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門口的聲音,愣了一下,隨後甩開兩條腿,七八步就躥到了大門口!

    月光下,一個四十五六歲的中年,全身是血,側躺在門口的水泥地上,渾身痙攣的顫抖,微弱的哼唧著。

    “你咋滴了?不是推牌九去了麽?”我看著“他”,破音地喊道。

    “李大國說不還錢,明天……整死我……!”他牙齒打顫,聲音很小,含糊不清地說道。

    “操!咋不打死你呢!你就作吧!作吧!”我一股惡氣上湧,渾身直哆嗦的罵了一句,兩手使勁兒抓了一下腦袋上的頭發,隨後原地轉了一圈,二話沒說彎腰拽起了“他”,直接抱在了懷裏。

    “怎……怎……麽了?”馬小優捂著小嘴,看著我懷裏鮮血淋淋的人,嚇的瞪著眼睛問道。

    “沒看出來,讓人給砍了啊!”我煩躁的迴了一句,邁腿就奔著門口跑去。

    低矮的平房區,胡同充斥著潮濕和垃圾腐爛的氣味,很長又很狹窄,月光下,我咬著牙,額頭嘩嘩冒著汗水,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抱著足足一百四十多斤的“他”嘴裏灌著風一頓猛跑。

    “南……南我後背疼!”懷裏的他,含糊不清地說道。

    “你不會忍著點啊!別說話!”我斷斷續續的迴了一句,虎子甩開四個狗爪子,一瞬間超過了我,消失在胡同裏。

    “滴答答……!”

    血點子像下雨一般,墜落在土地上,我雙臂酸疼,抓著他衣服的手指發白,不停的顫抖了起來!

    “噗通!”

    我腳拌在凹凸不平的地上,膝蓋猛然一彎,身體承受不住,雙臂傳來的壓力,直接單膝跪在地上,但我還是抱住了他,因為地上太髒,我怕他傷口感染……

    “啊!”

    我咬牙一聲怒吼,雙臂使勁兒惦著懷裏的“他”,挺直脊梁,一步竄了起來,邁步再次往前跑著!

    “蓬!”

    就在這時,我以為已經走了的馬小優,從後麵深一腳淺一腳的跑上來,脖子上掛著她的小包包,伸出纖細的手臂,幫我抱住了他的雙腿,褲腿子裏流出的鮮血,一瞬間染紅了她的胳膊。

    她潔白的牙齒咬著紅唇,一雙美眸,目視前方,盡量避免自己看到他身上的傷口!

    我看著月光下的她,略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著。

    五分鍾以後!

    胡同口突然泛起一陣昏黃的光亮!

    “咚咚咚!”

    三輪子運轉的聲音響起!

    “汪汪!”

    狗叫聲傳來,是虎子的叫聲!

    不到二十秒,虎子跑到我旁邊,衝著我狂叫了起來。

    “操沒白養你……關鍵時刻,比人有用多了!”我懷裏的他,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

    “我剛收車迴家吃飯,你家狗就跑來叫?咋了,南南?”一個中年的聲音響起。

    “陳叔?”我聽著聲音驚喜交加,隨後又補充了一句:“快來,幫幫忙,老向讓人砍了!”

    “操,咋整的啊!你等我下車!”三輪車上麵的陳叔喊了一句,隨後停車跳了下來,跟著我和馬小優將老向抬上了三輪車車鬥。

    ……

    二十五分鍾以後,省醫院外科手術室門外,我全身是血,來迴在走廊裏走著,低頭猛裹著香煙。陳叔幫我把老向送到門口,找個理由就走了,我知道他為啥沒敢進來,但我也能理解他!

    因為他怕我借錢,事實證明,我從到了醫院以後,就在借錢,我打的第一個電話是發哥的。

    “哥,我……爸讓人砍了!在醫院,我需要點錢!”我現在已經忘了晚上的事兒,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

    “多少!”電話裏的發哥,沉默了不知道多久,開口問了一句。

    “可能得幾萬!”我咬牙說道。

    “怎麽?張君沒給你錢麽?”發哥挺冷地問道。

    “……!”我一陣沉默,咬牙說了一句:“我知道了,當我沒打過!”隨後直接掛斷電話。

    ……

    “道明,我爸讓人砍了,借我……!”

    “南南,我也正缺錢呢,兜裏就五百,你要用,你就拿去!”我還沒等說完,我的一個朋友直接把話堵死。

    “我真急用,你能不能幫我張羅張羅?”

    “南南,這年頭,錢難掙,屎難吃!吃屎掙來的錢,你算算誰會往外借?”電話裏的朋友,無奈地說道。

    “嗯,那就這樣吧!”

    “我是真沒有,不好意思了!”

