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惜芷隻感到前方飛來了一個黑影,隨即自己已經在一個溫暖而寬厚的懷抱中了。而她捂著臉,被抱住而向後退著,唯聽到箭矢在她身前頻繁墜落的聲音。待得她感到自己落了地,睜開眼時,卻見一雙清亮的眸子望了過來,而眼前光暈流轉,她隻覺自己置身在皓月幽穀之中,而銀徹漫山遍野的,是璨璨了萬年的星光。


    惜芷雙腳平穩,而雙手卻不自禁地環住了眼前人的脖頸。她再不顧此刻有多危險,隻要能將頭靠在他的胸前,便是下一刻就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陸大哥……”惜芷隻喊了一聲,已是雙行淚落,千言萬語埋在心中,此刻卻隻想叫叫他。


    眼前人正是陸尹琮。所有發來的箭矢都已經被他用長棍挑落在地,此刻他用雙臂,牢牢地將惜芷擁在懷裏,臉頰緊緊靠著惜芷的頭發,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海拉蘇和那些元兵看到這一幕,都驚住了;而喬洛愚剛剛從惜芷的危險中迴過神來,又看到了這場景,一張臉蒼白如雪,沒有半點血色。


    原來那陸尹琮自三月十八從江浙出發,一路上快馬加鞭,於三月二十四迴到了湖廣行省,隨即就開始馬不停蹄地找惜芷。他從湖廣找到了江西,於三月二十九晚上碰到了鍾梨驀,和她不清不楚地打了一架後,留了紙條,又接著尋找,終於在今夜看到了惜芷要被射殺這一幕。他固是吃了一大驚,卻也及時趕到,救下了阮惜芷。


    突然之間,那邊的鍾梨驀遭險,惜芷見了,連忙道:“陸大哥,快去救鍾姐姐!”陸尹琮衝惜芷一點頭,橫棍便走,衝進那邊的打鬥圈子。


    卻道那海拉蘇見陸尹琮上去打鬥,一時慌了手腳,不想落敗,便也提劍上前相鬥。喬洛愚哪裏肯在一旁看著?他也衝了上去,手中暗扣幾枚棋子,準備必要時給那海拉蘇致命一擊!


    隻見陸尹琮衝將上去,長棍一揮,將要刺向鍾梨驀的好幾柄劍都給格開了,鍾梨驀脫了危險,見助己之人竟然就是昨日與自己相鬥的陸尹琮,連忙叫道:“陸二將軍,你好!”


    陸尹琮笑道:“昨日相鬥,看來確實是有誤會了!今日我來幫助姑娘!”他施展起小梅花棍法,身姿飛舞來去,棍招純熟,輕盈靈快,鍾梨驀見了,不由得自愧不如。


    那幾個大漢哪裏是陸尹琮的對手,不出幾個迴合便要落敗,而陸尹琮邊和那些大漢打鬥,邊出棍格擋海拉蘇。卻聽海拉蘇氣急敗壞地叫道:“你是什麽人?”


    陸尹琮並不搭話,隻求速戰速決,正在海拉蘇也落了下風的時候,她的元兵們見她有危險,竟是準備拿落單的阮惜芷為質!


    可陸尹琮是何等樣人?他久經戰場,早就習慣了打鬥的時候也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他突然看到一部分元兵向惜芷走去,立即便知道了他們的用意,趕忙離了這邊的打鬥圈子,向惜芷那邊飛撲過去,幾棍便把那些兵給打翻了。他就勢奪來一張弓,一支箭,滿弓在弦,對準了海拉蘇,隻聽“嗤”的一聲,那箭過了鍾梨驀和那幾個大漢,不偏不倚地正中海拉蘇的後心!


    箭矢穿透了海拉蘇的身體,卻見她一口鮮血噴出,身子晃了幾晃,慢慢向前撲倒。而她的太陽穴上,亦是鮮血噴濺。


    原來喬洛愚在陸尹琮的箭沒有射過來的時候,已經瞅準時機,用棋子打中了海拉蘇的太陽穴,那個時候,海拉蘇就已經注定活不了了。


    那些元兵見海拉蘇倒地死去,都嚇得魂飛魄散,立即揚聲唿哨,連屍體都來不及運,慌亂地跑遠了。而剩下的那幾個大漢哪裏是陸尹琮的對手,沒過多久就都盡數斃命了。


    陸尹琮料理了幾人後,牽著阮惜芷,這才看到了喬洛愚。他乍一看洛愚,隻以為碰到了喬洛怯,可這人的神態氣質和喬洛怯又是完全不像,正在驚疑不定,卻聽惜芷在旁道:“陸大哥,你怎麽愣住了?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我的授業先生。”


    喬洛愚大為奇怪陸尹琮見到他的表情,可還是微微一笑,衝著陸尹琮抱了抱拳,道:“在下喬洛愚,與陸二將軍神交已久,今日有緣見到,此生不枉。”


    陸尹琮猛地省起和喬洛怯初相見時,自己聽了他的名字後,曾經和他打趣,問他是不是有個手足兄弟叫喬洛愚,那洛怯當時還笑著說被尹琮說對了,而眼前人長得和洛怯一般相貌,又自稱喬洛愚,那自是洛怯的孿生兄弟無疑了。可惜芷又說喬洛愚是她的授業先生,那他也就是惜芷提過的那個曾經的意中人了。想到這裏,他不禁在心裏暗歎,幸好這喬洛愚不喜歡芷妹,否則這樣一個文雅瀟灑的俊朗人物,自己怎麽比得他過!


