失為一記妙招。

    阿嫵掛了一層淺笑在臉上,心中卻浮起陣陣心悸之感,這位皇妃並不像她想的那樣軟弱,至少不是隻會挨打不會反擊的主,隻看她剛才一瞬間的功夫便能想出這麽一記招來,便可知她不簡單,不過也是,出身於名門相府之家,又嫁入皇室為正妃,怎會簡單呢,幸而自己與關係尚好,不必太過憂心。

    正

    說著話,有明心院的丫頭采了新鮮的花枝進來,換下原先供在雙耳彩繪方瓶中已略顯委靡的花枝,阮梅心伸出纖手細撫著這嬌嫩如絲絨的花瓣,嗅著香氣輕聲道:“花開得可是真好,瞧著好看,聞得又香,比燃勞什子的香料可自然舒爽多了,曲妃你說呢?”

    阿嫵忙應了聲,又陪阮梅心說了幾句,告辭出門,延著鋪了六棱石子的小道走在迴風華閣的路上,頭上烈日炎炎,流意早取了遮陽的絹傘撐在阿嫵頭上,為其略略擋去烈日之苦。

    迴風華閣的路上要經過含妃所居的點翠堂,相較於四時凋落,不堪風雨的花,含妃更喜歡曆經風雨,長盛不衰的青樹翠木,所以她的庭院裏多種四季常青的樹木,不論春夏秋冬,這點翠堂瞧著皆是綠樹蔭蔭,這般喜好,倒是與一般女子不同。

    阿嫵雖也有幾分好奇含妃那邊如何了,但到底還是壓住了那份好奇心,隻略瞧了一眼便收迴了目光,不想沒走幾步,卻撞到了正好結伴經過的充華李氏與肅儀趙氏。

    這二人顯然不太願意看到阿嫵,臉上皆露出一種厭煩,恨不得裝著沒看到,然不管怎麽樣,她們位份低了阿嫵一截,這禮卻是得見的,兩人磨蹭著上來執帕行了個禮:“見過曲妃娘娘!”這禮固然是行了,卻行得不太規範,莫說是膝未彎,連頭也未低,隻是裝個樣子而已。

    “大家都是姐妹,二位妹妹無需多禮,何況我進府的日子尚短,有許多不懂的地方,還需你們多多照應才是。”阿嫵壓下心中的不快,謙虛以待,隻是別人卻不領她這份情,李充華帶著幾分怪異地笑道:“曲妃娘娘過謙了,妾身們隻是這府中的姬妾,如何敢與曲妃互稱姐妹,您可是皇上親自指下來的人!”李充華今日梳了一個垂髻,髻上除了幾枝珠花外,還插了一枝雕飾精美的瑤釵,垂下一縷細細的流蘇,伴著耳下那對明月銷鐺隨步而動,配著她頗有幾分姿色的麵容,倒也不差,隻是如今被臉上的神情壞了那份美感。

    “可不是嗎,娘娘您天資聰穎,把殿下服侍的妥妥當當,哪需我們照應,就算是要照應,也該是請娘娘您多照應一下我們,好分些雨露恩澤!”趙氏的話比李氏還要過份刻薄,真枉費了那張如花的嬌顏。

    李充華和趙肅儀壓根兒就瞧不起阿嫵,明明就是一個小官的女兒,竟然可以躍居為妃,即使隻是三妃之中最低的一級,也跟以令她們眼紅了,論起家世來,她們可不比阿嫵差,但凡能參加選秀者,家中父兄任職皆是正六品以上者,二人之中趙肅儀對阿嫵猶為仇視。

    阿嫵脾氣雖好,但也被這兩人一搭一唱令給弄得漲紅了臉,一口氣憋在胸口悶得慌,許久才長長地吐了口氣搖首苦笑道:“既然二位妹妹這般說,那我也無言以對,罷了,二位妹妹以後若是有空有閑又無聊的話,盡可來風華閣坐坐,我定當歡迎!”說罷頷首一禮,領了流意越過她們而去,也不管李充華二人是否行禮相送。

    阿嫵剛一走,趙肅儀便狠狠地朝她走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星子,恨恨地道:“有什麽了不起的,不過就是一個庶妃罷了,頭上還壓著好幾位呢,自以為了不起,哼,看她能好到什麽時候,去她那裏?有那空閑還不如逗逗鳥溜溜狗!”也不知是什麽原因,趙肅儀對阿嫵猶為看不順眼,什麽不該的話都說出了口,幸而此刻沒別人在,否則她一個犯上之名是逃不了了。

    “妹妹別氣壞了身子,她不知靠了什麽狐媚手段讓皇上聖心大悅,賜了婚事,聽說皇上原還有心將她賜給太子為妃呢!”李充華似猶嫌不夠,還在旁邊添油加醋,歎了口氣道:“唉,隻可憐的肅儀妹妹你……”

    “姐姐不要再說了,說了也隻是徒惹傷心!”趙肅儀紅著眼打斷了李充華的話,李充華見狀又是一聲長歎,輕拍著她的手道:“是姐姐不好,不該說這些讓你傷心,別難過了,總會有撥雲見日的一天!”

    “但願吧!”趙肅儀吸了口氣,抑住盈在眼中的淚,對李充華報以一抹淺笑,隻是那目光卻是穿過了李充華的臉,望向無一絲雲彩的天空,是那樣的眷戀與思念,久久的,終是露出一絲由衷的笑意,那樣的美那樣的嬌,猶如盛開的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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