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眠,蘇青綺與洛湘竹三人天亮便離開了忻州。


    引蛇出洞,就不可能全無風險,趙無眠問過自己這位便宜師姐的意見,但她倒是眼睛忽閃忽閃,神情興奮,恨不得盡快一展拳腳的模樣。


    自然興奮,洛湘竹也好,洛朝煙也罷,姐妹兩人因皇族身份,對於此等江湖體驗可是新奇得緊。


    “你不怕嗎?”路途上,趙無眠問。


    洛湘竹坐在蘇青綺的身後,與她共乘一匹馬,聞言微微搖頭,繼而卻是柳眉輕蹙,略帶苦惱……想寫字同趙無眠交流,但這個姿勢顯然不方便。


    趙無眠便想了想,繼而單手抓著韁繩,另一隻手抬起,指了指洛湘竹,而後又握拳,伸出大拇指,繼而大拇指又彎了下。


    洛湘竹歪頭看他,神情茫然。


    趙無眠道:“握拳,大拇指彎一下,這是‘謝謝’的意思。”


    洛湘竹更顯茫然。


    “總是寫字交流太麻煩了……我教你手語吧,方便些,日後等你迴了燕雲,也可以將手語再教給你的丫鬟護衛之類的。”


    聞聽此言,洛湘竹微微一愣,錯愕望著趙無眠。


    蘇青綺偏頭看來,有些意外,“公子還會用手交流的語言?”


    “也談不上會,大致還是知道一些的。”趙無眠迴憶了下自己不算多的‘手語貯備’。


    他也隻會一些常識性的,再往後,就隻能自己現場編了。


    他而後問:“這世道上沒有為啞人創造的語言嗎?交流隻能向湘竹師姐一樣寫字?”


    “嗯……不太清楚,料想沒有,沒有誰閑的沒事幹為啞人專門創造一門語言。”蘇青綺更顯驚訝,“所以這種交流方式,是公子剛剛才想出來的?”


    “不是我創造的,隻是依稀記得一些。”趙無眠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表示自己可是失憶了,他而後看向洛湘竹,問:“如何?”


    洛湘竹此刻才從呆滯中迴過神來,粉唇輕輕抿了下,深深望著趙無眠一眼,猶豫片刻,而後才伸出玉指,指了下趙無眠,又握拳,彎曲大拇指。


    趙無眠露出笑容,娓娓道來,任何細節都會向洛湘竹解釋清楚,“用手指我,隻是‘你’的意思,可不是謝謝,不過這兩個手勢經常一起用,也沒差了。”


    洛湘竹又指了下趙無眠,做著‘謝謝’的動作。


    “這個姿勢比較簡單,練習個一兩遍就可以了,不用一直做。”趙無眠微微揮手,而後又指向洛湘竹,雙手合十,指向自己,最後兩隻手都握拳,伸出大拇指碰了下。


    他耐心地一字一頓道:“你,和,我,朋友。”


    說罷,他看向洛湘竹,“雙手合十是‘和’的意思,最後那個是‘朋友’,不難吧?”


    洛湘竹眉眼低垂,沉默片刻後,而後揚起小臉,抬起一隻手,又對趙無眠做了‘謝謝’的動作。


    “不不不,可不是這樣……”趙無眠還沒說完,便看蘇青綺對他做了個‘你和我,朋友’的手勢,他便連忙偏頭看向蘇青綺。


    “我們兩個可不是朋友,你不能對我做這種手勢。”


    蘇青綺掩嘴輕笑,俏皮道:“那我們是什麽?你教我。”


    趙無眠泛了難……他又不是啞人,隻是常識性知道幾個常用的手勢而已,像‘女朋友’‘夫妻’這種,他哪知道啊。


    “等我迴憶迴憶,總之你別做這個動作。”


    “好好好。”蘇青綺的笑容愈發燦爛。


    洛湘竹坐在蘇青綺的身後,望著相談甚歡的兩人,心底泛起一絲早在她八歲時就已經不抱希望的念頭……要是她會說話就好了。


    這樣就可以親口對趙無眠說‘謝謝’。


    話分兩頭,清晨時分,在趙無眠等人離開忻州城不久後,一行車隊也是緩緩行出城門,朝南而去。


    車隊周遭都是騎馬的漢子,皆是腰挎刀劍,馬車上還印了個‘蒲’字。


    正中則是幾輛馬車,其中一輛馬車的簾子被微微掀起,正是那位丈夫去了邊關抵禦戎族的程夫人。


    程夫人掀開簾子,仰首看了眼天色,而後問:“鏢頭,此去蒲州,可是要花多少時日?”


