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冷風如刀,萬裏飛雪,天空昏暗陰沉,鵝毛般的大雪正紛紛揚揚的向地下飄落往往還沒等落地就消失在這茫茫的黑夜中。


    農舍幾乎全被飄落的白雪籠罩,隻留下一個個明亮的窗戶,像一雙雙睜大的眼睛,詭異的打量著這個白色的世界。


    不遠處的山坡上一個黑衣男人靜靜地注視著腳下的這座村莊,一方黑色手巾遮住了他的半張臉,身下一匹棕色駿馬嘴裏不停地唿出寒氣,男人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它,這馬像是感受到主人的撫摸高昂著頭顱,抖動著優美的鬃毛,那馬脖之下一顆金鈴隨著馬身的搖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的雙眼始終注視著村莊裏的一戶人家,借著屋內的燭光男人看到,一個女人正在往火爐內添加著柴火,剛添了幾塊仿佛發生什麽事情驚動了她,她急忙起身向裏間走去,過了一會兒女人懷中多了一個剛剛足月大的嬰兒。


    孩子手腳亂踢像是在哭鬧,女人上身左右晃動著,手掌輕輕拍打,孩子很快便安靜下來,她站在門邊看向遠處,像是再等他晚歸的丈夫。


    男人看了看左側空空的衣袖被凜冽的寒風吹起隨即輕輕的落下,他的眼神變得冰冷,仿佛有一道寒光從中射出,隨後右手用力提起韁繩,那馬前蹄高高躍起伴隨著一聲嘶鳴急速衝下山去。


    女人懷抱嬰兒站在門外,卻始終不見丈夫的身影:“天這麽黑,雪又越下越大,不知道君山哥能不能下的了山”她看著眼前漫天飛雪心裏甚是擔憂。


    不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跑了過來,看到站在門外的女人,擦了一把鼻涕說道:“娘,雪下這麽大你在外麵做什麽?”


    女人看著一身泥巴的男孩歎了口氣說道:“風兒,你爹爹到現在都還沒有迴來,雪下這麽大千萬別出什麽事情啊。”說完便擔心地看向遠處。


    男孩看著漫天的大雪道:“這麽大的雪,下山的路肯定已經被雪封死了。”男孩看母親擔憂的表情繼續說道:“放心吧娘,爹爹肯定找地方躲雪去了。”


    他轉過身伸手推向母親的腰間,說道:“娘,你快迴屋吧,別再把妹妹凍著,我在這裏等爹爹。”


    女人被男孩推向院裏,邊走邊說道:“你這麽晚迴來,又去哪兒瞎逛去了?”


    男孩笑道:“嘿嘿…我去村頭二春家,他爹教我打拳哩,娘,我練給你看。”


    男孩雙手用力提了提厚厚的棉褲,雙手便在雪中揮舞起來,女人看著不斷揮舞拳腳的孩子笑著搖了搖頭。


    此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鈴鐺聲,這聲音愈來愈近,女人仔細聆聽著,這鈴聲清脆、響亮、一聲緊似一聲,猛然間她雙眼圓睜:“是金鈴!”


    她急忙衝出門外將男孩拽進院子,隨手將門插好,男孩看著驚慌失措的母親說道:“娘,你這是怎麽了?你快聽…這是什麽聲音?”


    女人沒心思搭理男孩,拉著他便往屋內走去。他將男孩塞進屋裏的衣箱內急忙說道:“聽著風兒,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準出來知道嗎?”


    “娘,你到底咋啦?”男孩繼續追問道。


    “你聽到沒有,千萬別出聲,抱好你妹妹。”女人語氣嚴厲,說完將懷中嬰兒交給了男孩。


    誰知這嬰兒離開了母親的懷抱便開始大聲哭鬧,女人無奈又將嬰兒抱了出來放在床上輕輕拍著,孩子很快便安靜了下來。


    她推倒牆邊的衣櫃,在衣櫃背麵竟還隱藏著一扇小門,她伸手將其打開,兩把寶劍出現在眼前,其中一把通體青色,另一把卻通體紅色,兩把劍上分別刻有:青雲劍、祥雲劍的字樣


    玉淑隨手抓起青雲劍,她將目瞪口呆的男孩摁進衣箱內將蓋子鎖好,走到床邊在嬰兒的臉上輕輕的親了一下,這時,院外響起馬蹄的聲音,她不再耽擱拿著劍便衝出門外。


    “轟…”一聲巨響院門應聲而開,一陣冷風伴隨著大片的雪花衝進院內,女人一隻手緊緊的握著劍,雙眼始終注視著黑洞洞的院門。


    緊接著一個黑影出現,他慢慢的走進院內,大大的鬥篷遮住了他的麵容,身後一把白龍刀悠悠地冒著寒光,刀麵上一條張牙舞爪的白龍盤踞在上麵,冷風帶過,男人左側的衣袖被風吹起在空中隨意的飄著。


    “玉淑師姐,別來無恙啊”男人抬起頭拉下麵巾聲音沙啞的說道。


    “呸,誰是你師姐,你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徒。”玉漱此刻難掩憤怒之色,嘴裏說著狠話,一隻手卻緊緊地握著劍柄。


    “哈哈……”男人仰麵大笑。“欺師滅祖?當年你們嫉妒我練就神功,聯合師兄斬斷我手臂將我逐下山去,這就是你口中的師祖?”


