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當了攝政王,於世每日仍有晨起練功的習慣。


    他在那邊舞刀弄劍地比劃著,秦嫣就圍著他晨跑或者跟著青蛙跳。


    歲和公主是愛財,可她秦嫣是愛命。


    上輩子死得早,這輩子她可太惜命了。


    她要活到長命百歲,吃夠了,玩夠了,男神睡夠了,人生體驗夠了,才能心甘情願地再次嘎去。


    於世練完後,坐在石階上看著秦嫣那些奇奇怪怪的動作,隻覺得可愛又好笑。


    她每天都是如此,練得氣喘籲籲、大汗淋漓地迴去,洗個澡,吃完早飯,睡個迴籠覺後,就開始看賬算賬,打理他的那點家產,整天過得勁勁兒的。


    瞧著瞧著,於世心裏升起一抹擔憂來。


    秦嫣聰慧伶俐,長相明麗嬌俏,落落大方。


    水靈靈的一個小美人,唯獨不能說話是個憾事。


    若以後想給她找個好人家,可能要費些心思。


    他斟酌了一番,決定找幾個太醫或者民間的神醫給秦嫣瞧瞧,實在不行就去南疆那兒尋個醫術高明的蠱醫來。


    說不定就能讓秦嫣張口說話呢。


    秦嫣是萬萬沒想到,一個早上而已,於世一拍腦袋,折磨她的日子就接踵而至。


    上輩子沒少打針吃藥,搞得她一看到尖細的東西就反感,看到藥就想吐。


    偏偏於世尋來的那幾個老中醫,天天追著她要給她針灸治病,然後一碗湯藥一碗湯藥地給她灌。


    最恐怖的是還有個大夫,拿個奇奇怪怪的蟲子,往她嘴裏放。


    秦嫣惱了。


    她好好一個人,幹嘛要天天紮針吃藥,她啞巴說不了話礙著誰事兒了。


    秦嫣拿著小本子和炭筆,氣衝衝地找到於世,寫字質問。


    【世哥哥嫌棄我是個啞巴?】


    於世看著秦嫣撅嘴一臉的不樂意,摸頭柔聲安撫。


    “怎會嫌棄,一點都不嫌棄阿默。”


    秦嫣收迴本子,低頭手指用力又寫下一句質問。


    【那為何要請大夫替我治病?阿默沒病,不想紮針吃藥。】


    於世嗔笑了一聲,笑道:“都這麽大人了,竟害怕針灸吃藥。”


    拿起桌上的折子展開,於世準備看折子,漫不經心地同秦嫣又說:“阿默總是要嫁人的,我不嫌棄你,不代表以後的婆家和夫君不嫌棄,若是能讓你開口說話,到時就不愁給你尋戶好人家了。”


    秦嫣聽了更氣了。


    於世不喜歡她就不喜歡,竟然還要急著把她送走嫁人?


    她整日幫他管鋪子和各種賬目,也沒有白吃他府上的飯呀,就這麽容不得她?


    【除了世哥哥,阿默誰也不嫁。】


    寫完這句話,秦嫣用力將小本子扔向於世,隨後轉身氣鼓鼓地走了。


    於世拿起小本子瞧著上麵的字後,坐在那裏,望著早已不見人影的門前,恍惚了好一瞬。


    秦嫣天天哥哥地叫著他,沒想到她竟然會有這個心思。


    於世不討厭秦嫣,可除了歲和,他還沒有想過娶別人。


    一時間,他也不知該怎麽麵對秦嫣。


    而接下來的幾日,秦嫣跟於世置氣,開始了冷戰。


    她不理於世,也不跟他一起吃飯,早起晨練更是錯開時間,故意避開他。


    可生氣歸生氣,並沒有影響到秦嫣日常的吃喝玩樂。


    每日除了去鋪子裏收賬、查賬,剩下的時間秦嫣就自己找樂子。


    或者去茶館聽書,或者買幾個晦澀難懂的文言文話本子來看,再或者就帶著小太監錦鯉去看燈影戲,又或者去護城河垂釣,總之努力地讓每天過得充實、快樂。


    雖然短暫地活過一世,但秦嫣卻深刻知道,男人隻是人生的極小一部分。


    她可以好好地愛於世,但不會一心隻為他而活。


    是日,暮鼓響起時,秦嫣正坐在一家酒館的窗前。


    她拉著小太監錦鯉陪她喝酒,一同聽著高台上一對父女的彈唱。


    窗外,秋雨綿綿,店鋪門前的燈籠依次亮起,裝點著幽暗的雨夜。


    窗內,暖爐煮酒,琴聲悠揚,吳儂軟語,唱的是宛轉悠揚的江南小調。


    美景佳肴,好曲好調,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秦嫣迴想上一世的事和人,還有愛她的父母。


