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丈夫死命地保護她,她可能就要遭遇不測。


    饒是如此,這件事也依然成為了她心中永遠的陰影。


    為此丈夫還和歹人打架,腳踝骨被踩斷了,草草治療之後終身跛腳,走路時都會疼。


    最夏老太太最無法接受,並且感到十分恐懼的是:


    在長年累月的改造和勞動下,她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些想法——如果當年自己也舉報了丈夫,是不是如今就不用受這些罪了。


    當她意識到自己生出這些念頭的時候,感到十分崩潰,甚至覺得羞恥無法麵對丈夫。


    同時,對於丈夫的愧疚感也在深深折磨著她。


    在夏老太太看來,如果自己當年沒有把丈夫帶迴夏國,那他現在還在國外自由自在……


    種種壓力,怨恨,痛苦之下,夏老太太的心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她不再是曾經溫柔,隻追求浪漫的小女生,每天都抑鬱而崩潰。


    在所有經曆過的苦難中,她最痛恨的其實並不是那些打罵批鬥她的村民,赤小兵,也不是那個差點欺辱了她的歹人,而是‘世間無奈’的外公外婆。


    在夏老太太看來,他們夫妻倆所有的慘劇,都是源於‘世間無奈’的外公舉報而發生的。


    原本該接受這一切痛苦,該被下牛棚接受批鬥的人是‘世間無奈’的外公和外婆,而不是他們。


    夏老太太夫妻倆在鄉下足足呆了將近七年。


    到了70年代中上旬,越來越多曾經被下放的知識分子平反迴鄉,被正名。


    熬完了青春的夏老太太夫妻倆,終於在七四年的時候得到了確切消息,他們能夠平反迴城了。


    這個消息對於夫妻倆來說,的確是天大的好事,也是他們這麽多年來的心願和期許。


    可是對於夏老太太的丈夫來說已經太晚了。


    他經過這麽多年的勞作和批判,早已虧損太多,垮了身體。


    腳踝跛了,手指頭斷了,半邊耳朵有一半兒被鋒利的玻璃片打砸時削掉了……


    就連渾身大大小小的關節處一到冬天或是下雨天就疼痛難忍。


    當時夏老太太的丈夫疾病纏身,非常虛弱,都已經做好了死在鄉下的準備。


    得知自己能夠平凡迴城時,他非常唏噓。


    某天晚上,病弱的男人拉著妻子已經粗糙不堪的手,撫摸著妻子的臉龐:


    ‘小夏,我是……撐不到那個時候了,咱們幹脆就在鄉下把離婚證給撤了,你一身輕鬆迴城去。’


    ‘你才30多歲還年輕,家裏又有錢,好好修養一番,還能再碰到個好男人安穩過日子,我不想拖累你了。’


    夏老太太哭得撕心裂肺,怎麽都不願意。


    但生命和健康無法被人願所改變。


    她每天都能感受到丈夫的生機在流逝。


    看著丈夫逐漸花白的鬢角,和消瘦的麵龐,夏老太太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不離婚。


    她想要個屬於自己和丈夫的孩子,就這麽過一輩子。


    一年之後正式返程的手續辦好了。


    可是踏上迴城路途的人,就隻剩下了懷孕五個多月的夏老太太,以及她懷裏抱著的骨灰盒。


    這可把前來接風的家裏人嚇壞了。


    同時也讓家裏的哥嫂不太高興。


    因為在夏老太太迴城之前,哥嫂就給她發過很多電報,再三強調讓她和丈夫離婚,說迴城之後再給她介紹個二婚的,人品不錯的同事,以後兩家還能互相照看。


    原本哥哥嫂子還以為夏老太太肯定會照做,都已經在家附近張羅起了合適的人選,預定好等夏老太太迴去之後,就約個時間讓雙方見見麵。


    誰承想妹子是迴來了,但是卻挺個大肚子,還抱著個骨灰盒,想瞞都瞞不住,這麽大的月份打也打不了。


    這下原本嫂子說好的人家也來了火氣,以為是夏家故意遛他們。


    因為夏老太太的經曆,和她已經死去的丈夫,街坊鄰居中有長舌之人開始說小話;


