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邊那喬洛怯看憐玉冷得渾身發抖,心中痛心無比!郎中來了,給憐玉把了脈,歎道:“冬日水寒,這姑娘怕是有陰寒侵入體內。這陰寒一時難以祛除,隻得喝幾服藥看看。”那郎中寫好了藥方,便管喬洛怯要這出診的錢。喬洛怯哪裏有錢給他,便賠個笑臉道:“先生你且通融通融罷!我身上現在沒有錢財,可是你看這個姑娘渾身發抖,她得喝些藥祛了身上的寒氣嗬!”這話音未落,那郎中一下子將藥方裝入懷中,冷冷地道:“你沒錢,就算是到了藥房也抓不了藥!”說罷便要走,喬洛怯趕緊過去攔住,道:“去藥房抓藥是在下的事,請先生還是把這藥方留下罷!”那郎中怒道:“我都到這兒看了病,你拿不出錢來我也沒管你要,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還要拿這藥方,我告訴你,那是癡心妄想!”又要走時,喬洛怯一把拉住,氣道:“你這廝隻知賺錢,忘了醫生的割股之心了?你沒見那姑娘冷得不行,馬上就快要凍死了!”那郎中掙將出來,叫道:“哦,你要是有本事,連點行診的錢都拿不出來?她就是陰寒不散,還會死人麽?冷,你教她多蓋幾層被子不就行了!”喬洛怯眉頭一皺,心中煩亂,當真是無計可施!那郎中見喬洛怯不再說話,便“哼”了一聲,推門離開,喬洛怯竟不阻攔。


    喬洛怯不阻攔他實是因為他實在不願意因為這事兒為難那個郎中。此刻他身上沒有一文錢,眼看著郎中是請不來了,他不由得心中犯愁。


    忽聽憐玉在榻上道:“喬大哥,你不用為難,我……我冷不死的。”原來她已然醒轉。喬洛怯過去一看,隻見她小臉發紫,嘴唇竟是凍成紫紅色,他握了握她的手,隻覺冰冷徹骨,又兼之她的手白玉一般,倒真像是一塊冰涼透徹的素淨玉石。喬洛怯給她蓋上厚厚的被子,憐玉歎道:“哎,沒想到……張天阡會帶著人向我這邊來,我一時害怕,竟然跳下……跳下河了。”她說話時牙還在打顫。喬洛怯道:“原來他帶人向你那裏去了!我說怎麽沒人來追我!不過好在他沒發現你。”憐玉道:“就是那河水太冷了,我跳進去時差點……差點以為自己活不成了!後來,我在水裏憋不住氣了,便自己爬……爬上來了。”


    喬洛怯看著憐玉如此,心中自是心疼難過。他道:“好在尹琮老弟和你家小姐逃脫了,我看到他們騎馬過河了。”憐玉笑道:“那可真……真好!就是我沒看到……沒看到……馬是怎麽過河的!”喬洛怯愛憐道:“以後自是有這個機會。”


    喬洛怯看憐玉凍得發抖,問道:“要不要燒些熱湯來,你洗個澡暖和暖和?”憐玉道:“喬大哥這話……說得對,隻是我……我洗過後,還要穿上這濕漉漉的衣服。”喬洛怯道:“你可以直接……直接蓋上被子歇下了啊。”憐玉道:“那就燒些熱湯來罷。喬大哥,你也累了,快……快迴房歇息去罷!”喬洛怯尷尬道:“就這一個房間了。不過憐玉你放心,待會我肯定出去。”說罷便出去吩咐小二燒熱水。


    憐玉臥在榻上,側頭一望,卻見床欄旁的梳妝台上擺著一架銅鏡。她一看鏡中的自己,不覺失聲道:“啊呦,這副難看的樣子全給他看去了!”驀地又覺好笑,心想自己落入河中,難道還盼著現在的樣子有多好看?她怔了一會兒,想著剛才喬洛怯說他待會兒肯定出去那話,不覺心道:“難道我不知喬大哥是個誌誠男兒?便是你不說,難道我還不知道你會出去?”她此時冷得要死,縮在榻上竟是占不了這臥榻的一半,她歎道:“這該死的冰水,真是冷……冷死我了。”憐玉隻覺身子發冷,臉卻熱熱的,拿手一摸,竟是發覺臉已熱得滾燙,轉頭一望鏡子,臉上竟燒的飛紅!


