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上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喬洛愚在門邊站定,護著阮惜芷,手中暗扣了一枚棋子。隻見溶溶的月色裏,一個窈窕纖細的身影出現,她進到門裏,看到了喬洛愚和阮惜芷,不由得神情一變,可這喬洛愚和阮惜芷看到此人,兩人卻也是無不大驚!


    來人背著個包裹,一襲白衣,纖絕出塵,美麗不可方物。一時之間,月光仿佛附著在她身上,被帶進屋裏;黑墨一般的夜色也在襯托著她的白淨,讓人覺得她如仙如幻,好不真實!


    惜芷叫道:“鍾姐姐!你……你……你緣何到此!”說著她上前一把拉住了此人的手。原來此人正是鍾梨驀!


    那鍾梨驀看到了惜芷,驚訝無比,她不由得道:“阮妹妹,當真是好久不見你!你可好麽?”她的玉肌上猶有淚痕,可是看到了惜芷,心情竟是好轉得很了,很熱情地與惜芷說話。惜芷不住地點頭,輕聲道:“我很好,卻不知姐姐好麽?”鍾梨驀滿臉的風霜之色,可她還是笑笑,道:“我也很好。哎,你的那個小使女呢?”惜芷心中一痛,道:“說來話長。”


    喬洛愚見兩人認識,不由得吃驚道:“鍾姑娘,惜芷,你們認識啊?”鍾梨驀看到了洛愚,眼光竟是怔住了,仿佛有癡迷,仿佛有難過,仿佛有惆悵,她怔了片晌,便將眼光移了開,空洞地望向石壁。隻聽惜芷道:“我和鍾姐姐是幾個月前認識的,可是你們兩個是怎麽認識的?”


    喬洛愚看看鍾梨驀,竟是輕歎了一口氣,對鍾梨驀道:“鍾姑娘,我何德何能!”


    卻道這喬洛愚在正月十六的月夜便策馬而行去找惜芷了。他行了一整夜,於正月十七的晌午來到了河南江北行省和江浙行省的交界處。那道旁是一片鬆樹林,高大茂密,由於之前落了雪,那鬆樹的樹冠上還積滿了白雪。喬洛愚行了一夜,究竟是有些疲累,他轉進樹林,見那地上都是積雪,他隻好坐在了一塊墩石上,暫且小憩一陣。


    過不多時,他隻被車輪的咿呀聲給吵醒了,往外一張,卻看到約莫十餘人推著三輛裝著布袋子的大車從林子外麵的大道上經過,喬洛愚感覺這些人是做生意的,便也沒太在意。


    忽然間,鸞鈴聲動,馬蹄聲大作。喬洛愚看到一隊身著蒙古裝束的士兵從大道上駛來,喬洛愚心中一凜,且繼續看去。


    這些蒙古士兵是由一個女子帶領著的,那女子也是一身的蒙古打扮,絳紫色抹額襯得她膚白勝雪,一襲鮮紅的長袍與她豔麗的麵容相得益彰,她纖眉微豎,櫻唇緊抿,一派威嚴,令人望而心生怯意。


    隻見那蒙古女子駐馬遲遲,那些士兵登時上前將那十餘人團團圍住了。那女子策馬上前,眉頭緊鎖,厲聲喝問:“你們這些漢人,這許多人結在一起,想做什麽勾當啊?”那十餘人見這形勢,直嚇得屁滾尿流,雙腿發軟,都跪倒在地,一人顫聲道:“娘娘饒命!我們從江浙行省來,就是……就是販棉靴的,這布袋子裏裝的都是棉靴啊!”那女子衝著布袋子挑了挑眉,便有一個士兵拿刀在多個布袋子上都劃出來個口子,往裏一看,果是棉靴沒錯。那人道:“迴小姐,確是棉靴。”


    那女子在馬上冷冷地注視著那些漢人,神色教人捉摸不定,突地,她大聲道:“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登時,那些人被推搡在地,身旁都站著兩個拿刀的蒙古人,他們嚇得高叫:“我們是好人啊!娘娘饒得我們性命!”那女子“哼”了一聲,聲音冷漠如霜:“說你們是好人,你們自己信麽!漢人哪有一個好東西!更何況你們漢人現在都膽大包天,一個個不好好種你們的地,竟然反朝廷!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哪個幫會的,這販棉靴是不是你們的什麽暗號,我可說不準!我寧可殺錯了你們,可是你們今日想要逃得性命,那是絕無可能!”她說完這番話,立時便要下令將這些人處死!


    突然間,隻聽得“嗤”的一聲,一粒棋子破空而來,正好打在一個持刀的蒙古兵的手腕上,那人“哎呦”一聲,握著手腕直不起身來,原來手腕已教那棋子給打穿了!眾人臉上都變了色,大家都沒等反應過來,隻見又是一枚棋子從不同的地方射過來,又打在一個蒙古兵手腕上,那人來不及閃避,手腕也被打穿!


    短短頃刻間,已是有十餘枚棋子從不同方向射過來,打在了那些兵的手腕上,眾人看到那棋子是從林子裏打出來的,可是是來自不同方向的,這說明敵人一定有很多人。那女子不敢進林,隻是厲聲怒喝:“哪裏來的人,不敢出來,暗算別人,真是不要臉!”林子裏隻是無人應答。


    這些蒙古兵一時之間不敢輕舉妄動,他們看林中不再打出棋子,便看著那女子等她示下。那女子啐了一口,對那些漢人道:“你們還說你們是好人,那為什麽有人救你們!”那些人忙地磕頭求饒,都說他們不認識打棋子的人是誰,可那女子怎還相信!


    那打棋子的人正是喬洛愚。他一看到這些漢人要被無緣無故地殺害,心中憤懣,這才出手相救。他為了掩飾自己,在林子裏的一處打完棋子後,立刻跑到另一個地方再打出棋子,這樣一來,倒真把那個蒙古女子給唬住了。


    這棋子雖然暫且緩住了局勢,使得那些人不致立即被殺,可那女子等了一會兒,要引那林子裏的人出來,於是她便著令士兵還是殺死這些漢人。


    便在蒙古兵手起刀欲落之時,那喬洛愚從林中策馬而出,他身著淺藍色長袍,於那白雪鬆林中現來,著實是謙謙君子,俊雅無倫,便是女子也要遜了他三分顏色。可此時他卻搖著頭,唉聲歎氣,一副倒了黴的模樣。


    那女子見了喬洛愚,即令士兵先不要殺人。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喬洛愚,對這個俊雅公子一般的人物除了戒備之外,竟生出了一些好感,她問道:“你是什麽人?剛才那棋子是你打的麽?”


    喬洛愚見了眾人,連忙裝作一副很驚恐的樣子,翻身下了馬,跪在那女子麵前道:“小人不知道有什麽棋子啊!小人就是個做生意的!”那女子看著喬洛愚一派書生氣,也覺得他不是會發暗器的,可於他是生意人一節倒也有些吃驚,她問道:“你是做生意的,這可看不出來啊!”喬洛愚道:“小人素愛這打扮,是不太像生意人。”那女子道:“你起來說話罷!你做什麽生意啊?怎麽就你一人?”喬洛愚站了起來,哭喪著臉道:“小人年災月厄,小人年災月厄啊!”那女子看喬洛愚這般痛楚模樣,心生憐意,問道:“怎地了?”喬洛愚帶著哭腔道:“小人孤身一人,沒有什麽錢,買了一批衣裳要去賣。可是中途小人碰上了一夥兒潑皮破落戶兒,他們非要以賤價買下小人這些衣裳!小人害怕他們,隻得順了他們的意思。小人正一路地哀歎時運不濟呢,這時候卻碰上了一個算命先生。小人也是心癢,想著自己這麽落魄,該讓那先生給算算。結果……”那女子聽得入迷,連忙問:“怎麽了?”喬洛愚竟是大哭起來,他抽咽道:“結果那算命先生說我今年犯太歲,不該做生意,若是做生意賠了本,不出七日,則有血光之災!”那女子心頭一驚,連忙問道:“那可怎麽是好啊!這怎麽化解?”喬洛愚道:“小人也問那先生啊。結果那先生說了一個破解這血光之災的不二法門,這法門就是讓小人與小人接下來碰上的第一個人做一筆生意,這生意一定是要十分公平的,隻要這生意做成了,那小人的血光之災也就消了。娘娘,你是小人碰上的第一個人,你可得救救小人啊!要是你不和小人做這個生意,小人七日後也就見閻王爺了!”他說得慘痛,那女子聽了,心中更加不忍,她連忙道:“好!我和你做這個生意,隻是這生意怎麽來做呢?”


