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你啥事?滾去睡你的覺!”


    “切,會寫字了不起哦。”


    “……”


    擔心把另外兩人吵醒,邱玉環忍氣吞聲沒再吱聲。


    邱天證實了自己的猜想,打了個哈欠便心滿意足上床睡覺了。


    屏息停頓須臾,邱玉環目光掃過幾張床,確定她們都好好睡著,轉迴去又開始奮筆疾書——


    沒辦法,她答應於麗華這兩天重新抄完,原打算明天逃課抄,可家裏讓她請假下地幹活,所以隻得今晚上點燈熬油了。


    筆尖劃過紙張的細微聲響,煤油燈燃著同樣細微的光,困倦再度襲來。


    邱天原本想去方便一下再睡,可又實在抗拒豬圈裏無處落腳的環境。


    忍一忍吧。


    一覺直睡到天麻麻亮,這迴是真不能再忍了。


    正要起床,邱玉珠那邊的床傳來“吱嘎”一聲響。邱天下意識抬頭去看,卻見邱玉珠動作小心地頓住,數秒過後,才以更小更輕的幅度挪動著,直至離開床鋪。


    接下來她的所有動作都很輕,幾乎沒發出一絲聲響,直至從窗台拿著洗刷用具就出門。


    過了許久,邱天都沒聽到外麵傳來洗漱的聲音。


    她從床上坐起,探身往外瞧,透過不甚明亮的窗,院子裏靜悄悄的,哪還有邱玉珠的身影?


    邱天好笑地挑了挑眉。


    怪不得這位姐姐昨天那麽淡定,原來人家早有了陽奉陰違的主意。


    邱玉珠趕在家裏人起床之前就走了,劉愛花氣得一早上都在罵罵咧咧,可再怎麽說也無濟於事,她又不可能去把人逮迴來。


    畢竟等船、坐船,再加走路,來來迴迴浪費的時間也趕上那臭丫頭一人的工分了。


    邱玉環卻不幹了,嚷嚷著:“我也不請假!我要去上學!”


    “不行!”劉愛花一口迴絕。


    “憑啥?邱玉珠都能去上學!”


    沒人搭理她。


    “我不管,凡事要講公平,她邱玉珠能不去幹活,那我也不去!”


    “講公平?”邱北山目光冷冷瞪向她,“妞妞恩賜都比你小,不也下地幹活了?你怎麽不跟他倆講公平?”


    “那是他倆還沒上學,不上學就應該幹活!”


    邱天正將臉埋在碗裏喝湯,聽到這話險些嗆到,啥叫“不上學就應該幹活”?誰給的自信讓她這麽理所當然?


    “哎你這話算說對了——不上學就該幹活,我看你以後也甭去上學了,反正也學不出來啥,幹浪費錢,打明兒起你也進生產隊!”劉愛花冷嘲熱諷。


    邱玉環一雙吊眼瞪大到極限,眼下的青黑愈加明顯,嘴裏唿唿出氣。


    邱天冷眼旁觀了這半天,又被她剛才的說辭刺激到,決定“好心”給她找個台階下。


    “反正就忙這兩天嘛,過幾天就又能上學了,再說三姐昨晚熬夜學習沒睡好,今天去上學也沒精神吧?”


    聽到這話,劉愛花同款吊梢眼果然瞪了起來,“你說啥?熬夜學習?——我呸!”抬手就在邱玉環背上怒扇兩巴掌,“又浪費煤油!”


    邱玉環吃痛“哎呦”幾聲,丟開碗筷站了起來,鼻孔裏哼哧哼哧出著氣,飯也不吃了,扭頭就跑。


    邱天和恩賜得先料理完家禽家畜的吃食才能去地裏幫著幹活,此時劉愛花心裏不爽利,邱玉環跑了,她的氣就隻能撒在妞妞身上。


    “吃!就知道吃!i別在這兒礙眼!趕緊滾去割草!”


    邱天恰巧吃完最後一口,原本正打算要走的,可聽劉愛花這麽說,卻故意慢條斯理起來,她慢吞吞喝了口水,款款起身。


    劉愛花氣急,拍著桌子吼,“你故意的是吧?”


    邱天沒理,拎筐出門。


    身後傳來潑婦罵街一樣的聲音,邱天直接屏蔽了那些不堪入耳的羞辱,無疑是些性別歧視的醃臢話。


    這婦女好生奇怪,明明自己也是女人,卻又自封捍衛男尊女卑的鬥士。


    邱天隻當她是在放屁,臭不可聞。


    劉愛花出門的時候才發現邱玉環不見了。都不用想,肯定是自作主張跑去了學校。


    “嘿這死丫頭,拿我話當耳旁風!”劉愛花把扛在肩上的鋤頭放下,隨手往邱玉珍懷裏一丟,“我去把她提溜迴來!”


    提溜二妮費時費力,提溜三妮還不是村前村後幾步路的事?


    話說邱天最近跑順了腿,一直都去北角山割草,主要是想在學校門口多晃晃。


    聽說最近學校不僅新來了一位駱老師,還新換了一位年輕校長,校長有意抓學校教學和教育普及——這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的配置。


    邱天想“偶遇”這位校長,或退而求其次“偶遇”駱老師,然而每每不湊巧,竟一個都沒遇上。


    不過今天卻巧了,“偶遇”得挺熱鬧——


    邱天臂彎挎著籃子,恩賜背著筐,兩人慢悠悠往迴走,反正迴去也是幹活,不如在路上多消磨點時間。


    途徑北角小學,見學校大門開著,邱天下意識往裏望了一眼,正好瞥見劉愛花拽著邱玉環的胳膊往外拖。


    後者顯然不樂意,弓著身子往後倒出溜,她身後洞開的教室門內,一顆顆腦袋探出來,o候著看熱鬧。


    邱玉環滿臉漲紅,哭著低吼:“鬆開我自己走!”


