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前,蘇陌看到醫生出來,忙走過去,“醫生,童悅怎麽樣了?”


    醫生麵沉似水,拿眼角瞥他,“你這老公是怎麽做的,瞧著也一臉斯文,怎麽能縱容她那樣胡鬧?孕期是過了危險期,但不代表就什麽危險都沒有。商場那種地方,空氣不好,人流量大,碰來撞去,她情緒又極不穩定,體質弱,自然胎兒就會受影響。”


    蘇陌抱歉地笑,“是,是,以後我會看著她點,情況不太壞,是吧?”


    “這隻是僥幸,出血量不大,住院觀察兩天,輸點液。”


    “好,謝謝醫生。”


    說話間,護士推著擔架車從裏麵出來。蘇陌欠*,握住童悅的手。她指尖冰涼,雙唇發白,眼中滿是淚水。


    “沒事了,寶寶很安全。”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麽。


    “對??????不??????起!”她聽到醫生對他的斥責,這和他沒有關係,是她的錯。


    心不是早已死了嗎,怎麽還會為那樣的人那樣的話而波動呢?這又不是新聞,離婚後,男婚女嫁,概不過問。人家有這樣的權利,她難受什麽?


    蠢、笨、傻,什麽才是她最重要的,忘了嗎?是小姑娘!如果小姑娘有個什麽,她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傻丫頭,這是我的榮幸。”他戲謔地擠擠眼。


    謝絕護士的幫忙,把她從擔架上抱到病床,起身時,還不忘把她身上弄皺的衣服拉平。


    “你老公真細心。”護士羨慕地說道。


    蘇陌輕笑,並不解釋。


    她的心疼得不能唿吸。


    藥液裏加了安神的成份,不一會,她就睡著了。睡得非常沉,醒來後,發覺病房裏亮著一盞小壁燈,蘇陌坐在床邊,手撐著額頭,眼睛閉著。


    輸液已經結束,她放緩唿吸,沒有驚動他。隻是*脹得厲害,她得去趟洗手間。


    手臂剛一抬,蘇陌醒了,“小悅?”


    “我去??????”她咬著唇,有點羞窘。


    蘇陌一下明白了,緊張地說道:“不行,你必須臥床,不能起身。我給你拿??????”


    “不!”她慌亂地大叫,阻止他從床下拿便盆的動作。這樣這樣沒有任何遮擋的親密,除了葉少寧,她還無法接受。


    “我去請護士幫忙。”蘇陌看看她,出去了。


    護士過來,眼中疑疑惑惑。


    再躺下,環抱住雙肩,無由地自憐,心中酸酸*。


    在人生的每一個時期,她似乎總比別人少了什麽。少年時,沒有媽*疼愛;情竇初開時,上演一出獨角戲;結婚後,老公的注意力是工作和別的女子;現在,她孤單躺在病床上,恐懼卻無處可依。


    等她心情平靜了點,蘇陌才提著一個紙袋進來。


    他吃盒飯,她喝粥。


    她很是愧疚,讓他迴去休息,醫院的氣味不好聞,天氣又這麽熱,他沒理由在這陪她受罪。


    “這些算什麽?我曾在醫院呆過一年。”他擰亮燈光,打開一疊服紙,他還給她買了本女性雜誌打發長夜。


    “如果??????如果有奇跡,亦心醒過來,你會不會很開心?”


    黑眸深不見底,“學哲學的人從不會做這方麵的猜測,你必須遵守自然規律。”


    她大張著雙眼,看著天花板,半天沒有說話。


    他安靜地翻著報紙,時不時抬下眼睛看看她。


    “我??????想迴上海了。”青台太小,說不定那天還會遇到那樣的人那樣的事,她管不住自己的心,那麽還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不如眼不見為淨,離開這是非之地。


    “好!”他像是一直在等她這句話。“出院後,我們休息個幾天,就走。”


    顫微微的視線落在他俊雅的麵容上,她目不轉睛凝視了他很久。


    “我胡子沒刮幹淨?”他摸摸下巴。


    “我是不是很無恥?”