    這時喬洛怯已帶了熱湯進得房中,他邊將水倒進木桶裏邊道:“憐玉,熱水來了,快來洗吧,洗完了好好地睡個覺,第二天準保好了。”憐玉答道:“好。”喬洛怯看憐玉臉上發紅,一摸額頭,這才發覺她發了燒。喬洛怯心中著急,眉頭一皺,道:“我還是出門找個郎中去!”憐玉忙道:“不,喬大哥,你……你別走,你在屏風外麵坐著陪我。你要是走了,我一個人在這兒……我……我害怕。”喬洛怯看她瑟瑟縮縮,楚楚可憐的模樣,不覺歎了口氣,輕聲道:“好吧。”便想出去時,聽憐玉說害怕,他心中也委實擔心憐玉在房中出什麽事,便在屏風外頭坐著陪她。


    憐玉洗好了澡,重又躺迴到被子裏去,隻覺身上寒冷未減,額上炙熱愈加,不覺還有些頭痛。原來那冬日河水非比尋常,便是身體好的硬朗漢子下水也要凍個好歹,何況她一個內髒本就有損的怯弱姑娘!一時之間,這陰寒侵肌透骨,引得憐玉發起了燒。


    喬洛怯在屏風外頭惦念憐玉,聽聲音她像是已洗完了澡,他想轉進去看看她,又想著避嫌,問了一句:“憐玉,你還好麽?我能過去看看你麽?”憐玉答道:“喬大哥,你過來罷。”


    喬洛怯過去,隻見憐玉臉上仍舊緋紅一片,如海上旭日散發的霞光,平素見她巧巧姍姍的,現下她臉上一紅,竟添了無限柔媚風情,喬洛怯見了,不覺一呆。他站在一旁,並不看向憐玉,問道:“現在感覺好多了麽?”憐玉強笑道:“許是……許是好多了罷!”她身上還在發抖,牙齒難以遏製地打顫。


    喬洛怯看她說話仍舊發顫,知道她身上陰寒頗重,一時還沒有祛除,心中不禁憂急難當。憐玉愈覺寒冷,如墮冰窟,眼中的喬洛怯竟然模糊起來,她弱聲道:“喬……喬大哥,我是不是快死了?”喬洛怯給她蓋了蓋被子,輕聲安慰道:“怎麽會!”不知為何,一想到憐玉要是死了,喬洛怯心中竟悲拗萬分。憐玉驀地裏流下兩行淚來,她輕輕道:“我……我不想死。”她終是年紀小,一想到死生之事,不由得便心中難過。誰知她說完這句話,竟然昏暈過去了。


    喬洛怯看到憐玉暈倒,心中登時慌亂,他用被子緊緊裹住憐玉身子,將她立起來,右手放在她後背上,以內力傳進她體內。可是喬洛怯本是練外家功夫的,這內力與外家功夫比起來,便如淺潭望大海,是以這內力傳了半天,渾不起什麽作用。


    喬洛怯見憐玉還是昏迷不醒,竟覺心中一酸,直欲落下淚來。他輕輕放下憐玉,坐在床沿看著憐玉燒得通紅的麵容,心中想著:憐玉,你要是不好了,我真覺……真覺活著沒什麽滋味。他想著想著,竟是潸然淚下。喬洛怯自己也知道,與憐玉相處的這段時間,是自己平生裏最快樂的時日,他有時候真想一世不與她分離。


    憐玉悠然醒轉,眼光迷離間,她隻覺得喬洛怯在哭泣。她心中一驚,白玉一般的胳膊從被中伸了出來,要用手為喬洛怯拭淚。她渾忘了自己身上隻穿著些貼身的衣物,這胳膊一伸出來,喬洛怯慌忙低頭,不敢去看。憐玉也始覺自己的手臂伸將出去了,她不由得大窘,連忙將手臂縮迴。


    喬洛怯用衣袖擦幹眼淚,低頭道:“憐玉,你醒了。”憐玉點點頭,氣息仍是甚微:“喬大哥,你不必擔心我,我就是……就是有些冷。”喬洛怯抬眼一望,隻見憐玉雙目黯淡,神光恍惚,仿佛氣若遊絲一般。他這下心中徹底慌了,生怕憐玉在下一瞬便香消玉殞,溘然長逝!可他這一慌不要緊,心中卻有了一個主意。


    這主意一上心頭,他登時臉麵通紅,暗想:她是個姑娘家,必不會願意的。我雖然願意娶她,可是卻不知她是否願意嫁給我。


    卻道憐玉饒是燒得頭暈眼花,凍得全身發抖,還是將喬洛怯的一躊躇、一臉紅看在眼底。她輕輕問道:“喬大哥,你怎麽了?”


    喬洛怯看她虛弱難受,渾身冰冷的樣子,心頭暗道:“我一個堂堂的男子漢,便問自己心愛的女子一句話又怎麽了!難不成要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我麵前?那我可是天大的怯夫了!”


    憐玉看他滿臉通紅,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的樣子,心中正自奇怪,忽聽喬洛怯問道:“憐玉,你可願意……可願意……可願意……”卻道喬洛怯乃是一介血氣方剛的男兒,可遇到這般兒女之情,竟是口舌笨訥,雖然心中早已對這個小憐玉心生愛意,可事到臨頭,竟是柔情大增,膽怯也生。


    憐玉不解,問道:“願意什麽?”喬洛怯驀地凝望住她的雙眸,眼中柔情脈脈,亦有堅決,他問道:“你可願意嫁給我麽?”