    “夫人很急?”


    “是有些,我家相公的信可能到了,我怕耽擱了。”


    “嗬嗬,夫人也是蒲州人,自知我們蒲州鏢局的名號,就是兩個字,‘快’和‘穩’,夫人且放寬心,區區百裏路,不足半月就能……”


    鏢頭吹噓的話還沒說完,便看身後忽的傳來陣陣馬蹄聲,驚得他們連忙迴首看去。


    “四大派!?”


    “小西天,劍宗,歸玄穀,無極天……他們這麽沸沸揚揚出城,可是又發現了什麽本我堂的線索?”


    “應當是,這些天正派一直在商討圍剿本我堂的事。”


    說著,這群鏢師紛紛讓路,隻看雪花飄揚間,近百位正道弟子策馬奔騰,朝著西邊而去。


    為首三人,正是慕璃兒,玄滄師太與祁衍林。


    正道弟子的馬均不是凡品,很快便在一眾鏢師的視線中不見了蹤跡,但鏢師們還是挺起腦袋望著他們的馬屁股,眼中羨慕。


    “橫刀策馬,斬妖除魔,好不威風。”


    程夫人也是第一次見這麽多正派弟子,掀開簾子,下了馬車駐足眺望。


    等這些正道弟子徹底消失在地平線後,這群鏢師才收起羨慕之心,卻見遠處還有兩位風塵仆仆之人策馬而來。


    等距離近來,才瞧見他們身上的道袍。


    “武功山的道長也來了晉地!?看方向,莫非和正道們是一夥的,都要去鏟除本我堂?”


    鏢頭語氣驚訝,武功山貴為國教,所以武功山的道士在江湖天生就要多幾分朝堂之氣……也可以說是朝廷鷹犬。


    往常道士下山,多半都是帶著任務的……例如緝拿個什麽惡人榜的賊人之類的,所以江湖人見到武功山的道士,大多和見到偵緝司捕快也沒兩樣。


    等距離近了,才發現是一老一少兩位道士,老道士仙風道骨,氣度不凡,道袍款式也要更複雜些,年輕點的則麵露疲憊,在馬背上還打著瞌睡。


    兩位道士瞧見鏢局車隊,勒馬停住,胯下馬匹當即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渾身都在冒著白氣,哪怕距離稍遠,鏢頭都能聽見馬匹宛若擂鼓般的心跳,料想這兩位道士乃是日夜兼程,片刻不息,再跑下去,坐下兩匹寶馬興許都會被累死。


    年輕道士帶著疲憊,朝鏢頭微微拱手,“敢問諸位好漢,樓外山怎麽走?”


    “樓外山……河曲東北,沿著官道跑不足百裏便到了。”鏢頭老實迴答。


    “多謝。”年輕道士拋了錠紋銀,便要策馬而去,但老道士卻是緊握韁繩,將視線投在程夫人身上。


    程夫人麵露茫然,卻看老道士道:“這位夫人……你可是有了身孕?”


    程夫人微微一愣,沒料到這都能被看出來,她已經懷孕三月有餘,就是不想腹中孩兒剛出生就沒了爹,才如此迫切到甚至親身往邊關去確認程大雷的身死。


    她點點頭,“敢問道長是想……”


    老道士微微撫須,麵帶笑意,“可是需要老道為你母女二人,算上一卦?若是不介意,起個名諱也是無妨的。”


    小道士頓知是師叔的卦癮犯了,他平生就喜歡算來算去,不過卻有一個原則……不算自己。


    因為隻要一涉及到自己,這卦便必定失敗……也是挺玄學的。


    程夫人向來不太信道士算卦這種神叨叨的東西,總疑心可信度不是很高,不過既然有這個機會,那算算也無妨。


    老道士問了生平八字,便自袖口取出三枚銅錢,握於手心,默念片刻,隨手拋下,另一隻手掌卻是穩穩抓住,其實嚴苛點講應當要落於地上,不過老道士修行這麽多年,早已到了道法自然,隨心而卜的境界。


    他看了眼銅錢正反,攏共搖了六次,而後才麵露笑意,“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好卦象,定是母子平安。”


    程夫人笑了笑,心底其實並不太相信,不過她想起了恩公與相公,便想著為他們兩人也算一卦,便問:“多謝道長……小女還想為兩人算卦,可是會叨擾道長?”


