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蓮花也要同去。本來,王大學是要她留下來搞學習的,但想到,一來她已有十多天沒有迴家了,二來迴家後也是可以搞學習的,於是道:“那你帶上學習資料吧。”王大學也從書櫃裏拿出一本《紅與黑》來,說給月娥帶去,月娥講了的,蓮花說她也沒有看過,王大學說:“你考試後再看吧。”於是二人開始走路,後又搭了一段便車,嘻嘻哈哈、快快樂樂的到了東村。

    兩人先順路把書送到月娥家,月娥接了自然感激一番。次到蓮花家裏,向蓮花娘問了安。蓮花便跑過去快樂的與媽媽撒起嬌來,好象還是天真爛漫的孩子,其可愛之狀充分顯露,又滔滔不絕的講起這十天中的故事來,仿佛把王大學都丟了。王大學對蓮花笑道:“我就去處理麻紗事,你在家好好陪陪母親,空隙時間可別忘了學習呢。”蓮花娘道:“快中午了,搞點東西吃了再去吧。”王大學怕餓肚子,也就同意了。吃完後,蓮花道:“我也跟你去吧,人緣,我要比你熟些。”王大學聽了這一理由幾乎要同意了,但轉而又想,一來他要檢驗一下自己單獨處理麻紗糾紛的能力,二來也怕耽擱了蓮花的學習時間,於是道:“不必了,我相信自己可以處理好的。”蓮花也就不說什麽了。王大學臨行時,又對蓮花拋去一句:“你要幫嬸嬸搞好晚飯呢。”蓮花笑道:“你又不是為我家做事,如何有飯吃?”王大學邊走邊笑道:“那我就不來了。”蓮花嬌嗔道:“你敢!”

    在去支書家的路上,王大學心想,調解糾紛就如斷案一般,首先必須詳細地把雙方的情況問清楚,再多調查旁人,還要上山實地察看;絕不能搞偏聽偏信,也不能搞閉門造車而亂點鴛鴦譜的。自己第一次單獨調解糾紛,隻能成功,不能失敗的,否則對自己的前途又會有什麽不利。來到支書家裏,支書正在家裏等著,支書便將情況向他說了。

    原來,山林糾紛的雙方,一個就是罵過支書的李德中,一個是原來的老支書。搞責任製分山時,老支書家人多,分了五個人的山,李德中分了家,人少隻分了一個人的山,他們兩家的山是連界的。當時分山時認為不久要合的,不曉得後來中央規定要五十年不變,所以分得馬虎,兩家的界線是由一老農指的,說是以上麵橫路的一個小坑為界直線往下的,十幾年了沒有發生過糾紛。最近李德中批了木料想修屋,砍樹時砍過了界線,便與老支書發生了糾紛,兩家大吵大鬧的罵了兩天,有打架的危險。因指界的老農前年死了,其他人又說不出所以然,村上領導上山看了一遍,認為不好斷得,便隻好請示鄉裏了。支書說:“李德中是愛講扭扭理的人,老支書是個老實人,肯定是李德中錯了。”王大學說:“我要去詳細地了解情況後才有發言權的。”於是由支書帶著先到了老支書的家裏。

    老支書年逾花甲,身子單瘦,一臉的質樸,看上去就是個既老實又很堅強的人。他說:“這是李德中要霸蠻占我的,認為我山分得多,他就眼紅,這怪不得我呀,政策是這樣嘛,他認為他強,政府敢頂,支書敢罵,我們老實人就更好欺。當時指界線的人雖死了,可是還有人在場的,山下麵的人也是聽見了的。那橫路上的小坑還在,並且十多年了,從未發生過糾紛,他這次砍樹,砍過來一丈多,是什麽道理?小王,你去調查組上的人,看我是個刁蠻人麽。”王大學考慮到有支書在場,被調查人怕不好講話,便要支書在這老支書家裏等著,讓他一個人去調查,反正李德中的家他也是去過的。支書也正此意,便將這一組的農戶給王大學指了個大概。

    王大學徑直地來到李德中家裏,李德中正在吃中飯。王大學說明了來意,李德中道:“這是老支書霸蠻要爭,認為他當過支書,現在村上支持他,難道我怕麽?”王大學道:“聽說當時是劃了界線的,怎麽砍過去了呢?”李德中突然怒道:“你怎麽就說我砍過去了呢?”王大學自說走了話,忙解釋道:“我這是用人家的話來問你。我是來了解情況的,並不是下的結論。”李德中便緩和道:“當時就是指了界的,我才不怕爭去了呢。那界是一個老農民指的,隻是前年死了。當時還有人在場,就是指的那個坑,老支書硬說是下邊那個坑,曉得下邊那個坑是何時出現的?他有那麽寬的山,我就是那一點點,一個人的山,每年的人頭費,少不得一點點,還要爭我的,有良心嗎?他認為他強,有村上撐腰,難道我就怕他?”王大學心理想:“有兩個坑,事情就複雜了。”又問道:“責任製十多年了,為何未發生過糾紛呢?”李德中道:“我們都沒在界邊砍過樹,如何發生糾紛呢。這次我想修屋,就把山裏的有用的樹砍了。”最後,王大學問了當時指界時在場人的姓名後,對李德中說:“你在家裏等著,我到各農戶調查些情況後,再喊你們雙方當事人、組長和村上領導到現場去看看。”李德中應許了。