    說夏老太太的丈夫人都死了,這個孩子還不知道是誰的呢。


    閑話越傳越烈,傳到了哥哥嫂子的耳朵裏,讓他們更加不高興,覺得妹子給家裏丟了臉。


    夏老太太離家這麽多年,家裏的產業早就傳給了哥哥,兩個老人也隻能在生活上稍微接濟補貼她一點。


    盡管如此,在夏老太太臨近生產的時候,嫂子還是給她找了市裏很不錯的醫院接生。


    就是在這家醫院中下,老太太再一次見到了闊別將近10年的仇人。


    ‘世間無奈’的外婆懷了二胎,也要生了,就在同一家醫院。


    和他們家不一樣,‘世間無奈’的外公順利度過了那一次風波,又在家人的幫助下扶搖直上,現在過得越來越好,有錢有勢。


    兩人的大兒子已經六歲了,馬上要上小學。


    看到夏老太太,‘世間無奈’的外婆也把她認出來了。


    原本對方預產期還有幾天,要在醫院裏待產。


    認出故人後她一時間又緊張又覺得羞愧,竟然也提前發作,早產了。


    兩個孕婦前後腳被推進了產房,孩子的出生時間也僅僅相隔半個多小時。


    七十年代中旬的醫院還並不流行設婦產科,就算有設備也不夠齊全。


    盡管夏老太太和‘世間無奈’的外婆所在的醫院,是當地最大的醫院,但這裏的婦產科也隻是一片大平層。


    內設僅20張床位,每間病房中有兩到三張床,配置的工具也僅僅是木桶,熱水壺,瓷缸洗臉盆等等簡單設備。


    夏老太太生完孩子,醫院的護士用溫水處理了孩子身上的血汙,再用一個紅色的繈褓把孩子包裹住,放在了她的身邊。


    她身上的傷口依然很疼,大腦也暈眩,但她怎麽也閉不上眼。


    她滿腦子都是不久之前見到的‘世間無奈’的外婆。


    同樣是30多歲,對方還是一個孩子的媽,可兩人站在一起對比起來,自己簡直老了不止10歲。


    聽說曾經檢舉丈夫的混蛋——‘世間無奈’的外公,現在已經是某科的科長,一個月工資不低,還有各種補貼和票據。


    可自己和丈夫呢?受盡了折磨和冷眼。


    一個滿身傷病,一個已經去世。


    對方享受的這一切,都是他們用下三濫的手段偷來的,是踩著丈夫的屍骨喝著自己的血奪去的。


    這幸福平靜的生活,原本該是他們一家人的!


    夏老太太恨啊。


    她越恨疼痛越明顯,同時也越睡不著。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外熙熙攘攘。


    她把眼睛閉上假裝昏睡,然後聽到‘世間無奈’的外婆被送到了自己旁邊的病床上。


    等到房間裏隻剩下她們兩個產婦和新生兒,夏老太太重新睜開了眼睛,滿眼恨意冷冰冰地盯著旁邊床位上麵色蒼白,雙眼緊閉的女人。


    憑什麽受害者一無所有,被毀了一切。


    而加害者卻豐衣足食生活,幸福美滿?!


    她不甘心。


    也不願意讓這家人好過。


    夏老太太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必須盡快做決定。


    很快‘世間無奈’的外公就會知道妻子早產,來到病房看望自己的妻子和新生的女兒。


    而從這間病房出去後,她也再也沒有機會去接近,報複這家人。


    她一個寡婦,怎麽能撼動機關單位的科長?


    於是夏老太太強撐著疼痛的身體,不顧被撕裂的傷口,一步一步走到了旁邊的病床。


    看著床上的女人和孩子恬靜的睡顏,她慢慢拿起了枕頭,想要把這母女倆都捂死。


    可臨下手時,她聽到身後床上女兒的囈語聲,一下子又冷靜下來了。


    她心裏清楚,如果自己殺死了這對母女,給丈夫報了仇,可是自己的女兒也就變成了殺人犯的後代,在這個年代會被唾沫星子淹了,從小會過怎樣悲慘的日子可想而知。


    哥哥嫂子也不可能像對待親生孩子那樣好好待她。


    看著兩張床上,兩個熟睡的女嬰,她的心中生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沒過多久,護士再次進入病房,看到就是兩對‘熟睡’中的母女。


    新生兒出生的時候,皮膚都是紅彤彤的,外貌也大差不差。


    因此產科用來區分孩子最明顯的手段,就是繈褓顏色的不同。


    確定顏色正確,護士又去查看了一下孩子的體溫,一切看似正常她心中也沒多想。


    護士哪能想到,其中一場床上躺著的‘熟睡’的女人心跳如擂鼓,久久不能平靜。


    夏老太太把兩個孩子換了。


    她在農村什麽活兒沒幹過,養雞養鴨,給豬接生,早就練出了一雙巧手。


    那繈褓她隻需要拆開時仔細看看,就能知道如何包裹,以及包裹的順序。


    而她所做的這一切,確實無人發現。


    再之後,‘世間無奈’的外公外婆主動找上了她,向她表達了當年的歉意,說他們那時也是沒有辦法。


    這些年他們一直生活在愧疚中,還說夏老太太和丈夫的平反書一起草,他們就第一時間簽名同意了。


    雖然為時已晚,但他們還是想要彌補自己的愧疚,想要補償夏老太太。


    麵對這對夫妻的愧疚,夏老太太隻是非常平靜地說: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自己已經不恨他們了。


    她抱著懷裏的孩子,看著那對夫妻離去的背影,臉上勾起了快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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