    “無妨。”老道士心情不錯,“告訴我生辰八字即可。”


    程夫人泛了難,她連恩公的名字都不知。


    老道長看出她的困擾,便道:“他近來所行何事,又說了什麽話……這些信息也可算。”


    程夫人一喜,如實說出自己對趙無眠所有的了解。


    “天下有心人,皆是無名氏……”老道士輕拋著三枚銅錢,搖頭失笑,“江湖人。”


    說罷,他輕輕拋出銅錢,而後另一隻手如往常那般在銅錢下接住,但銅錢卻是順著他的指縫滑落,三枚銅錢盡數落下馬去,摔進雪麵。


    小道士微微一愣,“失敗了……怎麽可能!?”


    以老道士的武功,不可能連三枚銅錢都接不住……但他就是沒能接住。


    老道士帶著笑意的麵容緩緩收斂,變得波瀾不驚,他垂眼看向落在雪上的三枚銅錢,眼眸微閃了下。


    “道長?”程夫人茫然看來。


    老道士淡淡收迴視線,沉默片刻,而後道:“這卦,不算失敗,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也是好卦象。”


    小道士翻身下馬,撿起銅錢,也是算了一卦,而後道:“或躍在淵,進無咎也,雖身處險地,然進則無事,反之,若退,便是萬劫不複。”


    程夫人也聽不懂這到底算好卦還是壞卦,剛想繼續發問,便看老道士微微抬手,“我們二人還有要事處理,便不多叨擾了。”


    說罷,不待迴答,他便策馬而去,程夫人隻得行了一禮,道了謝,目送兩位古怪的道士離去。


    等離遠後,小道士才猶豫片刻,低聲道:“師叔,那卦……是為趙無眠卜的吧?否則你不可能失敗。”


    “不假。”


    “他是好卦象,那我們二人豈不是……”玄流麵帶無措。


    歸守真人麵無表情,淡淡道:“往日出門辦事,卜了壞卦,你便不去辦?”


    “自然不是。”


    “我們是道士,卻也是江湖人,此去一行,生也好,死也罷,皆是命也,坦然受之即可。”


    玄流反問道:“可我們修道習武,不就是為了反命?”


    歸守真人看了他一眼,而後露出一抹笑容,簡短迴答。


    “善。”


    忻州距離秦風寨,一百餘裏。


    以兩匹千裏馬的速度,不足半天就能跑到,不過一來洛湘竹身嬌體弱,往常出行都是坐著馬車,馬速太快顯顛簸,二來此乃引蛇出洞,可不是一股腦跑去秦風寨走一圈便完事,因此趙無眠放慢馬速,沿途碰見城鎮也會去逛一逛,買些幹糧之類的物資。


    落在尋常人眼中,一行三人不過是普通的江湖人,但落在知曉他身份的人眼中,可就太過顯眼。


    蘇青綺略顯擔憂,“若是引來了晉王的大軍,該當如何?”


    趙無眠手裏翻著他從市集淘來的《江湖豪雄榜》與《景正絕色榜》,饒有興趣,口中則答道:“尋常幾千人,我能帶你們衝殺出去,而幾萬人,動靜太大,不可能悄無聲息將我們包圍……”


    語氣平淡,但內容卻是不容置疑的自信……蘇青綺側眼望著趙無眠,心想他真是變了好多。


    該說是他在秦風寨那會兒剛剛蘇醒還沒習慣示意呢,還是該說他本性就是如此……不過想起秦風寨,蘇青綺又是忽的一笑。


    自信也好,謹慎也罷,趙無眠總歸還是那個蘇青綺暗暗欽佩的俠義之人。


    說著,趙無眠又拍了拍跨下慢跑休息的千裏馬,“當初這幾匹馬真是搶對了,隻要不是遇見武魁級別的高手,那都有逃跑的可能。”


    洛湘竹伸出白嫩小手攤開,握拳,而後伸出小拇指向下滑了下,而後可愛地翻了個白眼,意思是‘受不了,搶馬時還挾持了我。’


    趙無眠嗬嗬一笑,“師姐學得很快嘛,難怪《景正絕色榜》上都說師姐慧心巧思,還說你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嗯……倒是挺有才情,不過……”


    他眉梢輕蹙,總覺得好像在哪聽過,自己失憶前也拜讀過這《景正絕色榜》?