    喬洛愚聽了,裝作十分感恩戴德的樣子,又伏下身來給那女子磕了幾個頭,他站起身道:“娘娘看你有什麽東西好賣給我的,一定不要太貴,我身上沒多少錢了。”那女子全身上下,沒有一個東西不是昂貴至極的,一時之間她倒頗感躊躇。她摘下了自己頭上的一柄金釵,道:“這個我隻要你三十文。”喬洛愚連連搖手道:“這不行的!雖然娘娘體恤小人,不讓小人死掉,可是這生意一定要公平的,就算是娘娘願意也不行啊!”喬洛愚翻開包裹,在包裹裏數了一數,佯裝窮困已極,道:“我隻剩下五十文了。可是我一件娘娘的東西也買不起啊!”說著深深皺起了眉頭。


    那女子束手無策,可她心中十分喜歡喬洛愚,做不成這生意她心裏也不好受。那喬洛愚突然指著那些販棉靴的漢人,抽冷子問道:“娘娘,我看那些人是你的這些兵大人要殺了的,那在你眼裏,一定下賤如草芥了?”那女子不明白喬洛愚的意思,瞪了那些人一眼,道:“在我眼裏,這幫人比他們賣的破棉靴還要便宜得多!”喬洛愚裝得十分喜悅的樣子,拍手道:“那我唯一買得起的,就是他們了!”


    那女子還未搭話,隻聽喬洛愚道:“我身邊的錢財太少了,唯一買得起的就是這些人了……”他看了看那女子神色,又繼續道:“更何況,我看這些人也挺可憐的,要是他們沒犯什麽事兒,我買了他們,放了他們,說不定可以洗刷我的黴運!”


    那女子十分喜歡喬洛愚,聽了喬洛愚一番話,頓時覺得他說得很是在理;她又一想這些人著實沒犯錯,自己要是就這麽殺了他們,恐怕殘忍得過了頭!她微微一笑,道:“好吧,就照你說得辦!”她策馬過去,抬起一鞭打在一人身上,厲聲道:“推著你們的車,趕緊隨著這位公子去!”那些人連滾帶爬地,千恩萬謝,趕緊推著車子跑到了喬洛愚身旁,喬洛愚對那女子道:“我把這五十文給你。”說著往外拿錢,那女子道:“這些人在我眼裏啊,一個子兒不值!你若非要給錢,那就給我一文錢好了。這也是公平的生意啦!”喬洛愚道:“好,那就一文錢!多謝娘娘救我性命!”他說著拿出了一文錢給了那女子。


    喬洛愚對那些漢人道:“你們快走吧!”那些人都跪下來給喬洛愚和那女子磕頭,千恩萬謝的話說了一大籮筐,這才推著車子離去。


    那女子看著喬洛愚麵有喜色,隻道他血光之災已除才高興起來,自己也不由得替他高興。可她怎知道這喬洛愚實則是為救了那些人而喜悅呢!


    她問喬洛愚道:“你剛剛從林子裏出來,可曾看到過什麽人?”喬洛愚搖頭道:“不曾見,我剛才失魂落魄的,就算是有人,我也看不著了。”那女子隻道打棋子的人打完棋子心中害怕就跑了,倒也不是很在意了。


    那喬洛愚對女子拱手道:“這次多虧了蒙古娘娘!小人以前就聽人們說這蒙古人好,可是究竟也沒和官老爺打過交道,不知道怎樣個好法,今次見了蒙古娘娘,才知道大家說的不錯。”


    這女子怎不知道漢人都恨死了蒙古人,可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她聽了這話,倒也十分受用;兼著她喜歡喬洛愚,聽了他來稱讚自己,心中的歡喜自是又添了千倍萬倍。她此時瞧著這喬洛愚,竟是越看越喜歡,心中竟是惴惴而動。


    喬洛愚問候那些兵的傷勢:“這些兵大人可還好罷?”那女子道:“不知哪裏來的縮頭烏龜,躲在林子裏打出棋子來,傷了我這些人!當真是氣死我了!”喬洛愚道:“當真是奇怪,誰人那麽膽大包天,敢來打娘娘的人!”他道:“兵大人,迴去好好將養將養,找個醫生來治治,一定能好的!”


    喬洛愚冷眼看這女子,心下暗笑,心想:“若不是這個女子過於蠢笨,我這條計策也沒那麽容易就成功!”


    那女子下得馬來,細細凝望著喬洛愚。這女子頗為美豔,喬洛愚被她這麽一看,不由得低下頭來。隻聽那女子道:“我叫海拉蘇,不知公子叫什麽?”喬洛愚道:“我叫阮中。”他肯定不會告訴這個女子他叫什麽,隻得信口胡謅一個名來,可他心心念念都想著阮惜芷,竟然一出口便說自己姓阮。那女子點點頭,道:“阮公子,你很漂亮。”蒙古女子素來豪放,她心中十分傾慕喬洛愚,竟然一脫口便稱讚他很漂亮。


    喬洛愚有點看出了這個女子的意思,心中叫得一聲苦,連忙道:“娘娘,你救了小人,小人沒什麽可以報答的,隻盼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娘娘。小人著急趕路,這便要走了。”說罷他快步上了馬,往江浙行省方向疾馳而去。


    那海拉蘇沒有想到喬洛愚會這樣說,感覺自己被閃了一下子,心中一怔,竟是在原地愣了好大一會兒。待得那喬洛愚都已然奔出去不知多少裏路時,她才如夢方醒。這時這海拉蘇不知在原地躊躇些什麽,又是過了好大一會兒,她好像下定了決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氣。她翻身上馬,大聲喊道:“我非要得到你這個阮中不可!”說罷她吆喝一聲,帶著這些蒙古兵,順著喬洛愚駛去的方向疾馳而去。


    卻說這喬洛愚和海拉蘇等人走後,那鬆樹林又恢複了寂靜。不過這寂靜隻停留了片刻工夫,忽然,一條白影飄飄忽忽地,從一棵高聳的鬆樹上飛了下來,這人襲一身白衣,美麗無倫,正是鍾梨驀。原來她聽了惜芷的話,這段時間裏正在去往北邊。她趕路頗累,便登上了一棵鬆樹上休憩,她把馬匹拴在了遠處,是以喬洛愚沒有發現她的馬。可是這喬洛愚固然是一點兒鍾梨驀的行蹤都沒發現,這鍾梨驀卻在高處把喬洛愚和海拉蘇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她看到喬洛愚打棋子如此精準,已是十分詫異,後來看他以計謀取勝,讓海拉蘇放了那些人,更是對這個男子青眼有加。她見這個男子不但生得英俊瀟灑,而且還有武功有計謀,鍾梨驀一時之間,竟是對他十分仰慕;而且她見海拉蘇這般氣勢洶洶地要得到他,她竟是生出敵愾之心,竟是不想讓海拉蘇得到他!於是這鍾梨驀索性不去北邊了,她牽了自己的馬,直接順著喬洛愚和海拉蘇等人的方向,跟了過去。


