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總工會時,王大學記起了吳書記最後的吩咐,這似乎又給了他某種種希望。說到希望,是不能不抓住的。他的信條是:隻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作百分之百的努力。憑這一點,他才在農村幹了六年的情況下考起了縣重點中學,才有王大學的今天。所以,在他心裏又冉冉的升起了一股熱氣。在談話中,王大學忘了問起給吳書記寄過“建議書”的事,迴憶吳書記的表情,他好象根本不知道這迴事,大概信到辦公室時就被槍斃了。王大學也隻得把寄了“建議書”的事忘掉。

    飯後,與蓮花照樣可以關起門來搞午睡,因為這裏白天一般無人睡的。王大學沒有將求見書記的事告訴她,免得她擔驚受怕的,更不願因為對他的擔心而影響了她的學習。他隻是告訴他,因為已來縣城四天了,假期已過,必須迴去;再者,怕村裏有事,所以不能陪她這麽久,今天下午就走,等她考試時再來。他叫她學完後,一直等考了再迴去。蓮花非常理解,同意他迴去。又要分離個多星期,免不了要親熱一番、銷魂一番。

    下午,王大學乘晚班車迴到了鄉政府。

    從第二天開始,便對小樂鄉現有的企業狀況及其發展前景,本鄉高速發展鄉鎮企業所賴的條件進行詳細的調查、分析和研究。這天,在食堂吃早飯時,聽後昌喊司機去鎮上一趟,王大學隨便問道:“幹什麽去?”後昌靠攏王大學低聲道:“縣委書記和組織部長要來小樂檢查工作,黃書記要我到鎮上買菜買酒去。”王大學聽了欣然?懼然?隻聽心在怦怦的跳,是為我提意見的事而來,還是為別事而來?是喜、是禍,或是什麽都沒有?他來到房中躺到床上胡思亂想起來。

    不久,外麵傳來了汽笛聲。王大學急忙來到外麵走廊上一看,是買菜酒的迴來了。見後昌笑嘻嘻地提著一隻約斤多重的甲魚跟黃書記和堪鄉長說話。隻聽他說:“今天運氣最好,居然買到了甲魚,吳書記愛喝的‘酒鬼酒’還剩最後三瓶,‘芙蓉王’煙也從我姨夫那裏弄來了一條。該你黃書記和諶鄉長來運氣了。”黃書記說:“很好、很好,要給你記一功。”諶鄉長也笑道:“要後昌辦事就是放得心。”黃書記和諶鄉長笑容可掬的幫後昌把菜酒搬往食堂裏去了。

    王大學知道僅那三樣東西就要八九百元,而中央掛了號的、全省有名的、全縣十三大貧困鄉之一的小樂鄉已有三個月沒有發工資了,便想起了“一根煙吸掉幾兩油、一餐飯吃掉一隻牛、一部車坐掉一棟樓”的民謠來,心中也就有了一種憤憤不平的情緒和一種無名的怒火:這哪是來檢查工作,簡直是來搜刮民脂,增加這裏的負擔!我若是一鄉之主,定要掃除這種惡習!但想到自己還是區區一個鄉鎮幹部,迴到房間躺到床上,又黯然神傷起來。不知何時竟睡著了。

    待王大學去吃中餐時,食堂裏的中餐已近尾聲了,而雅座間正是熱鬧之時。從敞著的小門望去可見全貌:客方王大學認識的有縣委書記、組織部長、區委書記和那個賀副書記,還有三四個陌生人,其中可能有兩個司機,因為政府坪裏停了兩部日本“三菱”車。主方除黃書記,諶鄉長外還有財稅所長,洋洋洋灑灑圍了一大桌。隻見財稅所長站了起來帶幾分醉意道:“剛才黃書記、諶鄉長代表鄉黨委、政府、人大及全鄉人民向各位領導敬了三杯酒,吳書記…部長…局長。交待的事他們也答應了,我…是一個普通兵,能夠參加陪你們縣裏領導,很榮幸,很榮幸,我…我就代表機關幹部敬各位領導三杯,希望賞臉!”說完,自己先將酒一口喝了。吳書記笑道:“請坐,請坐,莫急,慢慢來。”財稅所長隻得坐了。