    洛湘竹不禁誇,趙無眠一說就紅了下小臉,羞羞別過視線。


    蘇青綺倒是相當直率,語氣略帶不滿,道:“翡翠宮宮主壓根沒見過我們,卻將我們寫進榜中,可是給我們憑空招致了不少麻煩,便如葉萬倉的兒子,他當初就是聽說我入了絕色榜,才有了之後那一係列禍端。”


    “翡翠宮宮主?”趙無眠眉梢輕佻,還是第一次聽說。


    蘇青綺迴憶了下,才道:“挺有才情的人,寫過不少詩詞歌句,還酷愛寫與立榜,大到《江湖豪雄榜》,小到不堪入目的書冊,什麽《捕快……俠女豔事》之類的東西,也都是他寫的。”


    “倒是個妙人……也是讀《春秋》的?我還說等此事了結,我也寫點東西流傳世,沒想到還有同好。”


    “《春秋》?”蘇青綺微微搖頭,不覺得那不正經的宮主會讀那等嚴肅之書,繼續道:


    “那家夥很神秘,很少在江湖露麵,連個畫像都沒有……料想也是,蕭遠暮被他排進絕色榜第一,讓她極為不喜,還曾放出狠話要殺他,不過目前江湖上也沒有兩人交手的傳聞,料想是他一得到蕭遠暮的消息就倉皇而逃。”


    趙無眠微微頷首,沒這這個話題多聊,又翻向絕色榜中的蘇青綺那頁。


    畫功比較抽象,可能與風格有關,導致五官不太像,但那股尚義任俠,持劍而立的氣質倒是入木三分,而這樣能登上絕色榜的女俠,在自己麵前卻總是經常紅著小臉,聲音婉轉,酷愛穿白色繡著桃花的肚兜,稍微一碰就渾身發軟,幾下就能交代,每每雙修,總是緊閉雙眸側著臉,不敢看他,但當自己停下來,卻又會咬著手指茫然看來……


    想著有的沒的,一行三人在天黑之前抵達了秦風寨所在的那座山上。


    山還是那個山,雪看上去也還是那場雪,不過曾經倉皇而逃的人又迴來了……隻是洛朝煙換成了她的堂姐。


    山路崎嶇,趙無眠翻身下馬,一隻手拉著韁繩,抬眼望去,連綿無際的山脈在夜色中宛若匍匐在地脈上的山龍。


    蘇青綺也翻身下馬,道:“這山就叫秦風山,綿延百裏,直至西方的偏頭關……倘若奈落紅絲遺失山間,那一寸寸搜過去,不知要搜多久。”


    趙無眠看向洛湘竹,“師姐可是能感知到什麽?”


    洛湘竹微微搖頭,秦風山太過遼闊,而她又不是雷達,往常基本隻有五裏內才會心有所感。


    趙無眠便不再多言,“進山吧。”


    即便找不到奈落紅絲,也得將巫明等人引誘出來一鍋端。


    此刻先進山,還能布置點陷阱,占個主場優勢。


    晚風徐徐,雪幕垂遠。


    秦風寨的大火早便被撲滅,許久無人居住,屋簷廊角,滿是厚實的積雪。


    趙無眠牽著馬,進了寨子,四處看了眼,“觀姑娘曾道她講秦風寨幾百人盡數殺光,原先我還不信……如今想來沒錯。”


    蘇青綺也牽著馬走進寨子,疑惑問道:“屍首呢?”