    這一路上,喬洛愚在前麵走,渾不知曉這後麵還跟著兩批人!卻說海拉蘇和鍾梨驀的初次碰麵是在海拉蘇找到了喬洛愚,然後要上前去找他的時候。這鍾梨驀也看到了喬洛愚,她趕在海拉蘇找喬洛愚之前先來到了海拉蘇的麵前!那時候,冷雨斜飄,雪霰細碎,鍾梨驀立在大道中央,攔住了這一行人。


    那海拉蘇問道:“你是什麽人?敢來攔我?”鍾梨驀眉尖微蹙,道:“你是蒙古人,我是漢人,為何攔你不得?”那海拉蘇是個火爆脾氣,聽了這話如何不怒!她喜怒現於顏色,不由得纖眉一豎,厲聲叫道:“你這個漢人,活得確是不耐煩了!”她本來可以喝令手下的士兵去將鍾梨驀擒來,可這海拉蘇生性好戰,平時也遇不到什麽人和她真正地比試武功,她一看到鍾梨驀,就看出鍾梨驀一定是會些武功的;而且她覺得這鍾梨驀如此囂張,若不是練家子,哪有這樣的膽子!於是,這海拉蘇更不搭話,直接抽出一柄長劍,縱身離馬,便上前與鍾梨驀相鬥!


    卻看這鍾梨驀亦是離了馬匹,躍起上前,隻見她揮起衣袂,兩條白影閃過,便將這海拉蘇的劍勢輕然化去,她心裏暗道:“這蒙古女子的功夫也不過如此!”心神一穩,雙手一收,抽出了兩把劍。頓時,這海拉蘇眼前現出兩道泠泠似水的白光,這白光縱橫交錯,卻來勢凜厲!她仰身一躲,長劍出手襲擊鍾梨驀下三路,鍾梨驀側身翻開,這才發覺這女子閃躲之快,宛如鬼魅。她心頭一緊,不敢輕視敵人,急忙運劍出招,兩人一時之間鬥將在一起!


    卻見紅影白影互錯,單劍雙劍相交,使單劍的紅衣女子身手矯健至極,劍招快速;使雙劍的白衣女子劍招飄逸靈巧,纖手持劍,如拈柳枝,逍遙灑脫已極!兩人一時之間拆了三四十招。


    卻見這鍾梨驀一個“雁低頭”避過了海拉蘇的一招,隨即,她左手長劍微擺,攔住海拉蘇右側身子,右手圈轉長劍,攔腰橫削,海拉蘇不等她右手劍法使完,已然縱身上躍,鍾梨驀早料到她會這麽閃躲,可還是不禁為她反應之快而暗暗喝彩。鍾梨驀見她上躍,左手長劍反撩,要刺向她的後心,可由於海拉蘇適才閃躲得太快,這一殺招竟是沒有對她造成多大危險。


    鍾梨驀雙手持劍,劍招虛實無定,宛如演練《孫子兵法》,饒是這海拉蘇閃躲極快,可是也漸漸落了下風。這海拉蘇是個性急之人,她一見自己半天不能取勝,心頭冒火,長劍出手失了準頭;兼著心靜方能從容閃躲,她這一心急,便是連閃躲也沒那般靈巧了。過得片刻工夫,自己已是艱難應對鍾梨驀的劍招,防守多而進攻少了。


    那海拉蘇對那些士兵喝了一聲:“一幫傻子,還不趕緊上來給我擒住她!”那些人應了一聲,都上來掠陣。正所謂:好漢不敵人多。鍾梨驀的武功雖在海拉蘇之上,可是也沒勝過她多少,這一時之間上來這麽多人來幫她,鍾梨驀還真是有些棘手!她又鬥了一會兒,這邊剛擋開那些人的刀劍,那邊海拉蘇的快招又來了,鍾梨驀素來願意以自己的智慧融入劍招,使劍招靈活多變,虛實無定,可這麽多人一上來,自己很快就難以將自己的靈巧劍法使將出來了。鍾梨驀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走為上計!反正那個阮公子肯定也離我們遠了。”她心中這般想著,手上劍招變快,幾招刺出,將眾人逼退,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卻說這海拉蘇與鍾梨驀打完,深知對方武功不弱。她非常驚歎於鍾梨驀的劍招怎麽如此虛虛實實,多變詭譎,她隻以為這是她自家的獨門劍法,絲毫看不出來實則這鍾梨驀的劍法根本沒有什麽精妙之處,隻是她素來多智,使起劍法來也是用腦子,這劍法看起來也就虛實無定了,隻是這海拉蘇竟然於此節絲毫不覺,隻以為這鍾梨驀的劍法必定是和哪個名師學的,而她的老師肯定比自己的老師要厲害得多了。


    這海拉蘇想到這裏,一陣氣憤,隻想找鍾梨驀來再行比過。她雖然心知自己這次能夠沒有傷在鍾梨驀手底下,全是仗著自己這些士兵,可她還是不願承認,心想著也許這次那鍾梨驀稍占上風是憑著她的僥幸,下一次她可就絕無這般好運了。其實她不知道她這般想才是她自己的僥幸思量呢。


    這海拉蘇究竟是太過缺乏智慧,她竟絲毫不想這鍾梨驀莫名其妙地出現難道僅僅是因為仇恨蒙古人麽!她雖不想此節,可是心中還是惦記著喬洛愚,但她策馬前行想要去找喬洛愚時,卻發現喬洛愚又已是奔行在前,不見蹤影了。


    鍾梨驀經此一番打鬥,知道了這女子的武功情況,心裏清楚雖然海拉蘇的武功一般,可是她手下一幫士兵若是幫著她,那一時倒也不太好辦。這樣一來,她就想要保護喬洛愚,雖然她不知道喬洛愚的武功如何,可是多一人在他後麵保護著他,這總不是什麽壞事。


    於是喬洛愚身後還是這兩批人!每次這海拉蘇要找到喬洛愚時,鍾梨驀總能攔在她麵前和她打一迴,每次的打鬥都是幾乎一樣的結果,就是這鍾梨驀打不過這麽多人,可是這麽多人也奈她不得,她便每次都能毫發無損地跑掉;海拉蘇呢,就是既攔不住鍾梨驀,也找不到她,更找不到了那本來馬上就能說上話的喬洛愚。


    這是這樣周而複始,兩批人打完後,每次都能一先一後地又找到喬洛愚,可每次海拉蘇要上前找喬洛愚時,鍾梨驀就出來攔住她,等打完了,那喬洛愚又奔出去一段路了,兩批人都是又得重新開始找他。


    可喬洛愚自顧自地在前麵走著,於這後麵的暗流湧動竟是絲毫不知!