    玉淑冷哼一聲說道:“是你一意孤行,師傅迫不得已才將你手臂斬斷想讓你迴歸正途,而你不思悔改整日惹事生非,這才將你逐下山去,沒想到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混蛋竟勾結魔教攻上奇山,害得眾多師兄弟無家可歸,你還敢說這不是欺師滅祖?”


    緊接著,玉淑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以為你滅了奇山就很厲害了嗎?你也不過是魔教的一條狗,一個廢物而已。”


    男人聽得此言臉上肌肉抽搐,他手掌反轉暗暗運氣隨即一掌拍出,掌未到,氣先至,隻見一道黑光直直地朝玉淑而去,她後退幾步運氣抵擋,怎奈男人內力深厚,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的身體重重的撞在牆上,隨後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射而出。


    “黑沙掌?你…”玉淑一臉驚訝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你一定很奇怪吧?為什麽我還是能夠練成黑沙掌”男人一步一步慢慢的朝前走去,玉淑一邊後退一邊拔劍護在身前。


    “你們以為斬斷我的手臂就能阻止我嗎?哈哈…”男人仰天長笑已近乎瘋狂。


    玉淑借機舉劍便刺,男人身形一轉躲了過去,隨手抓住玉淑手腕用力外翻,那青雲劍應聲落地,玉淑右手被擒隨即左掌拍出直朝男人胸膛而去,男人鬆開手腕原地一轉繞到背後運氣揮出一掌。


    “噗…”又一口鮮血從玉淑口中噴湧而出,此刻她再也支撐不住緩緩的朝地麵倒去。


    男人正欲上前,忽見眼前兩團黑影朝自己飛來,他隨即揮出兩掌,“轟轟…”兩團黑影瞬間被擊的粉碎,男人低頭一看隻是一些破爛的柴火。


    “沈君山,我知道你來了,快出來吧。”他朝著漆黑的夜空大聲喊道。


    這時,一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他動作輕柔,慢慢的扶起倒地的玉淑讓她靠牆而坐,之後冷冷的看著麵前的男人說道:“金鵬師弟,好久不見。”


    “是啊,君山師兄。我可是日夜盼著與你們相見呢。”金鵬環顧四周:“隻是沒想到師兄躲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可讓師弟好找啊。”


    沈君山依舊麵無表情的看著金鵬:“哦?不知師弟找我所為何事?”


    金鵬頓時心中火起,他憤怒的看著沈君山:“所為何事?”他抓起空空的衣袖說道:“就為這,報我當年斷臂之仇。”


    沈君山哈哈笑道:“那金鵬師弟還不快快動手說這麽多廢話作甚。”


    隻見那金鵬身體前傾右腳跺地直直地竄了出去,右手從身後抽出白龍刀朝著沈君山砍去,這一招猶如猛虎撲食一般速度極快,沈君山不敢大意身體就地一滾便閃到金鵬身後。


    金鵬一刀劈空迅速轉身,此時沈君山已從地上撿起那把青雲劍。


    “叮……”刀劍相碰,火星四濺,隨後二人你來我往打的不可開交。


    大雪還在不停地下著,仿佛老天想讓這聖潔的白雪來掩蓋住這片大地所有的肮髒與黑暗,此時幾滴血落在了地上,在白雪的襯托下這幾滴紅顯得格外的鮮豔與刺眼。


    “一滴…兩滴…”血不斷地向下流淌,慢慢地在地下聚集一灘,由溫熱逐漸變得冰冷。


    沈君山手捂著左側的肩膀,血液還在不斷地從手指間滲出,身前的青雲劍已經斷為兩截。劍柄掉落在地上,劍身卻深深插進門旁的土牆裏,金鵬則單膝跪地,右手扶著白龍刀唿哧唿哧的喘著粗氣,二人皆都閉口不言,但一雙眼睛卻從未離開對方。


    金鵬嘴角上揚輕輕一笑,隨手將刀用力插進雪地裏,他站起身右手低垂,雙眼緊閉,五指彎曲暗自用力,霎時間,一團團黑霧在他手中翻騰,慢慢的越來越大,最終將他全身籠罩,周圍的雪花不管是天上的,地下的全部都隨著黑霧旋轉。


    沈君山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不斷旋轉的雪花,口中喃喃自語道:“黑…黑沙掌?”