    “被她通知附近官兵收走了吧,山間的野獸若是聞到肉味來此,也不至於連點骨頭都不剩下。”趙無眠將馬綁在馬廄內,“這幾天先在秦風寨住下,收拾一間幹淨屋子就好。”


    洛湘竹坐在白娘子上,小臉帶著濃鬱的疲憊,聞言精神一振,茫然看來……住一間屋子?當真?她長這麽大,從沒有過這種和異性同住一屋的經曆。


    趙無眠知道她在想什麽,解釋道:“接下來群狼環伺,秦風寨太大,巫明等人興許便會潛伏在某處……不單單晚上是要住在一起,接下來我們三人每時每刻都要待在一起,才最為安全,師姐既隨我冒著風險引蛇出洞,那我自然該負責你的安全。”


    言之有理,洛湘竹隻得壓下心中古怪,料想蘇青綺也在旁邊,晚上合衣而睡,也便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翻身下馬,同蘇青綺一起去找幹淨屋子打掃,趙無眠則腰背橫刀,將秦風寨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確保沒有活人的蹤跡,而後又從犄角旮旯裏尋了個鐵鏟,開始往附近挖坑。


    這點坑洞肯定不至於抓住宗師……不過能讓他們一時不察,露出點動靜便算是大成功。


    等他在周圍挖了近十個一人高的坑洞,又鋪上雜草,堆上積雪,便聽見蘇青綺的叫喊聲:“公子,水燒好了,可是要洗澡?”


    “你們先洗吧。”扯著嗓子喊了句,趙無眠又開始唿哧唿哧挖坑,事關安危,自是謹慎,不過以他的武藝,挖點坑而已,不是什麽力氣活,隻是怪枯燥的。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趙無眠正在坑內,仰首看去,卻見蘇青綺身著青衣,雙手抱著包裹,走在坑邊,朝下看來,麵帶笑容,“餓了吧,我把幹糧熱了熱給你帶來了。”


    趙無眠也是露出笑容,剛想跳上去,卻見蘇青綺‘嘿’的一聲,直接跳進坑裏,也不嫌髒,就這樣扶著裙子在坑裏坐下。


    坑裏空間不大,畢竟本來就沒想用來抓人,所以蘇青綺一躍進來,空間瞬間就狹隘起來。


    熟悉的幽香順著鼻尖傳來,蘇青綺剛洗過澡,渾身香碰碰的,烏黑的發絲沒有束起,披在背上。


    她仰起小臉望著趙無眠,用筷子插起一根火腿遞給趙無眠,“給,我剛用火烤過的,還有點燙。”


    趙無眠見狀也直接在坑裏坐下,兩人緊緊挨著彼此,趙無眠一嘴咬著火腿,雙手攤開包裹往裏麵翻。


    三人又不是什麽窮苦的江湖人,自不會委屈自己,內裏不僅僅有火腿,烙餅,鹵肉,還有葡萄幹,冬棗之類的零嘴,甚至還有一隻今天中午才買來的烤雞。


    狹隘的坑洞向上看去,不見星光,隻有無邊無際的雪花在空中飄蕩,偶有月光刺破雪幕,落進坑裏,灑在兩人身上。


    周遭寂靜無聲,狹隘的坑洞,反而成了隻有彼此的一片小天地。


    蘇青綺本想為趙無眠送了幹糧便離去保護洛湘竹,但此刻兩人在慘兮兮的坑洞裏緊緊貼著,她又忽然不想那麽早離開了。


    她莫名感到眷戀。


    趙無眠一嘴咬下火腿肉,而後一手撕下一隻雞腿遞給蘇青綺。


    蘇青綺雙手接過,小口小口咬著,趙無眠則在蘇青綺還有些濕漉漉的長發上輕撫了下,“剛洗了澡就跳下來,待會髒了怎麽辦?”


    “髒了再洗便是,而且行走江湖不拘小節,髒一些也沒什麽。”蘇青綺微微搖頭,偏頭看向趙無眠。


    結果卻見趙無眠上前,在她粉嫩濕潤的唇上親了下,而後笑道;“嗯……烤雞味。”


    蘇青綺微微一愣,而後反應過來,小臉帶上一抹春水紅霞,卻難得沒有生氣,而是柔柔一笑,反而將小臉靠在趙無眠的肩膀上。


    趙無眠一直挖坑,渾身灰塵,蘇青綺一靠過來,她的白皙小臉與秀發上便沾染上幾分塵土,便如精美的瓷器有了裂痕,怎麽看怎麽顯眼。


    “我身上髒啊。”趙無眠說。


    “別說髒了,就算你是什麽乞丐,我也不會嫌你。”蘇青綺靠著趙無眠,小臉微仰,望著坑洞外的雪幕。


    “我要真是乞丐,可不會接近你……你要是喜歡上我,我反而立馬就走,在闖出一番天地之前,絕不與你見麵。”趙無眠見狀隻得略顯無奈地放鬆下來,以防蘇青綺靠得太難受。


    “為何?外物很重要?”蘇青綺語氣疑惑。


    兩人此刻依偎在一起,並沒有談論皇位,冬燕,九鍾等……兩人仿佛終於在匆忙而行的時光中,撿拾到了一點點空閑時間來談論彼此的事。


    “不重要,但能不能讓你過上好日子,對我很重要。”