    經過了一段時日,這鍾梨驀和這海拉蘇等人都知道了這喬洛愚好像在尋人,他去過的地方大多數都是元兵押著漢人在做徭役。鍾梨驀雖不知這喬洛愚在尋找什麽人,隻是她知道這做徭役的地方比之別處更是險惡異常,稍不留神就能和元兵打上交道,那到時候自己就必須要助這位公子一臂之力了。


    有一天飄著小雨,喬洛愚因為多次尋人無果,難免心中抑鬱,便尋了個酒樓,點上了一壺酒開始自斟自飲起來。


    酒至酣處,他驀地想起一首詞,那詞這般寫道: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這詞本是宋朝詞人範仲淹所作的《蘇幕遮》,是詞人抒發自己一腔的思鄉愁意的,可是在這喬洛愚看來,卻是真正的“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了。這愁不是思鄉之愁,而是他對他心愛女子未知何處的擔憂;是一腔無人可訴的相思愛戀;是知道她也同樣愛著自己,可兩人無法見麵、無法將這份兩情相悅的情意即刻便相互告知的苦痛!他飲盡杯中酒,真覺得這借酒澆愁愁更愁,他當真是愈發深刻地體會,那藏在心裏的相思意。


    驀地,眼前閃過一道白衣倩影,喬洛愚的眼光不由自主地便被吸引過去。其實以他的愁苦程度,本是看不到這周圍一切無幹的景物了,可是這道倩影實在太過美麗,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悠然落凡,簡直不是芸芸眾生該有的模樣。


    喬洛愚眼光轉了轉,看到這白衣人。卻見這人是個美麗無倫的絕代女子,明眸流轉宛如月光輕灑,酒渦盈盈仿若甜香滿溢;玉肌流光生暈,淨眸脈脈多情;纖絕而出塵,遺世而獨立。


    喬洛愚不禁心中恍惚,暗想:這世間怎地還有如此尤物!他遂別過頭,不再向那女子看去。


    可是,他不去看人家,人家倒是徑直向他而來。卻見這女子在喬洛愚麵前的凳子上坐下,笑問道:“公子,我能討一杯酒吃麽?”喬洛愚心中驚訝,連忙道:“姑娘多禮。”那女子拿過喬洛愚的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笑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現在雖然沒落雪,可是落了雨,還是要感謝公子的這杯酒啊。”


    喬洛愚聽她說話,發覺這個女子頗為知書達理,心頭想:“果然不負了她這樣一個絕色的容姿。”


    隻見這女子飲下幾杯酒,莞爾一笑,兩個梨渦輕然出現,她道:“冒昧尋酒吃,實屬不敬。在下鍾梨驀,來自湖廣行省。”喬洛愚聽她介紹自己,竟是用的江湖人的口吻,不由得微感詫異。他微微一笑,問道:“不知姑娘來找我,有什麽見教?”鍾梨驀淺笑道:“就是來找個吃酒的伴兒不成麽?”喬洛愚凝視著她,在辨別這話的真假,隻是鍾梨驀被他這般一望,心潮洶湧,意難止歇,不自覺地便紅了臉。可她這麽一臉紅,宛如霞光輕輕暈染在茉莉花上,說不盡地嬌媚可喜,喬洛愚一見之下,心弦就如被孩提的手輕輕撥弄了一下。


    原來這鍾梨驀與那海拉蘇又一次地打完後,率先找到了喬洛愚。她想將這一腔的情意盡數訴說給喬洛愚。她看到喬洛愚來到了這家酒樓,便也隨著他來了。


    這鍾梨驀低下頭去平複內心,再抬頭時臉上已如一池秋水般平靜。她問道:“阮公子,怎地,你不信?”


    阮公子?喬洛愚聽到了這話,不由得想起自己當時對那蒙古女子謊說自己叫阮中的事來,他眉間微微一蹙,可是隨即麵色如常,可就是這微微的一蹙眉,也叫鍾梨驀看在眼底。她連忙道:“阮公子,請你別見怪,我與那蒙古女子實是沒有半點兒關係。”隨即她便將那日自己在鬆樹上見到事情經過的事兒說給了喬洛愚,可是於這後麵發生的事情卻半句也未提。


    喬洛愚聽了這樣一番話,以為她是跟著自己而來;又聽她說那日她在鬆樹上,心中已知這姑娘肯定是會點武功的。他當下拱手一笑,道:“姑娘看起來不是和韃子一夥兒的,那我便說給姑娘了也無礙。在下喬洛愚,不是什麽阮中,來自河南江北行省。”


    鍾梨驀聽了,問道:“那你當日是擬了一個假姓名?”喬洛愚一笑,點頭承認。鍾梨驀笑道:“本該如此。”


    鍾梨驀的一腔情意,便如那涓涓的溪流般流淌了出來,喬洛愚眼中瞧著她的模樣,腦中猜著她能尋自己而來也必是因為自己得了她的青睞垂憐,所以心中也對鍾梨驀喜歡自己有了數。


    鍾梨驀看著喬洛愚,問道:“不知道公子有何煩心事麽?我隻聽聞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喬洛愚看著她那純淨的雙眸,心中想著她或許不能接受自己這個煩心事罷!於是他微然一笑,道:“沒什麽煩心事。”


    鍾梨驀也不搭話,她叫小二道:“給我們上一盤棋!”那小二道:“姑娘,我們這是吃飯的地方,哪有什麽棋啊!”鍾梨驀道:“那你就去找來!錢不會短了你的。”那小二一聽有錢,連忙跑出去找棋了。


    喬洛愚道:“怎麽要下棋?”鍾梨驀笑道:“公子如此心煩,我來陪公子下一盤棋,聊作遣懷。”喬洛愚道:“可是如果我不會下棋呢?”鍾梨驀笑道:“公子若是不會下棋,這棋就可以盡皆銷去了。”喬洛愚問道:“這話怎麽講?”鍾梨驀抿嘴一笑:“因為天底下就沒人會下棋了啊!”喬洛愚笑道:“姑娘過獎了。姑娘恐怕太過看得起區區了。”


    過了片刻,棋拿來了。兩人另尋了個位置,擺上棋盤,準備對弈。喬洛愚示意鍾梨驀執黑子,可是鍾梨驀看了喬洛愚一眼,邊淡然一笑邊放下了手中正在玩弄的棋子,她笑語盈盈地道:“怎麽?這麽瞧不起我啊?”喬洛愚道:“怎敢怎敢?姑娘言重了。”他也深為自己此舉感到不好意思。鍾梨驀一笑,道:“我們猜先吧。”喬洛愚點頭應允,道:“我來猜好了。”


    猜先是圍棋中確定對弈雙方誰執黑子的一個方法。一人從棋笥中抓出一些棋子來,另一人猜其子單雙,猜單就從棋笥中拿一枚棋子,猜雙就拿兩枚。此時這鍾梨驀童心大起,狡黠地看了喬洛愚一眼,竟從棋笥裏抓了好大一把棋子,一把她還嫌不夠,竟是又抓了一把。


    鍾梨驀道:“請喬公子猜吧。”喬洛愚知她與自己開玩笑,心中一動,竟然也從棋笥裏抓出了好大一堆棋子。他笑道:“本來我隻需拿一枚棋子或兩枚棋子來猜就好了,可是姑娘要與在下開玩笑,在下也隻好應景,也和姑娘開這個玩笑啦!我的棋子要是和姑娘的棋子單雙吻合,那我就要執黑子了!”


    鍾梨驀哈哈一笑,道:“好啊,我來數!沒想到喬公子這般有趣!”她專心地數了起來,一枚,兩枚……她邊數邊笑:“唉,早知道不拿這麽多了,真是作繭自縛!”自己這邊是二十九枚,她又開始數喬洛愚這邊,喬洛愚的棋子隻要是單數,那就由他來執黑子了。


    鍾梨驀數罷,怔了半晌,喬洛愚問道:“怎樣?”他看鍾梨驀抬起頭來,她的眼神裏除了驚訝,竟還有些旁的情愫,隻見她雙頰緋紅,眼光滾了滾,驀地垂眼笑了一下,輕聲道:“公子真會抓棋,竟然和我抓的棋子數目一模一樣,都是二十九枚。”喬洛愚一怔,隨即朗聲笑道:“這是在下的運氣罷了!”鍾梨驀道:“天下也無這般運氣,是公子和區區小女子頗有緣分罷!”喬洛愚頷首,道:“能和姑娘有對弈之分,這緣分本就不淺了。”鍾梨驀道:“我與公子的緣分,隻希望不止於對弈。”喬洛愚心中一凜,他看了看鍾梨驀,見她目光有神地望著自己,麵帶盈盈笑意,喬洛愚心中不禁一陣躊躇,思索著到底要不要讓她放棄了對自己的這份沒有任何結果的愛憐,鍾梨驀此時卻道:“公子還不落子麽?”