    “別給我耍心眼子!鬆開你就跑了!”


    劉愛花力氣大,連拖帶拽,邱玉環幾次摔倒在地,地上的塵土撲棱棱飛起,倆人都搞得灰撲撲的,很是狼狽。


    邱天不由停下腳步,心想這迴邱玉環丟人丟大發了,學校那麽多人看著,以她的性格還不定會難堪成什麽樣。


    正分不清心裏幸災樂禍多一些,還是同情多一些的時候,抬眸看到教室裏快步走出一個男人。


    是駱老師。


    駱老師步幅很大,幾步跨到劉愛花麵前,沉聲正色道:“這位同誌,有話好好說,這是學校。”


    “我知道這是學校,我現在就把死妮子領走,不耽誤你們學文化。”


    劉愛花分神瞧駱老師一眼,心想一個教書匠還管得著她使喚自己孩子?


    一見到駱老師,邱玉環就像得了救星似的,死命往人身上掙,“駱老師,駱老師,我不要下地幹活!您幫幫我!”


    劉愛花下狠勁拽著邱玉環,解釋道:“確實忙不開,家裏勞力太少,得給邱玉環請幾天假迴去幫幫忙。”


    駱一鳴這才明白原委。


    剛才他正邊看學生早讀邊備課,教室裏突然一陣騷動,抬頭就看到一位中年婦女正把一個女學生往門外拽。


    他還以為有人來尋釁滋事。


    現在既知是學生家裏來喊人去地裏幹活,他也沒有阻攔的道理,且這位家長雖行事兇悍沒章法,可鄉野人家潑辣慣了,也不見得是故意的。


    駱一鳴笑了笑,平淡而溫和地說:“勞動教育也是重要的學習內容,既然家裏需要,邱玉環同學就去吧。”


    “啥?”邱玉環傻眼,嘴張得能塞下一個鴨蛋。


    劉愛花臉上堆起笑,“到底是肚子裏有墨水的讀書人,就是通情達理的,那我就帶三妮走了。”


    邱玉環百思不得其解,搞不清自己那粗鄙無知的娘怎麽能把駱老師說服,迴頭朝教室看去,那裏聚集著一張張看熱鬧的臉,他們在竊竊私語,指指點點,笑容充滿鄙夷。


    駱一鳴正要招唿學生迴教室,目光無意間掠過校門口,鎖定,定睛細瞧,確定那是前幾天在船上見過的小女孩。


    他記得她叫妞妞。


    作者有話說:


    晚點應該還有一個小短短更。


    第12章


    最近在教學之餘,駱一鳴和秦校長也在北角村生產隊做教育普及調研工作,可趕上春耕農忙,工作進展並不順利,隻能見縫插針地進行。


    此時看到妞妞,他肯定要去問她姓甚名誰哪家那戶,以便之後找時間入戶了解情況。


    邱天見駱老師正朝她這兒邊看,心裏一陣激動,可與此同時,劉愛花拽著邱玉環出校門,也一眼看到了她。


    完蛋……劉愛花肯定又要找茬。


    以邱天近期總結的經驗,這種狹路相逢的情況,肯定走為上策,可她又不想放棄在駱老師麵前秀存在感的機會。


    這可咋整?


    邱天的腦筋在一秒之內幾乎轉了一百八十圈,隻猶豫了零點零幾秒就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還是得抓住機會。


    反正自己現在小鬼頭一個,不怕丟臉,而機會卻轉瞬即逝,不能輕易放過。


    可她還沒開始邁腿,就看到駱老師闊步朝她走來,聲音比人更先到達。


    “妞妞,你父母叫什麽名字?我去說服他們準你盡快入學。”


    啥?


    邱天猛地定在原地,仿佛被一團軟綿綿的雲朵砸中,渾身浸在不真實的湧動裏,轉眸對上劉愛花驚愕不解的神情,旋即迴複平靜和理智。


    “我……母親,”她指向近在麵前的劉愛花,“在這裏。”


    在駱老師幾分窘迫的愣怔中,她繼續說,“我父親是邱北山。”


    同樣驚愕和不解的還有邱玉環,剛才劉愛花一邊使勁拽她,一邊在她耳邊罵罵咧咧,“看你這熊樣也不是上學的料,小學上了七年也不嫌丟人,趁早別上了,進生產隊幹活還能給家裏掙點分。”


    邱玉環羞憤難堪,隻因怕在學校門口鬧起來更加丟人,所以一直忍著沒吱聲。此時聽到駱老師說要讓妞妞盡快上學,而她自己,可能最多一年便不得不離開學校,之後迎接她的隻有進生產隊這一條路。


    兩相對比,邱玉環險些氣瘋,激憤之下竟像潑婦一樣毫無形象地叫嚷起來:“她憑啥上學?她哪兒配上學?跟二傻子一樣能學啥?!”


    隔了兩秒,聲音稍緩,可說出的話仍充滿戾氣,“駱老師您別浪費時間了,妞妞笨死了,啥也學不會。”


    這種酸氣味十足的話任誰都不會相信,駱一鳴更不會。


    他說:“有教無類,任何人都有受教育的權利,我們的國家也需要通過教育培養人才。”


    邱天愣住,因他超脫於這個時代的認知。


    七十年代,基礎教育得到廣泛普及,大到幾百戶的大村,小到幾十戶的小村,幾乎每個生產隊都有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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