    “和你在一起,才重要。”蘇青綺的語氣無不帶著純真與美好,仰首望著趙無眠。


    “愛你才是最重要的事,蘇小姐。有些人覺得愛就是魚水之歡,是拜堂成親,是清晨的親吻和一堆孩子,或許愛就是這樣,蘇小姐,但你知道我怎麽想嗎?我覺得愛是想要觸碰卻又收迴手。”趙無眠微微一頓,而後笑道:“出自一位異國作家。”


    蘇青綺望著趙無眠的側臉,露出笑容,“公子知道的真多,明明已經沒了記憶。”


    “不可自拔地迷上我了?那你可以更迷戀我一些。”


    “自戀。”蘇青綺移開視線,“越來越像觀姑娘了,你們兩人才應該在一塊,你們又有默契,又合得來,彼此僅是眼神對視便知道對方在想什麽……一同經曆的事也遠比我同那你經曆的事多。”


    “那沒辦法,我與她的確是難得的好友。”趙無眠將火腿放在蘇青綺腿上的包裹裏,而後伸出手,摟住她的纖腰,“不過我決心同你在一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跟我在一起,很委屈你?”蘇青綺斜視著趙無眠。


    “不,我指的是,喜歡上你也是沒辦法的事。”


    蘇青綺微微一愣,趙無眠很少把話說的這麽直白。


    她沉默片刻,而後伸出雙手,抱住趙無眠的胳膊,“當真?”


    “絕無虛言。”


    蘇青綺仰起臉,望著趙無眠的眼睛,“我也是有血有肉的姑娘,喜歡你對我說這些話,以後能否對我多說些?”


    “隻要我們能活下來,每天對你說也無妨。”


    蘇青綺麵帶笑容,又將小臉埋進趙無眠的懷中,悶聲悶氣道:“你可知我同你雙修那晚,有多害怕?”


    “不知,但猜得出。”


    “隻要你一聲令下,那我為你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我也是。”


    “我這個人有很多問題,像是喜歡把話憋在心裏,不敢說出口,性子別扭,太過受人歡迎……”


    “太受人歡迎?”


    “你有什麽問題嗎?”


    “不……我覺得很慶幸。”


    蘇青綺嘿嘿一笑,又抱緊了趙無眠些,“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對誰說這些話,實際上我現在心就在砰砰直跳,你能感受到嗎?”


    “和打鼓似的。”


    “我雖然很有多問題,但心底善良,勤勞能幹,麵容姣好,身材很棒,家裏是江南數一數二的世家,不少叔叔都在朝中做官,大哥還是偵緝司總捕,習武天分更是沒得說,十六歲就成了元魁,未來有很大的可能性溝通天地之橋,配得上你吧?”


    趙無眠沒有說話,而是俯下身,便要含住蘇青綺的粉唇。


    蘇青綺心尖又是一跳,卻是情不自禁閉上雙眸……


    便在此時,耳邊傳來‘噗通’一聲,還是柔柔弱弱的痛吟。


    蘇青綺當即分開,雙手抵著趙無眠的胸前,語氣錯愕,“湘竹郡主?”


    趙無眠眼角抽了下,隻得深唿一口氣,飛身出洞,循聲找去,卻看洛湘竹竟是摔進他偽裝好的一處坑裏,正雙手抱住腦袋,哭戚戚。


    “師姐……你怎麽掉進陷阱了?”趙無眠麵無表情。


    洛湘竹抽了抽鼻子,眼眶通紅,而後委屈巴巴伸出玉指指了指趙無眠,繼而雙手拇、食指搭成“心”形,放於胸前,並向上提動。


    我擔心你。


    洛湘竹瞧趙無眠與蘇青綺半天沒動靜,便來尋兩人,結果失足落入陷阱。


    趙無眠撫額長歎,“能抓燕王長女,一國郡主……這坑未來也算是一處名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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