    喬洛愚想著若是她對自己如此情深,自己甚而連這盤棋也不能與她下了。他麵露難色,可看著鍾梨驀如此有興致,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他想著等下完棋後自己再與她說也不遲,於是喬洛愚用手別住衣袖,落了一枚黑子。


    兩人一來一往,這棋盤上很快便落滿了棋子。喬洛愚下了一會兒,隻覺得這個女子的棋技很是厲害,自己若是不潛心研究,恐怕還真要被她吃去很多子。這喬洛愚心想,確實是好久都沒有棋逢對手了。


    這盤棋一直下到了黃昏,兩人仍是不分勝敗。喬洛愚笑了笑,道:“鍾姑娘,我們這場棋恐怕是沒得下完了。”鍾梨驀微微一笑,道:“能和區區小女子把一盤棋下得這麽久,喬公子是第一人。”


    喬洛愚知道眼前這個女子不僅絕色,而且才華也是舉世難求的,他不禁為這樣一個女子能夠對自己青眼有加而誠惶誠恐。


    那鍾梨驀道:“公子,我……”她撥弄著手中的這枚棋子,一時之間竟是想不起來了自己剛剛算出的一招棋。她想要把自己這番心意說個清清楚楚,可是她又很躊躇現在說給喬洛愚會不會太快了。便在這時,喬洛愚開口道:“鍾姑娘,我……我配不上你!”鍾梨驀一驚,抬起頭來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麵前這個男子。


    喬洛愚心中是真的這般想的,他是真的覺得自己配不上這個鍾梨驀。他微微別轉目光,道:“請鍾姑娘不要枉費時間在區區在下身上了!”


    鍾梨驀怔然地看著喬洛愚,一雙清眸泛起了淚光。她是一個不怎麽願意哭泣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聽了喬洛愚這番話,心中無限酸楚,竟惹得眼圈兒紅了。她輕聲道:“公子說的不錯,我確是愛慕公子。”喬洛愚站起身來,對著鍾梨驀微微躬身,拱手道:“對不住姑娘了。”


    鍾梨驀手中的棋子掉落在了棋盤上,她怔怔地看著麵前的殘局,忽然心中一痛,抬起手來拂亂了棋盤上的棋子。


    這也許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被拒絕了。她顫聲問道:“公子,我什麽地方惹得你討厭了?”喬洛愚連忙道:“姑娘這麽說,我當真是羞愧至極!姑娘哪有什麽不好的了,是我配不上姑娘!”鍾梨驀站起來道:“我從沒覺得自己有什麽好,可是在我眼裏,我見過的人中,還真沒有及得上你的!是我惶恐自己配不上你才是!”喬洛愚道:“我何德何能!”鍾梨驀道:“公子何德何能?我當要問問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有朝一日與公子下這麽長時間的棋!”喬洛愚連忙低頭道:“姑娘休要如此說!區區愧不敢當!”


    鍾梨驀看喬洛愚一副拒自己於千裏之外的模樣,心中一痛,恍然想到:難道我與他的緣分,當真止於這一盤棋!


    鍾梨驀一下子坐了下來,喬洛愚歎了口氣,踱了幾步,又坐了迴來。他道:“多謝鍾姑娘陪在下下這盤棋,與鍾姑娘猜先時攜了同數之子,這份經曆,畢生不忘!”他向店家付了這酒錢和棋錢,要走出門時,鍾梨驀在他身後問道:“公子,我們這一別,可還有再相見之日?”喬洛愚迴身過來,不去看鍾梨驀的眼光,躬身拱手道:“請姑娘別再跟著我了。”說完這話,他便離去了。


    斜斜的雨絲中,滲透著黃昏最後一抹殘陽的餘暉,這餘暉照在棋盤的一角上,黑子和白子都反射出了耀眼的光芒。遠去的馬蹄聲和雨聲交融在了一起,鍾梨驀來到了窗邊,點了一壺酒喝了起來,一如來時他的模樣。


    壺中酒暖過了一迴又一迴,鍾梨驀始終沒有飲盡。待夜色降落時,她出了門,利落地翻身上馬,趁著夜色疾馳而去。一襲白衣被雨水輕打,亦在風中飄漾,她隻知道,自己是不會那麽輕易地便死心的,更何況,她還要在他後麵保護著他呢,哪怕他毫不知情。馬蹄濺水,夜色清冷,白影漸漸溶盡。


    已到了江西行省和湖廣行省的交界處,喬洛愚打算在一個小縣城裏暫且宿下。當夜星光漫天,夜空澄澈,鍾梨驀見到了喬洛愚進了一家小客棧,知道他不趕路了,自己隻好也尋了家客棧住下。這縣城裏隻有這兩家客棧,離得不是很近。


    梨驀進了自己的房間,看著燭火縹緲,重重疊疊,映得整個屋子都明亮溫煦了起來,心中不由得一陣喜悅,對自己這份追隨更加有了信心。


    忽聽一陣鸞鈴聲響,鍾梨驀心中一緊,不由得走出房間去看。隻見海拉蘇攜著自己的手下,也進了這家客棧,正向掌櫃的要房間住。鍾梨驀眉頭一蹙,心頭愁起,不由得微微歎了口氣。她蹙著眉走迴房間,坐在床榻上想了片刻,心中暗暗打定了一個主意。她等海拉蘇眾人迴房歇息後,向掌櫃的問了那海拉蘇的房間,待得問好後,她又迴到了自己的房間,靜靜地等待著半夜的來臨。


    那海拉蘇睡覺睡到一半,隻聽得屋頂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迷迷糊糊間,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娘娘,我是阮中!你是一直在找我麽?”


    這海拉蘇一聽這話,一個激靈,神智立馬清醒。她聽這聲音是從屋頂上傳來的,也不太像阮中的聲音,一時心中奇怪,可她還是問了一句:“你是阮中?”


    那奇怪的聲音道:“正是!娘娘,我是阮中!我若不是阮中,怎麽會知道你認識阮中呢!”


    那海拉蘇一聽有理,心中立刻無限驚喜!她叫道:“你在屋頂上做什麽?”那聲音道:“娘娘,你敢不敢一個人出來見見我?隨我來?”海拉蘇聽這話說得奇哉怪也,心中不禁打起了鼓,可嘴上仍舊說:“那也沒什麽不敢的!隻是你為何不下來見我?”那聲音道:“你一個人出來,我就見你!”海拉蘇聲音發顫,道:“好!”


    這海拉蘇穿起衣服,隻聽那聲音又傳來:“娘娘,待會兒出來,你隻聽著我的馬蹄聲,跟著我就是了。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那海拉蘇顫顫巍巍地答了一聲:“好。”心裏覺得無比奇怪。


    這海拉蘇出得房門,把手下士兵都叫醒了。她道:“你們現在隨我出去,我要找的那位公子找到了!”眾人一聽,隻得牽了馬。海拉蘇道:“你們先別露麵,待我出去看看。”她獨自走到客棧外,隻聽得馬蹄聲陣陣,漸漸寥落,顯是那馬轉過街角了。


    海拉蘇隻以為真的是阮中,可是她還是有些害怕,於是道:“快上馬,隨我來!”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隨著之前那匹馬而去。


    海拉蘇駛到一處潭邊,隻見皎皎月華下,潭邊佇立著一個白衣女子,月光在她的白衣袂上輕輕滑動,正是鍾梨驀。


    海拉蘇愕極反怒,大聲問道:“怎麽是你?”鍾梨驀輕輕地看了她一眼,眉頭蹙著,輕蔑地道:“究竟是色厲內荏。”原來她本想使計將海拉蘇一人騙到這裏來,再將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掉,沒想到這海拉蘇究竟是太過膽怯,出來還是帶了這些人。