    這時候,我不可能給沒錢的朋友打電話,我打的都是家庭條件不錯,或者混的還行的朋友,但一毛錢都沒借出來。

    心急如焚的我,坐在長椅上,不停的翻著電話本,一

    連十多個電話,全都無功而返。有的說可以借,但電話剛掛就會發來這樣一條短信:“南南,不好意思,臨時有點事兒,過不去,這樣,明天你等我電話吧!”

    明天?

    明天老向他媽的就死在這兒了!

    “唿唿!”

    我喘著粗氣,無奈之下,給新佑衛門打了個電話。

    “門門,你那兒有多少錢?”我問。

    “三十四咋啦?”新佑衛門迷迷糊糊地問道。

    “能不能幫我湊點錢?”

    “啥事兒啊?”

    “我爸讓人砍了,在醫院!”我緩緩說道。

    “在哪兒?”

    “省醫院!”

    “等我吧,我和老仙現在過去!”新佑衛門愣了一下,直接掛斷了電話。

    我不知道新佑衛門能不能來,但我隻能期盼著他來,我是真的沒辦法了。在社會上,因為錢他媽能找五百人幫我撐場,但在現在這個時刻,我突然發現,我似乎沒什麽朋友。

    兄弟?

    那更是童話裏的感情!

    而童話,總會在現實麵前變成普通話。

    “誰是病人家屬?”走廊裏一個護士跑了過來,喊著問道。

    “我是,怎麽樣了?”我坐在椅子上,猛然站起來問道。

    “我不知道病人情況,但你為什麽現在還沒交手術費?”護士衝我問道。

    “交,肯定交,多少錢?”我停頓了一下,咬牙問道。

    “小臂骨劈了,得上機器,身上有七處刀傷,失血過多,肯定得掛血漿,你先交五萬!多退少補!”護士快速說了一句。

    “五萬?”我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怎麽了?”護士皺眉問道。

    “能不能先把病人情況穩定住,然後我明天給你把錢湊出來?”我明知不可為的問了一句。

    “不行!看病,必須交錢!”護士挺堅決。

    “咣當!”

    手術室門被推開,主刀醫生舉著全是鮮血的兩個手掌,帶著口罩,皺眉嗬斥道:“鑽呢?怎麽還不上來?”

    “黎主任,病人家屬不交錢!”護士抬頭說了一句。

    “差多少?”那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主治醫師,沉默了兩三秒,再次問道。

    “一分沒交呢

    !”

    “你是病人家屬?”主刀醫生衝著我喊了一句。

    “對,對,我是!”我趕緊點頭應了一聲。

    “鑽的錢必須交,因為馬上要用,很急,你不交錢,庫裏不給出貨!明白麽?”醫生擋著臉,看不清表情的說了一句。

    “明白,明白!多少錢?”我問道。

    “應該是八千多!其他的我可以給你打個招唿先緩緩!但,明天必須要給,要不庫裏不出藥,我們也沒辦法,隻能停止用藥!明白麽?!”醫生快速說了一句。

    我看著這個,額頭冒著疲勞的汗珠,語速很快,仿佛生怕耽誤手術,跟我一點關係沒有的醫生,彎腿不知為何,彎曲了一下,就要跪下!

    “蓬!”

    醫生伸出胳膊架了我一下,淡淡的說了一句:“別扯用不著的,交費去吧,趕緊的!”

    “謝謝!”

    “當醫生,得有德行!”醫生輕飄飄的說了一句,隨後轉身再次走進手術室。

    他雖然讓我現付八千多就可以,但是現在八千多我都沒有。我家裏的棉鞋裏藏了,我攢了三四個月的五千塊錢,那是為了報英語班準備的,但現在也不夠!

    剩下的怎麽辦?

    錢,錢,錢!

    我站在原地,快瘋了!

    “那個……我這兒有一萬……可以先借給你!”一個宛若天使的聲音,很小的在我耳邊響起。

    “唰!”

    我紅著眼睛扭過了頭,看向了馬小優,毫不猶豫的伸手就要抓那張銀行卡。

    “等等!事先說好,這裏麵有五千,是我今天店裏的營業款,明天必須歸賬,你不能害我,一定要給我哦!”馬小優謹慎的收了一下手,眨著大眼睛,認真的衝我說道。

    “我他媽明天不給你,出門就讓車壓死!”我豎著三根手指,指著走廊棚上的燈管子,發了一個從來沒這麽認真過的誓言。

    “好吧,那你先拿去用!”馬小優看著我的臉頰,沉默了幾秒,遞出了銀行卡。

    “密碼!”

    “前麵三個零,後麵7.26,我生日!”馬小優擦著胳膊上的鮮血,抬頭說了一句。

    “我一輩子不會忘了這個數字!”我腦袋一熱,想都沒想的說了一句。

    “你還是記著,明天必須還錢這事兒吧!”馬小優無語的迴了一句。

    我轉身奔著樓下交款處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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