    當下陸尹琮沒有以抱拳之禮還禮,而是丟下長棍,單膝落地,拱手道:“先生既是我厓海會十四哥的手足同胞,又是我芷妹的授業先生,在下和先生緣分深厚,今日相見,當真是歡喜無限!”喬洛愚見狀,吃了一驚,連忙扶起陸尹琮,道:“這我怎消受得起!陸二將軍乃是當世豪傑,怎能拜我這一介書生!”


    陸尹琮站起,笑道:“先生這般瀟灑俊逸,乃一代文豪無疑耳!又把芷妹教得這麽好,當然要受在下一拜了!”洛愚一笑,連連搖頭,心中已覺這陸尹琮是個不可多得的逍遙人物,舉止作派,相當有豪俠之風,不由得暗暗佩服;可洛愚聽陸尹琮這番話又顯出了他和惜芷的親密關係,心中又不禁有些悵然。


    陸尹琮看到了鍾梨驀,當即深深一揖,梨驀連忙還禮,卻聽尹琮道:“昨日和姑娘生了誤會,打傷了姑娘,真是對不住了,不知姑娘現下傷好些了麽?”梨驀莞爾一笑,道:“二將軍言重了,昨日那誤會本來是我挑起的,就算有點傷痛,也是我自找的,和足下有何關係?”尹琮聽了這話,知道眼前這姑娘是個頗有城府的人,而且很懂禮數,便問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哪裏人氏?”


    梨驀道:“小女子姓鍾,雙字上梨下驀,湖廣人氏。”尹琮笑道:“那鍾姑娘和我還是同鄉!姑娘這一身武功真好,卻不知是和誰學來的?”梨驀微微一笑:“小女子父親是開鏢局的,梨遠鏢局,這武功便是和我父親學的。”


    陸尹琮一聽鍾梨驀是梨遠鏢局的,心中微感躊躇,不知要不要把奪馬之事說給她,後來想著大家既是朋友,那這種小事也就沒什麽不能說的了,於是道:“鍾姑娘,有一事,在下要向你賠禮了。”鍾梨驀道:“二將軍說笑了,但說無妨。”


    陸尹琮遂將喬洛怯奪馬之事說了,鍾梨驀聽了並不以為意,笑道:“這又算得了什麽!聽我的,那匹馬也不用還了,直接送給貴會喬將軍了。”尹琮聽了,心中感動,拱手一笑:“恭敬不如從命,那我替十四哥先謝謝姑娘了。”洛愚也道:“我也替我哥哥謝過姑娘。”鍾梨驀臉一紅,道:“公子不必謝了。”


    尹琮忽然想起一事,對惜芷笑道:“芷妹,你不是一直惦記著憐玉姑娘麽!”惜芷驚問:“怎麽?”尹琮笑道:“我現在要管那位憐玉姑娘叫十四嫂了。”於是將喬洛怯於峨眉山那夜帶著憐玉跑走的事和惜芷說了,惜芷聽了,道:“原來義龍幫李大哥說的那位來救陸大哥的厓海會好漢,就是先生的哥哥啊!”尹琮道:“正是。”


    惜芷歎道:“可惜我一直沒有見到過他,要是見到了,他和先生長得一模一樣,當時還不唬我一跳!”


    喬洛愚心想,兄長如果見到了你,自會告訴你我對你的相思之情,那時就不知事情會怎樣了呢!可惜天不遂人願!不禁問尹琮道:“二將軍,我很想知道,我哥哥是怎麽進了貴會的?”尹琮見問,便將自己和喬洛怯如何相遇、洛怯如何來四川救他、又如何在他快被張天阡打死之時救下了他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惜芷聽完,見說喬洛怯就是在新安江自己傳信那晚和陸尹琮碰麵的,不由得暗想當夜救下自己和憐玉的人,怪道如此眼熟,原來就是那喬洛怯。不禁又和洛愚他們說了。喬洛愚聽了,想著如果那喬洛怯當時臉上不蒙黑布,那麽惜芷一定就會隨著他迴來了,心中又是一陣憮然惆悵。


    陸尹琮和阮惜芷又都說了彼此別離之後的經曆,洛愚、梨驀和惜芷聽到厓海會攻打杭州救霍泰風,都是欽佩無已,洛愚自也是很擔心洛怯的燒傷;陸尹琮也知道了洛愚、梨驀的經曆,感到這海拉蘇死不足惜,同時也對他們二人一直以來照顧惜芷表達了感謝之意。


    卻道四人開始掩埋屍體,尹琮看到那海拉蘇的太陽穴上有傷口,便問是怎麽迴事,洛愚道:“我趁她不防,拿棋子打了她的太陽穴,這也不是什麽磊落的手法了,說來慚愧。”尹琮道:“這有什麽!為除敵人,什麽招數都使得!先生的打暗器手法當真妙絕!看來不用我,先生就可以殺死她了!”喬洛愚連說不敢當。幾人把屍體都埋到了林子裏,隨即陸尹琮道:“這天兒太濕了,在這裏睡恐怕要受風寒,趁著還沒下雨,我們往城內走一走,今晚便住客棧罷!”三人都稱好。於是四人上馬,往城內快速駛去。


    到了城內,將逢眾家百姓安歇入夜,長街上幾乎沒有什麽人,城中一片寂靜。突然間,四人看到那城裏的土牆上貼著不少告示,幾人湊近一看,隻見那告示上畫著喬洛愚和鍾梨驀的頭像。喬洛愚歎道:“我們殺死了江西平章,這是在緝拿我們呢!”尹琮道:“看來這客棧我們是住不得了。”幾人正說著話,驀地裏,卻聽一個聲音在他們背後森然道:“好大的膽子,正緝拿你們呢,自己還跑過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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