    海拉蘇聽不懂什麽叫做“色厲內荏”,她還在大聲喝罵:“你這個臭女人,真是可惡得緊!”鍾梨驀亭亭立在潭邊,宛如馭著月光的仙女,她喝道:“敢不敢和我單獨打一場?”那海拉蘇聽了,還是大聲叫道:“跟你單獨打,隻怕你不配!”鍾梨驀眼底現出一抹蔑然之色來,冷笑不語。


    海拉蘇喊道:“兀那臭女人,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何總不識好歹!”鍾梨驀啞著嗓子,冷笑道:“娘娘,我是阮中啊。”海拉蘇聽了,叫道:“原來那剛才和我說話的人是你!”鍾梨驀又是一陣冷笑。


    海拉蘇氣極,怒道:“你怎麽知道的阮中?”鍾梨驀眉眼向天一挑,笑道:“因為喜歡他的人不隻有你嗬!”海拉蘇道:“好啊,原來你這廝一直和我打,就是為的這個!”她又一想,道:“可是你怎麽知道我喜歡他!難道……難道是他和你說的?你和他是什麽關係?”鍾梨驀笑道:“連他自己都未必確定你喜不喜歡他吧。”海拉蘇道:“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鍾梨驀嘿嘿一笑,搖搖頭,道:“我是你的克星,你什麽我不知道!”海拉蘇道:“你和他是什麽關係?”鍾梨驀一雙眸子射出寒冷的光,喝道:“我和他什麽關係,卻也輪不到你來問!”話音未落,雙手一收,抽出了長劍,海拉蘇隻見兩條泠泠洪波,汩汩地穿向自己的胸膛!


    海拉蘇抽出長劍想要格擋,可那劍勢實在來得太快,她隻得向側一翻,離了馬匹,鍾梨驀雙劍刺向海拉蘇的馬,那馬中劍,登時翻倒在地。


    鍾梨驀左劍圈轉,右劍反撩其後心,海拉蘇剛要向左側翻去,鍾梨驀手腕一翻,登時變成右劍橫削其腰,海拉蘇饒是躲避極快,可是還沒料到她這一招,不由得驚叫一聲,向後猛地滑去,可腰上一陣疼痛,還是著了鍾梨驀的道。


    海拉蘇用蒙古話氣急敗壞地說了一陣,她手下那些士兵登時都飛身而來,刀劍並舉!海拉蘇壓製住腰上劇痛,前踏幾步,躍起在半空中,長劍直刺過來,鍾梨驀一足踢開身後士兵,雙臂張開,向後仰退。那海拉蘇以為鍾梨驀隻有後退之力了,更不猶豫,緊握著一泓秋水劍,半點兒不偏,直取鍾梨驀心口!


    這長劍進了鍾梨驀內懷,海拉蘇正奇怪這鍾梨驀怎麽閃避不及,忽地鍾梨驀雙劍急收,兩柄劍登時交錯,迅捷地夾住了海拉蘇的長劍,鍾梨驀稍一用力,海拉蘇長劍便即脫手!可此時這海拉蘇已全然無著力點,隻得繼續向前撲去,隻見鍾梨驀仰倒,身子滑行過去,待到了海拉蘇背後時,她雙手猛地一甩,海拉蘇那劍如一柄利刺一樣向海拉蘇背後紮了過去!


    海拉蘇聽得背後風聲,她雙足一並,身子橫直地旋轉向側,卻還是被自己的長劍劃破了右臂,紅色衣袖從中間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從肩頭一直蔓延到手背。


    海拉蘇一頭紮進兵叢中,長劍也是掉落在身畔,她緊緊捂住自己的手臂,疼得麵目猙獰。鍾梨驀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與那些士兵打鬥,沒有海拉蘇在一旁相助,那些士兵哪裏是鍾梨驀的敵手?瞬息之間,鍾梨驀已經料理了不少人。


    那海拉蘇被鍾梨驀傷了,又見自己這麽多人折在她手裏,一時之間,直欲氣破胸膛!她心中一氣,登時疼痛緩些,她又撿起了長劍,跳到圈子裏與鍾梨驀打鬥。


    這海拉蘇有這麽多人幫助,兼著忍著傷痛,勉強能和鍾梨驀打個平手,可是沒過多一會兒,自己身上又中了一劍,再拆了一二十招,自己已是很明顯地落了下風!


    這鍾梨驀是個極聰明的人,心知雖然自己武功稍勝一籌,可是自己今日還是不能殺了麵前這個蠻橫的蒙古女子,甚至不能擒住她,那自己隻好將這些人引得遠一點,讓他們暫且不要發現喬公子。


    心中這主意一打定,她出手略微遲緩了些,海拉蘇一劍刺向她前身,她佯裝避之不及,向後趔趄了一下,她這般做是為了讓海拉蘇以為她氣數將盡,打不過這些人,待會兒好引得他們隨她來。她心裏竊笑,畢竟武學裏的偽裝她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了,就算是武功再高強的人,看了她的招數,也必被她騙過,別說這個武功不及她的小女子了。她一劍刺向一個士兵,那士兵出劍格擋,竟然將鍾梨驀的劍招輕輕化去,那人大為興奮,殊不知已著了鍾梨驀的道。


    海拉蘇看到鍾梨驀一副手忙腳亂,捉襟見肘的模樣,當真以為自己扭轉了局勢,這鍾梨驀馬上要敗了,登時心神大震,手上劍招迅疾加快,這鍾梨驀應付起來沒有剛才那般輕鬆,倒也真合了她的偽裝和掩飾。


    鍾梨驀見時機成熟,長劍正刺,反撩,橫削,將海拉蘇逼退了數步,她一躍上馬,道:“今日我打不過你了,是你僥幸得很!來日我們再行比過!一定把你這個沒半點兒功夫的臭女人給收拾了!”說罷她策馬向前奔去。


    這海拉蘇聽了此話,心中氣憤已極,她向來自負,怎容得別人說她半點兒功夫也沒有!兼著她見鍾梨驀氣數將盡,想著這是一個殺掉她的絕好機會,怎肯放過。於是她騎了一匹手下的馬,攜著眾人追鍾梨驀而去!


    鍾梨驀聽到身後海拉蘇追了上來,心中一陣喜悅,她不緊不慢地向前奔著,但保證著海拉蘇可以在短時間內追不到她並且她也不離開海拉蘇的視線。她的白衣袂在風中飄著,不知為何,鍾梨驀的心突然漫過一番酸楚,這酸楚讓她的心猛地一痛,她隱隱地想,這一切都是你鍾梨驀自找的。


    她奔了幾柱香的光景,來到了一片荒野上,她此時已經確保自己和海拉蘇等人已然離那個小縣城很遠了,她心神一定,緩馬而行,身後的馬蹄聲漸漸近了,還可以聽到海拉蘇歇斯底裏的怒罵聲。


    鍾梨驀看著空中的月,這夜空無比澄亮,好似孩童無邪的眼眸。她微微笑了下,感覺到自己的心也如這清澈的夜空一般,無愧無怍。她恍惚地迴馬,海拉蘇的長劍已然快送到了眼前,她心頭一驚,匆忙用劍擋開,飛身離馬,又向後退去。


    海拉蘇的手下士兵都衝將上來,鍾梨驀索性將計就計,她佯裝自己功夫滯慢,引得眾人都上前來,待得將她圍在垓中時,她雙足一點,踏到一個人的肩膀上,向四周發射了幾枚細針。這是她的暗器,每枚細針上都鑲有兩片梨花。那些士兵離得她那樣近,怎能閃躲得了她這般近距離的暗器?一個個都被打中,或眼睛,或身上,這幫人都是撲翻在地,大聲嚎痛不止,樣子甚為可怖。


    海拉蘇氣憤不已,“嗖嗖嗖”三劍,仍是用的快招,鍾梨驀起劍招架。皎皎的月華下,海拉蘇使著快捷輕盈的劍法,宛如一隻紅色烈鳥,仿似在不停地撲向火焰;而鍾梨驀劍法瀟灑飄逸,更像是妙筆丹青的落凡仙子。兩人在月光下打,紅影白影輝映交錯,端的好看非常!