    王大學接著調查了四五戶人家,其中包括當時指界在場的人。有的說李德中是愛講紐紐理的,其堂客的嘴也臭得很,所以沒有人喜歡,但性格還是很直爽的,也沒無理占過別人的便宜。老支書也是個老實人,他也不會無理占別人的便宜的。這次發生的糾紛可能是個誤會。當時劃界線在場的人說,當時劃界線時,說上方以橫路上的那個坑為界,哪曉得不遠處還有一個坑,平常走路也未在意,事隔十多年了,也記不清是哪個坑了。王大學心理就有了一定的譜了。便要組長通知當事人雙方及支書到山上進行現場察看。

    這是塊扇形山。一條斜上去的“橫路”把山分為兩個三角形,糾紛山則是下麵的這個三角形。山上雖然是鬱鬱鬱蔥蔥片,有用的樹木卻是稀疏得可憐了。按山的走向,李德中的山在下麵,老支書的山在上麵,他們看了橫路的兩個坑,坑在路邊,象是誰挖樹蔸形成的。兩坑相隔一丈五左右。從下頭這個坑望下去,有一條筆直的明顯的空隙帶,將它作為界址似有可能,但證據不足;上麵的坑比下麵的要大些,有理由作為界記,但望下去,界線不分明。離這裏又有五尺的上邊有一大火岩,王大學心裏想,用此作界記,用筆墨寫明,永古千秋也錯不了。在有糾紛的地段,李德中砍翻了六根“10”的杉樹。從山上下來後,再從舊路上望過去,李德中的與老支書的一比,便隻有一點點尖角了。

    王大學心裏盤算著,從德義上講老支書應放放讓,他現在的人口已減少至三人,李德中增加至五人,山是集體無償分給他的,可要講理是講不通的;從道理上講,由於證據不足,要斷哪個坑為界址也是不行的,隻有用儒家的中庸之道調解之。盤算定了,就宣布到支書家去調解。

    在去支書家的路上,王大學便作了會議程序的考慮,他認為:第一由他宣布幾條紀律,比如雙方講話時要使用文明語言,不能有中傷對方的語言,人家講時,其他人不能隨便插嘴,要等人家講完。沒有宣布散會,不能提前離開會場等;第二,由當事人敘述一番事情過程與事由;第三,由他本人講一番感人的話,對雙方進行一次德義與法製教育;第四,與村組幹部研究方案;第五,找當事人雙方分別談話進行調解;第六,如果調查不成功,就與村組幹部共同作出一個界址結論,不服者讓他們去上訴。

    來到支書家裏,休息片刻後開始開會,王大學就按照以上的思路進行。宣布紀律後,由當事人講話。果然,各自的道理雖講得不多,但言語比較文明,語言也比較溫和,為調解造成了一個較好的氛圍。輪到第三個程序了,王大學講道:“在調解之前我講個故事:清朝時期某地有兩戶人家相鄰,一個張姓,其兒子張英是大學士在朝廷當禮部尚書,可謂高官望族;一戶方姓,家藏萬貫,有錢有勢,是方圓百多裏的豪強富戶。一次張姓修治府第,因一堵古牆的權屬不清,與方姓發生爭執,雙方告到縣府,縣太爺如何敢斷?各自為了打贏官司,都使出了渾身解數。張家寫了一封信,千裏迢迢的派人送往京城,方姓亦不示弱,憑借自己有錢的優勢,便聘請有名人士到京城去活動。張英接了家信一看,微微一笑,便提筆寫了一首小詩作為複信,道是‘千裏家書隻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萬裏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你們看,千裏迢迢送來家書,就隻為了爭一堵牆,如果這樣爭下去,還不知要花多少錢,還要得罪多少人,甚至會出現人命案呢。現在我不要這堵牆,甚至還讓給他三尺地,對我又有什麽妨礙呢?爭這堵牆不就是為了爭一口氣麽?可是修了萬裏長城的秦始皇,怎麽樣?他爭那樣大的豪氣,長城現在還在,他卻死了一千多年了,爭點豪氣有何用?熟話說‘人爭豪氣一場空’哦。所以張家接了張英的信後,便遵照他的囑咐不要那堵牆,還讓出三尺地來,方姓人家見對方如此,也不要這堵牆,並讓出三尺地來,成了後來有名的六尺街。兩家鄰居也和好如初,在方圓幾百裏傳為佳話,並作為榜樣流傳至今。你們兩家也是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又都姓李,聽說剛剛出五代,有著血緣關係,何必爭那麽一點豪氣。六根‘10’樹,百把元錢,如果發生鬥毆事件,損失又何止這一點,更重要的是和氣生財呢。如果兩家為這點小事搞得仇深如海的,會經常有架吵,有事鬧,吵得四鄰不安,別人也受害。其次,你們當事人不首先通過組織來解決,而互相爭吵,吵得清嗎?爭吵,隻有越吵越糟的,越吵越壞的。”