    金鵬猛然睜開雙眼,他的頭高高昂起,手臂彎曲向上,用力攥緊拳頭“啊……”伴隨著一聲吼叫金鵬箭一般的從黑霧中竄了出去。


    沈君山早已暗暗運氣預防他突然攻擊,金鵬空中用力揮出一掌,一道黑光急速朝沈君山而去,沈君山不敢大意腳一蹬地朝身側閃去,那道黑光直直的撞在牆上,頓時泥土飛濺,一道深深的土坑赫然在目。


    沈君山暗自心驚:“這黑沙掌果然厲害!”


    沒等他站穩對麵幾道黑光又衝他飛來,他右腳跺地一躍而起輕盈的落在屋頂上,“噗噗…”幾道黑光結實的打在地麵。


    沈君山看準時機一個前空翻落在金鵬身後揮掌便打,誰料金鵬移形換影一般從眼前消失,沈君山此時大驚急忙轉身但為時已晚,一道黑光將他直接撞飛出去。


    金鵬看著他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爬起,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與此同時一團團黑霧在他手掌之間慢慢升起,他低聲說道:“永別了,師兄!”話音剛落“嗖…”的一道強勁黑光直射出去,沈君山已無力抵擋,身體重重的撞在牆上。


    他腦袋低垂,依舊站在那裏沒有倒下,嘴角的鮮血不斷地流淌下來,一把斷劍露在胸前正在往下滴血。


    “哇…”一聲嬰兒的啼哭從房裏傳來,金鵬皺了皺眉頭提刀走了進去,他看著繈褓中的孩子有些手足無措,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的臉上還浮現出一絲微笑,但這笑容轉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心想:“我這是怎麽了?我怎麽能同情沈君山的孩子?”想完之後他不在猶豫舉起手中白龍刀狠狠地朝下劈去。


    鋒利的刀刃幾乎貼在孩子的脖子上,金鵬長長的唿出一口氣隨即將刀迴收入鞘,伸手便將孩子抱了起來,此時一塊玉佩從孩子身下掉落,他彎腰拾起,晶瑩的玉佩上刻著兩個娟秀小字。


    “瑤兒!”金鵬輕聲念著。


    他將孩子用布裹好係在身前轉身走出門去,走到院門的時候一隻手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衣角,玉淑的一隻手哆哆嗦嗦的指著他懷裏的孩子,金鵬看著滿臉淚痕的師姐心中已有些許不忍,隨後便將孩子放進玉淑懷中。


    玉淑抱著孩子滿眼的柔情似水,她輕輕的拍打,一隻手在孩子臉上不斷的撫摸著,過了一會兒金鵬抱起孩子從新係迴身前,看也不看地上的女人,隨手抽出白龍刀手起刀落,一顆人頭滾落在地上。


    衣箱慢慢的被掀起一條縫隙,一雙小小的眼睛不停地掃視著屋內,四周的一切都靜的可怕隻有被風吹起的窗戶紙發著“嘩嘩…”的聲響。


    男孩慢慢的從衣箱內爬出來,房屋內一片狼藉鍋碗瓢盆散落一地,他走進院子身旁的父親直直的站在那裏早已沒了生息,身前的母親上身依舊靠在牆上,而她的頭顱卻滾落在一旁已經被一層薄薄的白雪所覆蓋。


    男孩沒有哭泣,甚至是麵無表情,他猛然衝出門外白白的街道上此時一個人影都沒有,隻有一道深深地馬蹄印一直向北延伸,男孩靜靜的看著這條印記,過了很久他都一動不動,直到他身上落滿白雪,直到那條印記被雪給覆蓋。


    他突然衝進院落拿起地上的一截劍柄瘋狂的在地上挖著,天寒地凍,土地早已像石頭一樣堅硬。


    男孩從黑夜一直挖到次日晌午,他吃力的將爹娘的屍體拖進土坑中,輕輕的將土蓋在爹娘身上,這一切做完他把一塊木板狠狠地插進墳前,男孩跪地磕了三個響頭,再抬起頭時已是淚流滿麵。


    許久之後,他擦幹眼淚起身向屋裏走去,從屋內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換了一身新衣,他走出院外輕輕的將門上鎖。


    雪白的天地間一個小小的身影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他肩上背著一個包袱,手裏握著一把祥雲劍一路向北而去,他不知道那人的模樣,隻記得那奪命的聲音。


    “叮鈴…叮鈴…”


    冬日略帶溫暖的陽光刺破厚厚的雲層照射著院落裏的一塊木板,那木板之上歪歪扭扭的寫著:


    爹、沈君山。


    娘、唐玉淑之墓。


    孩兒,沈臨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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