    鍾梨驀想要打到第二天早上,這樣海拉蘇就不會再迴到那個客棧裏,喬洛愚也可以趕路了,可無奈海拉蘇手下士兵太多,宛如蝗蟲一般,這邊的人被料理後,那邊的人又揮舞著刀劍上來了。鍾梨驀暗忖自己是肯定拖不到天亮了,這樣打下去說不定自己一個不防就會著了他們的道。可她心中雖然這般想著,可是手上功夫卻絲毫沒有停歇,反而還愈來愈快,突然之間,她挺劍疾刺,雙劍劍招迥然不同,自然也指向不同的方向,饒是這海拉蘇閃躲再快,她還是沒能全躲過去鍾梨驀這幾劍,她慘叫一聲,原是鍾梨驀一劍刺中了她腿,鍾梨驀這一劍勁力頗深,劍抽出來時,海拉蘇的血也猛地噴了出來!


    海拉蘇倒地,緊緊捂著自己的腿,鍾梨驀剛要上前拿她,四麵八方的士兵衝上來,死死護著海拉蘇。鍾梨驀暗想:她雖然受傷,可我此刻還是拿不得她;但她傷得如此之重,肯定不能再迢迢地迴到那個小縣城了。她心神安定,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然達到,便轉身上了馬,提韁輕唿了幾聲,而後在溶溶的月色中策馬離去了。


    海拉蘇看著鍾梨驀遠去的身影,心頭一陣不甘。她起身踉蹌了幾步,可腿上汩汩流著鮮血,她疼得直咬牙,隻得作罷!海拉蘇一把推開身旁扶著她的士兵,罵道:“這麽多次了,每次都讓她逃了!”那些人都是跪倒在地,迭聲地罵自己沒用。海拉蘇從衣衫上撕下一塊布來,給自己包紮了一下腿,又讓人給她包紮了一下手臂。她看著自己滿身傷口,怒從心起,惡狠狠道:“這臭女人不知是何來頭,可她知道阮中,說不定和阮中有什麽關係,要是熟人的話,那我們跟著她就能找到阮中了。”


    眾士兵齊聲稱好,可是有一個士兵躊躇了再躊躇,還是走過來怯怯地道:“小姐,我覺得……我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海拉蘇眉頭一皺,道:“你說啊!”那人道:“小姐要找那個人,是想……是想……”海拉蘇道:“我想和他好啊!”那人一下子跪倒在地,顫巍巍地問道:“那薩都喇大人該怎麽辦啊?”


    海拉蘇聽了這話,小臉一繃,道:“是他自己說要娶我的,我可沒答應!”那人道:“可是老爺都答應他了啊!更何況他對小姐那麽好,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啊!”海拉蘇心中大怒,道:“我的事,用你來多嘴,我看你的舌頭是專門給我添煩的罷!”那人見海拉蘇發怒,怕她割了自己的舌頭,連忙不再說話了。


    原來那海拉蘇是中書省右丞相的女兒,她此番能夠從中書省過來到南邊去,為的是看看南邊的風土人情。此女一十六歲,素來驕橫,家世的顯赫、父親的庇佑使得她從小就嬌生慣養,脾氣頗為不好。她在中書省時,有一日出去玩耍,結識了一個男子,這男子叫薩都喇,三十多歲,也是蒙古人,海拉蘇當時覺得此人胸有大誌,談吐頗有才華,確是對他有些好感,並且看得出這薩都喇對海拉蘇非常喜歡。當時海拉蘇沒有對他說自己是中書省右丞相的女兒,可沒過多久,這男子竟然自己找上門來,說要娶她。海拉蘇雖然對他有些好感,可絕無半點兒男女之意,她又想著自己出身顯赫,父親肯定不會把自己嫁給他的,可是沒想到素來謹慎的父親竟是同意了那薩都喇的求親,她當時吃了一驚,後來才知道原來那薩都喇年紀輕輕,已然是陝西省的平章了,素有遠大抱負,此番來中書省是為了辦一些公事,而父親就是看中了此人將來必有光明前途,才同意他和自己女兒的婚事的。那薩都喇當時對海拉蘇一見傾心,後來四方詢問打聽,這才知道那海拉蘇的身份。他想著自己既然喜歡海拉蘇,同時那海拉蘇又是這中書省右丞相的女兒,那自己娶了她是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於是他登時就向海拉蘇家提出婚事了,後來得了應允,那薩都喇自是高興非常。


    薩都喇求親成功後,對海拉蘇一直十分好,這不光是為了讓海拉蘇的家人放心,實則他自己確實對這個小未婚妻十分喜愛,他對海拉蘇的好,海拉蘇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在眼裏,都是對海拉蘇得了這樣一個賢良的夫婿感到高興。


    薩都喇公事辦完後,為了和海拉蘇在一起,還在中書省待了一段時間,後來因為實在不得不迴到陝西省了,他這才要離開。那時他與海拉蘇還沒有辦婚禮,他就想帶著海拉蘇去陝西省辦婚事,可那時的海拉蘇還是沒有愛上這個薩都喇,不願意嫁給他;且她自己也不願意離開家,就拒絕了薩都喇,薩都喇隻好先迴到了陝西省。可海拉蘇自己願不願意是次要的,她父親對這門婚事的應允,還是讓薩都喇和海拉蘇一家人都認為二人成親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隻是缺個恰當的時間辦婚禮而已。這海拉蘇素來任性,她可不管自己到底有沒有未婚夫,她就是喜歡喬洛愚,那她就一定要得到他。


    海拉蘇此時對那些士兵道:“我的事,我自己決定,別說你們了,就算是皇上來了,他也休得管我!”她眉頭一皺,甚是威嚴,那些士兵聽了這話,哪還再敢多半句言?


    海拉蘇道:“我們先暫且在這裏休息一夜,等著天亮了,就跟著那臭女人,我就不信跟著她,還找不到阮中了?”那些士兵響亮地應了一聲,盡都是席地而睡了。


    卻道那鍾梨驀本想著她繞一大圈兒,再迴頭找那喬洛愚,可是她這麽一走,突然就有點不認識路了,是以行了多日也沒能再找到喬洛愚,那海拉蘇一直跟著她,肯定也找不到喬洛愚。好在那鍾梨驀非常聰明,她見喬洛愚是一直去往南邊的,她也就一直向南而來,終而來到了湖廣行省,這也是她的家鄉。


    本來鍾梨驀還是找不到喬洛愚的,可是她無意中闖進了一片林子裏,因緣巧合,她聽到了喬洛愚的簫聲,可是她卻不知這是喬洛愚在吹簫,隻是覺得那簫聲令她柔腸百轉,心有所感,於是她不自覺地便信馬順著這簫聲而來了,過了一會兒,這簫聲溶盡,她卻還是癡癡地,信馬由韁。等走了一段路,簫聲又起,她便繼續順著那簫聲而來,過得片刻,她忽然發覺前方有一座房子,而簫聲正是從那房中傳來的。


    她知道房子裏有人,於是悄然拴了馬,輕功一展,一下子飛到了那房子的屋頂上。她此舉之意,一是為了探聽一下這房中都有什麽人,二是為了近距離地去聽這纏綿悱惻的簫音。


    她在屋頂上,見房中簫聲不斷,知道自己沒被發覺。可是房裏人始終沒有說話,她也就無法得知他們的身份。這鍾梨驀聽出了這支曲子是《長相思》,此曲纏綿悱惻,柔情無限,又夾雜著相思不得的愁苦,正是合了鍾梨驀此時的心境;兼著吹簫人仿佛將這首曲子理解得十分通透一般,每一個音都那麽地悱惻萬種,聲聲都仿佛在鍾梨驀的心坎兒上遊走了一番,當真讓她心潮起伏;同時這簫音素來又是悠遠動人的,鍾梨驀一聽之下,登時渾身酥麻,魂飛天外,癡倒當場!