    不知是不是靈魂經曆了時光長河的洗禮,記憶在她腦海裏褪了色,前世種種都變得異常地遙遠且不真切,讓人混淆是不是上輩子才是場夢。


    她不在的那個世界裏,他們過得都還好吧。


    “秦小娘子,時辰不早了,酒館都要打烊了,咱們快迴府吧。”


    小太監錦鯉在旁規小聲規勸,打斷了秦嫣那飄飛的思緒。


    秦嫣搖頭,示意不想走。


    她給自己倒了杯酒繼續喝,然後又啃了一口大雞腿。


    這裏的酒沒那麽烈,甜滋滋的,還有股果香氣,可好喝了。


    大學前年紀不到,喝不了酒,等到了年紀,又生了病,整天打針吃藥,也喝不了酒。


    這輩子,秦嫣非要當次酒蒙子,彌補一下遺憾。


    酒喝得盡興,也喝到了曲終人散,也喝到了於世來酒館裏尋她。


    秦嫣趴在桌子上,側頭抬眸看他。


    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此時好像也跟浸了酒似的,眼神迷離而渙散,好像壓根沒認出眼前的人是誰。


    於世歎了口氣,將秦嫣攔腰抱起,走出了即將要打烊的酒館。


    永安城的雨仍在下著,青石磚鋪就的路上泛著水光。


    路兩側店鋪門前懸掛的燈籠也在水窪裏落下團團光影,水麵隨風而動,橙黃色的燈影彎曲扭動,又碎成星星點點。


    小太監錦鯉和侍從跟在身後,於世則抱著秦嫣上了馬車。


    馬車上,於世本想將秦嫣放到一旁坐下的,偏偏秦嫣緊摟著他的脖頸不放。


    無奈之下,於世隻好抱著她坐下,任由秦嫣的頭搭在他的肩頭,窩在他懷裏一動不動。


    秦嫣不能說話,而於世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沉默在車內持續,而曖昧卻因身體緊靠而在一點點發酵。


    秦嫣微微揚起臉,半醉半醒地瞧著於世。


    她抬起手,手指頭碰了碰於世的喉結後,又伸向那棱角分明且好看的下頜。


    溫燙柔滑的觸感惹得於世側眸看向秦嫣。


    乖乖巧巧的一個人,委屈巴巴地看著他,模樣俏麗又惹人憐愛。


    於世沒動,因為他似乎並不厭惡秦嫣的觸碰。


    馬車搖搖晃晃,車內四角的滾燈也跟著晃來晃去。


    光影在兩人臉上輕動,很好地遮掩了那些一閃即過的神情變化。


    秦嫣眨了眨眼,借著酒勁兒,神不知鬼不覺地便湊上去,在於世唇角輕吻了一下。


    於世身子在那一刻石化,俊朗的一張臉刷地一下就紅了。


    他收迴視線,不自然地坐在那裏目視前方。


    秦嫣也羞紅著臉,低頭從懷裏掏出小本子和炭筆,寫下了四個字。


    【我喝醉了。】


    於世喉結上下滾了一下,僵硬地點頭,輕輕“嗯”了一下。


    許是感覺太熱,他伸手掀起了車簾,鉤掛在一旁。


    潮濕微冷的空氣隨著夜雨卷入,將車內的曖昧登時衝淡了幾分。


    秦嫣低頭想了想,又在本子上寫下一串字遞給於世看。


    【於世,我喜歡你,你可不可以也試著喜歡我?】


    於世將本子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後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的秦嫣。


    說一點都不心動是假。


    在北臻時,他忍痛與歲和決定解除婚約,成全她和魏馳後,獨自在洛安城的角落裏抱頭痛哭。


    那時,秦嫣塞了一塊糖給他,然後喜滋滋地看著他笑。


    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在那一刻溫暖了他,驅散了那可怕的孤獨。


    於世至今都忘不了那塊糖的味道。


    糖的甘甜壓住了淚的苦澀,也安撫了當時放手成全的痛。


    歲和是他此生難以割舍忘卻的人,但眼前的小家夥也的確是他未來想保護的人。


    隻是還需要時間去讓心動變成亙久不變的真心。


    於世從秦嫣的手裏拿過那個炭筆和本子,用她的方式給了答案。


    【已經在喜歡。】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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