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迴來後,阿嫵便一直住在曲定璿曾住過的房間裏,曲繼風和莫氏則裏裏外外忙著準備一應的用度,包括金銀首飾,淩羅綢衣,金銀錢財,這一趟幾乎是掏光了多年的家底。

    原本依著莫氏的意思是不用如此大費周章的,反正她也不巴望阿嫵能夠被皇帝選上,隻求能安然度過選秀就好。

    可是曲繼風卻不這樣認為,他覺得就算選不上,也不能讓阿嫵在秀女裏吃了虧,畢竟阿嫵可是他們一家的恩人,即使是花些錢財又有什麽打緊的。

    莫氏想想丈夫的話,覺得甚有道理,也就依著辦了,至於曲定璿那邊,他們派去的人追了這麽多天也沒消息,估計是沒什麽希望了,曲氏夫婦都有些心冷,每每念起這個與人私奔的女兒,兩人都是長籲短歎,又氣又擔心。

    千櫻退了燒之後,便被派去服侍阿嫵,隱隱約約,她大概也知道了些端倪,多年姐妹眼見著要分離,難免有些傷懷,不過聽說入選的秀女可以隨帶一至兩名侍女入宮陪伴,所以倒也不那麽難過。

    至於挽璧,既然無福做小姐,那自然又當迴了丫環,同被派去侍侯阿嫵,她一肚子怨氣,把搶了她位置的阿嫵當眼中釘般看待,哪會好好做,隻一味的敷衍了事,還常擺臉色給阿嫵看。

    雖挽璧不肯承認,但阿嫵與千櫻多少也猜出了小姐的失蹤定然與其有關,可她竟睜眼說瞎話,硬將過錯全推到她們二人身上,再聯想到她以前的所作所為,終是徹底寒了心,不再搭理於她。

    沒想到,這一切看在挽璧眼中,卻成了阿嫵做小姐之位後,眼高於頂,盛氣淩人的行為,而她心中對阿嫵的恨也越積越深……

    四月十九,秀女統一入京的日子,福州一地一十七名秀女齊集在巡撫衙門前,選秀乃是官家小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樁事,不論是本人還是家人都份外重視,秀女雖止一十七名,但各自家人卻皆是來了一大堆,官老爺、貴婦人、家下長隨,一溜的人頭,外圍一些的地方更是停滿了馬車與轎子。

    曲繼風官位在入選秀女的家族中算是較低的,是以阿嫵被排在秀女的最後幾位,雖說當今聖上已經將阿嫵視為曲定璿,但是為免過早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曲繼風還是讓阿嫵覆紗蒙麵,推說染了風寒。

    抬目望去,環肥燕瘦,俱是打扮的花枝招展,香風陣陣,有些相熟的秀女站在一起竊竊說著話,有些則專心照看自己的打扮可有不周全的地方,更有些則好奇地打量近旁的秀女,然後在心裏暗暗與自己比較

    。

    阿嫵為免被人認出,一直低頭不語,要說這一群秀女中最顯眼的莫過於兩人,一是巡撫之女章敏之,一是知府之女趙吟容,這二人皆是突顯於諸人之上,但理由卻截然不同。

    章敏之繡工之巧早有傳聞,但其向來深居簡出,其人少有見到,容貌如何,更無流傳,如今一見之下,方知其容貌比之繡工更出眾,即使同是女子者,見了她也有瞬間的失神,眉眼唇鼻由如工筆刻畫,精致無雙,一身秋香色的錦衫長裙,寬廣的袖子令這身衣賞添了幾分飄逸,這般美麗的女子大祇都有幾分清高,章敏之也不例外,嘴角雖含了笑,卻清冷孤傲,教人見了忍不住生出幾分距離來。

    再說這趙吟容,卻是惹了笑話,好些個瞧見她那身量,都忍不住竊笑出聲,其實客觀來說,趙吟容比之原先要瘦了些許,可依然一人堪比兩人的身量,臃腫肥胖,哪有半分少女清靈婉轉的樣子,偏她還騷首弄姿,故做柔弱。

    為送眾秀女入京,福州大大小小的官員皆來了,領頭的當然是福州巡撫章銘,在官員的身後還一字排開了八門禮炮,每一炮旁邊都站了一名衙差。

    阿嫵還是第一次見到宮裏來的於嬤嬤,隻見她大約四十來歲,修長臉,容貌普通,不過勝在一團和氣,瞧誰的時候都像帶了三分笑,她穿的雖是和普通宮女一樣的宮裝,但袖口、領子、衣擺處卻多了幾處繡花,頭上亦多帶了些首飾,可見在宮裏也是有頭有臉的。在她身後,還站八名宮女,顯然也是宮裏派來的,以在路上服侍各秀女。

    在為官兵所隔開的外麵,老百姓爭相觀看,秀女啊,指不定哪一天這些秀女就成了貴妃娘娘,如今趕緊瞧上一瞧,改明兒也好跟人家吹噓一番。

    在巡撫章銘說了幾句話後,這些秀女便被宮女扶著分別上了三輛馬車,這些馬車皆是宮裏的,一應紅頂朱漆,寬敝舒適,裏麵座位上皆鋪了墊子,雖五六人坐了一起,卻是半點不擠。

    當秀女上車之後,章銘往後一揮手大聲說道:“鳴禮炮,送秀女入京!”