    鍾梨驀想到自己迢迢不遠地來追隨喬洛愚,可是喬洛愚對自己一點兒情意也沒有,她不由得一陣酸楚,此時心境,當真就是那《長相思》裏所提到的“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她求而不得,徒剩相思,心中不由得哀歎一聲:“難道我鍾梨驀一生都要在長絕無極的相思中度過麽!”想到這裏,她再忍耐不住,不由得雙行淚落,低聲地嗚咽起來。


    惜芷和洛愚就是這般發覺她的,待得兩人出聲詢問時,鍾梨驀沒怎麽聽出惜芷的聲音,卻感覺房中的這個男子聲音很像是喬洛愚的,她心中一凜,連忙下來與房中人相見,她這一見,發現喬洛愚真的在這裏,同時又見到了闊別多日的朋友阮惜芷,這份驚訝當真是無以言表!


    阮惜芷此時想要詢問二人是怎麽認識的,突然間,房外林子裏傳來一陣隱隱的馬蹄聲,鍾梨驀臉色一沉,一語不發地走出門,幾個騰雲步又上了那屋頂,極力一眺,發覺此刻在那林子裏穿梭的,正是海拉蘇等人。原來那海拉蘇這一路一直沒有放鬆跟著鍾梨驀,是以他們能夠追到這兒來。鍾梨驀一看,吃驚不小,連忙飛身下來,迴到了房子裏,道:“喬公子,阮妹妹,我們趕快逃走!”


    喬洛愚看著鍾梨驀驚慌的樣子,問道:“怎麽了?”鍾梨驀道:“我們要趕快逃走,一刻也耽誤不了!”說罷她率先出門去牽自己的馬,喬洛愚和阮惜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可是他們確實都聽到了林中的馬蹄聲,喬洛愚道:“先隨她去!”於是兩人都飛奔出屋,牽了自己的馬。


    鍾梨驀一看到阮惜芷的馬,不由得怔住了,那紅馬看到了鍾梨驀,竟然跑過去,兩條前腿跪下,頭使勁往鍾梨驀身上蹭,看起來十分親密和友善,如同小孩子看到了親人一般。


    阮惜芷大奇,卻聽鍾梨驀道:“我們三個都坐上這匹馬,讓另外兩匹在後麵跟著。”她喊了一聲:“阮妹妹,上馬!”阮惜芷當先上了馬。


    鍾梨驀看向喬洛愚,喬洛愚微一猶豫,還是上了馬,坐在了阮惜芷身後,鍾梨驀隨即也上了馬,坐在最前頭,持著馬韁。


    惜芷隻感覺這匹紅馬異常興奮,她心中奇怪難道這鍾梨驀和這馬有什麽淵源,隻聽前麵鍾梨驀一聲輕唿,這馬登時撒開四蹄,飛奔如風,跑得竟是比平常都要快上幾分,後麵的兩匹馬不一會兒就見不到蹤影了。


    跑了一會兒,他們漸漸離那林子地帶遠了,鍾梨驀暗忖這海拉蘇一定不會再追上來了,便稍稍寬心,漸漸放緩了馬。


    後麵兩匹馬也追了上來,鍾梨驀看到不遠處有幾盞朦朦朧朧的燈籠,知道前方有幾戶農家,她心頭一喜,道:“我們今晚且借宿到那裏好了。”惜芷和洛愚應了。


    三人下了馬,牽著馬走到一戶掛著燈籠的農家前,喬洛愚輕輕打了打門,有一個麵貌慈和的老婦人出來開門,看到三人,甚感奇怪。


    喬洛愚彬彬謙和,道:“老人家,我們兄妹三人來此遊玩,無意中失了道路,忘了時間,現下可否借宿一宿?”那鍾梨驀心想,這個喬公子真是走到哪裏都這般謙謙有禮,不失風度,真乃奇人也!卻聽那老婦人道:“你們兄妹貴姓?”喬洛愚道:“姓喬。”那老婦人看著這三人中,男的麵貌俊秀,彬彬有禮;女的美貌溫和,頗有大家風範,心下甚是喜歡,便笑道:“喬官人,喬姑娘,幾位進來吧。”三人大喜,連聲稱謝,便去拴好了馬,進到屋中。


    那屋裏還有一個老伯和一個孩童,那老婦人笑道:“兒子媳婦這兩天到城裏市貨去了。家裏就我們兩個老人還有我們孫子。”鍾梨驀問道:“我們現在還在湖廣行省麽?”那老婦人點點頭,道:“再往北走,就到了湖廣省和江西省的交界了,不過那要再向北走很長一段路。”


    鍾梨驀點點頭,阮惜芷道:“姐姐,我還要去衛瑜呢。”鍾梨驀想要詢問緣由,可是一想到自己若在這老婦人麵前問,未免讓她懷疑他們三人的身份,於是她轉過頭來對那老婦人道:“大娘,我們住在哪裏?”


    那老婦人道:“我們這家裏就兩間屋子,平時兒子一家住一間,我們老兩口住一間,現在就隻能你們三人擠一間了,不過這也沒什麽的,你們是親兄妹嘛!”鍾梨驀一聽三人要共住一間房,也就是自己要和喬洛愚住在一起,不由得微微臉紅,低頭不語。那喬洛愚聽了這話,覺得自己和兩個未婚女子同住一間屋子著實是深有不妥,不由得眉頭一皺,那老婦人道:“幾位若是不願意住在一間屋子裏,那我們老兩口就把另一間也給你們騰出來,我們在這屋外頭打個地鋪也行!”喬洛愚一聽,忙道:“不用不用!深夜叨擾,已感失禮,怎好還讓你們打地鋪!那我們不是罪人了麽。我們兄妹三個,住一間屋子不礙事。”他這般同意下來,原因有二,一是於禮節上,他確然不能讓這家主人打地鋪,二是他怕這家人懷疑他們三個的身份,所以他隻得爽利地同意下來。


    喬洛愚三人進了屋子,鍾梨驀道:“對不住妹妹,剛才我是不想讓那位大娘懷疑咱們,就沒應你的話。”惜芷點頭道:“原是我疏忽了,怎能怨姐姐?”鍾梨驀一笑,剛想問惜芷要到衛瑜去做什麽,這惜芷倒是先問道:“姐姐,那匹紅馬怎麽好像認得你似的?”


    鍾梨驀想著這阮惜芷和喬洛愚都不是外人,於是道:“這馬是我們梨遠鏢局的走鏢馬,是汗血寶馬,我們鏢局僅有兩匹這寶馬。”她笑了一下,道:“我倒該問問,這馬不好好地走鏢,怎地會在阮妹妹手裏?”


    原來這鍾梨驀正是湖廣省梨遠鏢局鍾總鏢頭的獨生女兒!這汗血寶馬是鍾梨驀自家鏢局的走鏢馬,她如何不認得!可這阮惜芷卻於喬洛怯搶馬之事毫不知曉,她隻知道這馬是陸尹琮在峨眉山當夜不知道怎麽得來的,此時她心中恍恍惚惚,隻得怔怔地立在那裏。


    好在這鍾梨驀信得過惜芷的為人,也沒有要開罪於她的意思。梨驀笑著問惜芷:“阮妹妹,你剛才說,你要去衛瑜,這卻是為何?”


    喬洛愚在一旁放下包裹,笑道:“我還要問你為什麽這麽匆忙地帶著我們跑呢!索性現在沒危險了,我們三個就都說說自己的經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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