    這一篇長篇講話,說得頭頭是道,入情入理,慷慨激昂,聽者們鴉雀無聲,頻頻點首。王大學認為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便將村組領導喊到一邊商量方案。

    王大學提出兩個方案:其一,做通老支書的工作,要他放一點讓;他山寬,放一點讓無大損失。因為王大學認為當時定的界址在下邊那個坑的可能性大些。其二,則從兩坑的中間劃下去,因為雙方的證據都不足。劃好界後,所砍的樹各地盤上的歸個人所有,界上埋好石灰,再寫好協議,各執一份,村一份。如果雙方不聽調解,結論也按第二種方案作。大家表示同意。

    接著,喊當事人談話。首先將老支書喊來。王大學道:“老支書,你原是村上的支書,在村上是德高望重的。”王大學首先給了一點甜水與老支書喝,接著道:“我們經過調查和實地考察,界址在下麵那個坑的道理要強些,當然證據也不充分。不過,就現實情況來看,李德中當時隻分了一個人的山林田土,現在五個人吃飯,確有困難之處,您是不是發揚風格,讓他一點,就以上麵那個坑為界如何?當然,話又說迴來,這不是我們作的結論,是請你發揚一點風格,你清楚的,就隻有上點點,何必要爭豪氣呢。”老支書道:“我們聽了小王的話,很受教育,很受啟發。其實我們也隻是爭一口氣,‘放讓不要緊,氣脹人’;‘放讓一匹馬,買賣爭毫厘‘。如果他事先跟我講了,他的屋確實要修了,就是我送他十來根樹我也舍得,他不該三毛老、四毛老的就去砍。實際上的界址確實是下麵那個坑,當時他也在場的。現在趁指界人已死,他就要爭上去,難道我就是濃泡?現在,既然你們說了,要我放讓,為了今後沒有爭的,我幹脆再給他五尺,以我上麵那個火岩為界。”村組幹部聽了有些愕然,王大學聽了卻很欣然,於是說道:“那就謝謝你的合作了。”

    接著,又把李德中喊來。王大學首先分析了界址定在下麵那個坑的可能性,而後嚴肅的批評了他擅自去砍有爭議樹木的行為。分析道:“難道你不知道那是有爭議的嗎?你砍樹時肯定察看了兩個坑的,你為什麽不定下麵那個坑?定那個坑的理由還充足些,因為從上麵望下去有一條明顯的空隙帶,而從上麵那個坑望下來就沒有明顯的空隙帶。如果你不記得是哪個坑,就應該喊老支書來協商,兩人協商不好,還有組織嘛。當然,你的山林田土分得少,我們表示同情和理解,我準備在今年冬天把你組的責任田土調整一下,可山林是不能調整的,這是上麵的規定。但一個人窮要窮得有誌氣,占點便宜是發不了財的。”接著王大學把老支書的表態告訴了他。最後道:“希望你等一下說幾句謙虛的話,說幾句感謝的話。”李德中連連點頭道:“我非常感謝你們,尤其是王幹部對我的關心。我確實不知道界址是哪個坑,當時,我請了一個人砍樹,我認為老支書的山有那樣寬,我的就那一點點,應該是上麵那相坑的,所以也就沒和老支書協商了,這是我的錯。”就這樣,到第五個程序,調解獲得成功。

    最後,將大家喊攏來,又由王大學作了總結性發言,當眾表揚了老支書發揚了風格,批評了李德中擅自砍樹行為,老支書講了幾句同情他德中的話,李德中也承認了沒跟老支書協商的錯誤,兩人握手言歡了。王大學便親自為他們寫了調解協議書,雙方都簽了字。這樣,老支書失了山林卻得了好的名聲,李德中挨了批評,卻得了山林,皆有所失,亦皆有所得,便是皆大歡喜。這便是王大學第一次單獨辦的事情,這樣辦得圓滿,辦得漂亮,是他未曾料到了,這也是第一次證明自己是能夠適應農村工作的,所以,以前的一切不快所引起的退縮悲觀情緒,也就一掃而光了;從他心裏重新喚起了奮發向上的朝氣。要知後事,下迴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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