    王大學不敢與他們去相認,便側身踅到賣飯的小窗口去買飯。吃飯時邊想道:“那被稱為局長的,是否就是計生辦麗麗的什麽表哥,當今縣裏的堂堂財政局長?”突然一種不祥之感在心中升起:“他是不是為麗麗的編而來?”但他心裏立即否定道:“不會的!後昌說他們不是來檢查工作的麽?工作上的交待是應該答應的。這裏是組織部的點,檢查工作是常理。再者,為麗麗的事來打招唿,本是一件違規的事,他如何敢在縣委書記、組織部長麵前提這樣的事?可是……”王大學心裏又想道:“財政局長為何來了呢?”王大學想起了不久要收農業稅和上繳之事,心裏又道:“也許是來檢查財稅工作吧?”王大學也就釋然了。又想到自己求見縣委書記的事,便又懷疑他們交待的事有其中之一了。“管他呢,聽其自然吧。”王大學心裏作了最後的決定:不要為此事胡思亂想了。

    飯後,王大學也不去驚動他們,一個人默默地向自己房間走去。上樓梯時遇上了後昌,他扯著王大學的手邊走邊輕輕地說:“你是大學生,我想出了一首對聯的上聯,卻想不出下聯,你能否給我對上?”王大學笑問道:“你那上聯是什麽?”後昌道“上聯是:酒鬼喝‘酒鬼酒’吃盡烏龜王八。”王大學一聽知是對今天的招待有感而發,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倒是一位諷刺行家啦,你的‘四廳領導’是諷刺的佳作,‘一部爛吉普,開得灰隻個撲……’‘一部雙塔納,威風來鄉下……’兩首順口溜和‘理論聯係實惠,密切聯係領導,吹捧和自我吹捧’的新三大作風,是不是也出自你的口?”後昌倒謙遜道:“那都是些粗話、俚語,不象你們大學生,說話都是文質彬彬的。”王大學笑道:“如果是以前,你就是標準的現行反革命了。”可後昌道:“反革命也要人當的麽,不然,如何有反革命這個號?”他說得如此的輕鬆。王大學應道:“那倒也是。”上得樓來,王大學想起對聯的事,略一思索,覺得此聯粗則粗矣,卻是首妙對,一時對不上來,於是道:“你出的聯妙得很呢,我恐怕難以應對,如果有了合適的,再告訴你。”“那就謝謝你啦。”後昌便在樓梯邊與王大學握手告別。

    縣裏領導離開小樂後,小樂又趨於平靜,仿佛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王大學心想:他求見縣委書記的事也許吳書記根本沒有在小樂提及過。吳書記是否向組織部長說了?他不得而知。但他一下又意識到寫好吳書記交待的調查報告的重要性了。平原君說“賢士處世,就象錐子置於囊中,其鋒尖必然立即顯露出來”是有道理的,哪有當地方長官的,不愛有真才實學者?但真才實學者是要通過顯露才能被人賞識才被重用的。韓信私逃值得身為丞相的蕭何追趕,不是因為他多次與蕭何談論而受到蕭何賞識的?吳書記之所以要王大學寫篇調查報告,或有進一步試探王大學才學之意也有可能。幾天前去求見吳書記時所遭的冷遇,肯定是兩個月前寄的意見書沒有達到他的手裏。所以,王大學決定精心寫好這篇報告了。

    可握筆思索怎麽也找不到小樂鄉高速發展鄉鎮企業的依據來,又如何符合吳書記的口味?但事實勝於雄辯,現實不是理想,嚴肅的邏輯關係是不能隨意創造的,否則自己不成了後昌所諷刺的具有“新三大作風”的對象?所以,王大學決定實事求是地寫了。既然,他的“建議書”吳書記沒有收到,幾天前在求見時,因很匆忙,要提的建議也沒有講透,充其量隻是對吳書記所領導下的工作或者說他所製訂的一些政策發了一些牢騷,致使他們不快,也是常理,所以,他決定在充分的論證小樂鄉(以此可推至全縣大部分鄉鎮)沒有高速發展鄉鎮企業的依據後,再詳細闡述自己對發展本縣經濟的看法。他很自信地認為上次“建議書”上所論述的發展本縣經濟的看法是很符合本縣實際,也是切實可行的。所以,他用了五天時間,經過五次修改,寫了洋洋洋灑灑萬餘言的調查報告,仿佛完成了一項偉大的工程。

    要知後事,下迴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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