    隨著他話音的落下,八門禮炮齊齊開鳴,連放一十七下,以合一十七名秀女之數,在禮炮聲中,不斷有紅色的彩紙落下,鋪滿了一地,而馬車就在這鋪滿紅紙的地上緩緩駛去,嬤嬤則帶了宮女坐在另一輛馬車上。

    這些秀女都是第一次離了家人,先前尚不覺得有什麽,待得真的瞧不見親人,不禁悲從中來,嗚咽著哭了起來。

    阿嫵恰坐在車簾旁,微掀了簾子

    朝外看去,隻見曲繼風夫婦都朝自己揮手做別,他們的臉上有憂亦有喜,阿嫵心裏卻是異常的平靜,她入宮不過是為了還老爺和夫人的恩情罷了,這次不論結果如何,都算是還清了。

    張氏沒有來……盡自早想到這個結果,但真到了那一刻,心中還難免有些酸楚,唉……阿嫵暗歎一聲,正要放下簾子,忽而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趕緊探了頭朝外看,果不其然,狗剩不知何時爬上了屋頂,站在那裏,將雙手圍在唇邊衝秀女的馬車大聲喊:“保重!我會來京城看你的!保重!”

    聲音順著風,遠遠便開來,清晰的印入阿嫵的耳際,阿嫵會心的一笑,衝狗剩的方向微微擺手,然後放下了簾子。

    放下簾子,這麽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卻昭示著阿嫵與從前的她徹底告別,當她與狗剩再見時,會是一個怎麽樣的場景呢?

    在禮炮的餘聲中,載著一十七名秀女的馬車駛出了城門,朝著京師的方向行去,在離開不久後,那些秀女們就止了傷心,開始饒有興趣的朝外張望起來,外麵的風景算不得好,但是對於這些從來沒出過遠門的千金小姐來說,已經足夠吸引人了。

    阿嫵同車除了章敏之以外,還有另外四個,分別是正三品按察使司按察使之女常笑,從五品河營協辦守備之女齊媛,以及同為從五品安撫使的兩個女兒何琴何音,這兩個人阿嫵倒有些印象,記得很早以前,小姐與她們姐妹二人有過往來,後來因為小姐嫌這二人木訥無趣,便淡了往來,待到十歲以後,就再沒見過麵。

    這四人性格各異,常笑最是活潑,再加上笑容甜美可人,不用多時就和所有人相熟了,不過她最黏的人卻是冷傲的章敏之,這兩人的性格一個過於熱一個過於冷倒也算是互補了。

    至於齊媛,與她的名字一樣,典型的名門淑媛,不論行為舉止,皆以規矩要求自己與身邊的人,張口閉口便是與規矩不符,常笑笑她是學規矩學傻了。

    至於那一對姐妹花一如小時候的木訥,常常別人問一句,她們才答一句,坐了一天的馬車就沒見她們主動向別人說過一句話,最多是兩姐妹之間私語幾句。

    坐在這些小姐之間,阿嫵顯得有些不自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幾位小姐都與曲定璿不熟,隻聞名不曾見過麵,不用擔心會被揭穿,阿嫵最擔心的是坐在另一輛馬車上的趙吟容,她可是不久前才見過曲定璿的。

    常笑也曾問過阿嫵為何要帶著麵紗,阿嫵自是用早就想好的借口搪塞了過去,常笑

    哦了一聲沒再說,倒是章敏之說了話:“早聞曲妹妹容色絕佳,眼下我還真想看看,不若妹妹解下麵紗讓我們瞧瞧?”

    她這一說,常笑立時拍手來了興致:“好啊好啊,曲姐姐,快讓我們瞧瞧,看看你和章姐姐兩個誰漂亮?”

    餘下三女雖沒說話,但眼中皆透出幾分好奇,阿嫵不禁左右為難,不知是否該摘下來,她正在猶豫時,常笑的眼中忽而透著幾分狡黠,隻見其趁阿嫵不注意時,一把揪下了她的麵紗,將阿嫵清秀如水的麵容展示在眾人麵前。

    中上!這是諸女心中對阿嫵容貌的一致評價,秀麗有餘,豔色不足,較之章敏之略有差距。

    “你這是做什麽?”阿嫵迴過神慌忙自常笑手中搶迴了麵紗,重覆於臉上。

    常笑嘻嘻一笑,挽了阿嫵的手臂道:“曲姐姐你別怪我嘛,我也隻是好奇而已,最多我下次不鬧就是了。”

    見她都這般認錯了,阿嫵自不會再追究下去,隻略說了幾句便罷了,常笑吐了吐粉紅的舌頭,眨眼道:“曲姐姐,你什麽時候可以不用帶麵紗啊?”

    “呃,大約還要再過幾日吧。”阿嫵心中一跳,含糊地應了句。

    章敏之在瞧清了阿嫵的容貌後,眼中有那麽一瞬間的鬆馳,隨即便移開了目光,從那簾縫之中望著外麵晴好的風光。

    常笑猶自拉著阿嫵說東說西,舉止甚是隨便,令得齊媛大皺眉頭,輕聲細氣地道:“常妹妹,坐要有坐相,莫要東歪西倒的,瞧著不成體統。”

    她的話令常笑有些無趣,皺著可愛的鼻子嘟囔幾句,但終是坐正了身體,而阿嫵也得以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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