    憐玉一聽,當真是又驚又喜!她一口氣沒上來,握著胸口在被裏咳個不停,這咳了一陣,隻覺得頭更發暈。她望著喬洛怯,含羞問道:“喬大哥,你……你怎麽說起這個來?”喬洛怯沉了口氣,雙目注視著憐玉,柔聲道:“我對姑娘早已有情,如果姑娘也喜歡……喜歡我,樂意嫁給我,我自是再高興也沒有了。”他不敢再看向憐玉,接著道:“姑娘現在渾身發冷,陰寒不祛,怕是要有大礙。我想著,我若是能夠……能夠抱著姑娘,你這陰寒說不定可以解除一些。”他看憐玉怔怔地望著他,忙道:“憐玉,我是早已喜歡你,而非今日要救你才來問這話!我若真是那樣,教我不得好死……”憐玉連忙打斷:“別發那樣的誓!我……我怎能不相信喬大哥,我也……我也早就喜歡上喬大哥了!”


    喬洛怯聽了這話,當即一呆,隨即顫聲問道:“你可……可說得是真的?”憐玉雙頰罩上一層暈紅,含羞不語。喬洛怯沒想到今日伊人一病,竟然將二人彼此相戀的心懷坦誠了,這當真教他心中歡悅,勝過平常任何時候!


    喬洛怯想著救人要緊,他心中砰砰亂跳,道:“既然我們已經決意成為夫妻,死生再不分開,那我可以……可以抱著姑娘,為姑娘祛寒了麽?”


    憐玉臉羞得通紅,她目光向喬洛怯望了半縷,又將頭別轉開,卻是沒有拒絕。喬洛怯輕輕將憐玉立起,將她身上裹著的被子除了,並不多看她,然後緊緊摟住憐玉。


    憐玉在喬洛怯懷裏,雖然沒有暖和多少,但心中喜悅歡愉之情豈是剛才可以相提並論的!此時她與喬洛怯互通了兩情相悅之情,她心願已足,縱是身上還是發冷,可心中是甜絲絲、暖融融的。


    喬洛怯隻覺憐玉身上女子的淡淡幽香陣陣送進鼻中,不覺意搖神馳,心猿意馬,他抱了憐玉一會兒,隻覺懷裏這個軟軟的身子猶在發抖。他不禁想,兩個人靠得近以體溫相傳才容易取暖,我已離得她這般近,怎麽她還是這麽冷?一想之下,便即清楚,原是自己還隔著多層衣服,自己的體溫還是難以傳給憐玉。


    這麽一想,他不由得大窘,難道自己還真要除了衣服與憐玉摟抱?他抬手摸了一下憐玉的額頭,隻覺得滾燙,心中著實擔心憐玉的病情,一狠狠心,便在憐玉耳邊呢喃道:“得罪了。”便除了自己的上衣,抱住憐玉。


    憐玉這下倒是暖和了不少,身子漸漸不抖了,她身在喬洛怯赤懷裏,已羞得滿麵通紅。可過了一會兒,喬洛怯漸漸覺得身子發冷,實則他內力不深,脫了外衣也是抵禦不了多一會兒寒冷。


    憐玉能知覺到喬洛怯漸漸不敵寒冷,生怕他傷了惡風寒,她麵若雲霞,輕輕地道:“既然已決意做了夫妻,你便吹了燈燭罷!在外麵多冷,若凍得傷了風寒,這卻是我的不是了。”喬洛怯將憐玉緊緊摟在懷中,輕輕道:“憐玉,我肯定一生一世對你好。”憐玉聽了,心中溫情無限,她看了看喬洛怯,那眼光柔情脈脈,情深切切,她輕輕地道:“我知道,我也會一輩子對喬大哥……不,我的官人好的。”喬洛怯一吻落在憐玉的秀額上,他輕輕吹熄了燈燭,便進了被子,這迴他再抱著憐玉的時候,兩個人都不冷了。卻道兩人雖相識才短短兩日,可彼此因著喬洛愚和阮惜芷的緣故也算是知根知底,喬洛怯英勇爽快,憐玉機智靈巧,性情當真是頗為投的來,更何況喬洛怯一人孤寂,憐玉身世煢煢,望見彼此,確是再難以放手,這也本是人之常情。古往今來,那情意深重的,何必要幾十年的修煉?那幾十年走過的,倒有可能是將錯就錯!這喬洛怯和憐玉兩日的相處,便及得上世間千萬夫妻半輩子的深情,因緣一事,何曾要用時間才分說得清!卻說兩人情已深深,在這客棧中,終於恩愛繾綣,彼此溫柔相待,享了洞房春暖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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