    “如果你非要用這個詞,那麽這也是我縱容和允諾的。”他湊過來,溫柔的氣息撲麵而來。


    那天亦心剛過世,她去小島上家訪,他在碼頭等她,向她求婚。她鐵了心想嫁葉少寧,即使前麵是刀山、火海,她都會閉著眼往前跳。結果,真的摔得頭破血流。


    如果她迴頭走向他,那麽這些日子的辛酸與委屈、折磨與糾結,真的是對他的賭氣和矯情?


    他是她理想化的童大兵和彥傑的綜合體,她能清晰地看到以後,他會給予她什麽樣的生活,必然溫馨、浪漫,是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她也不懷疑他對小姑娘的愛,肯定是稱職而又慈祥的父親。


    但是??????


    “二十歲的時候,男人希望女友漂亮、乖巧,帶出去很有麵子;三十歲時,希望她體貼,能尊重他的朋友,對自己的家人很好;四十歲時,希望她老得不要太快,還能穿得上他的t恤,把孩子教育得很好,不要有事沒事翻他的手機、票夾;五十歲時,希望她更年期不要過長,生氣的時候還記得給他煲一鍋湯;六十歲時,希望晨練時能手牽手一同下樓;七十歲時,希望她不要嘲笑他某天尿濕了褲子;八十歲時,希望她還認得他??????童悅,這就是男人最理想的愛情,做到並不難,是不是?”


    他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那麽的溫柔。


    一滴、二滴、三滴??????淚水從腮角撲撲地滾落。


    “婚姻不應該給人疲憊感,它是寧靜的、輕快的、從容的。你已經錯過了我的二十歲、三十歲,那不遺憾,因為我還有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七十歲、八十歲??????要嗎?”低沉的嗓音,仿佛催眠,縈繞在她的耳側。


    好像積累了千年的雨水,瞬間泛濫成災,她哭得更兇了。


    看出她此刻的意誌已快潰不成軍,他繼續攻擊,“從前,你所有的苦與不幸,我都會一一抹平。你想要的愛、尊嚴、完整,我會毫無保留地給你。無論是上一輩還是下一代,和任何人都沒牽連,我們就是我們-----你、我,還有baby。”


    “這??????很自私。”她哽咽道。她並不愛他。


    他歎息,“愛情不自私,難道還要大度?我在這裏,可不是扮演什麽親和的領導與長輩。”


    她閉上眼睛,沒有再接話。


    也許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愛也罷,不愛也罷,葉少寧都是必須要遺忘的人。他們之間,夾著車歡歡、羅佳英、樂靜芬、江冰潔,和幸福永遠沾不了邊。


    婚姻不是戰場,不能時時草木皆兵。


    她不是女金剛,一直尋覓有幅可依靠的肩膀,隻是曾渴望那幅肩是自己深愛的。


    世事難兩全,她貪心了。


    蘇陌不是她所愛的,但那幅肩最安全。


    繞了一個圈,還是迴到了原點,是慶幸,還是諷刺?


    無解。


    第二天,血就止住了,蘇陌又堅持多住了兩天。第四天,她才出院迴家。手機一直是關著的,挺好,生活非常寧靜。


    蘇陌隻把車開到書香花園的物業中心,“不要收拾行李,過去我們慢慢購買,再說你以前的衣服以後也不能穿,就把證件和資料帶上。千萬不要再嚇我,呃?”


    “知道了。”


    “火車時間太長,我們坐飛機走,機票我去訂,一周後吧,你的身體可能還不適合飛行。”


    “好!”她什麽都聽他的,非常配合。


    “我有一點激動。”下車時,他忍不住抱了抱她。


    她有些僵硬,知道他在後麵目送她,她沒有迴頭。


    大學時,同學推薦她看亦舒的〈人淡如菊〉,有個女孩在異國與自己的教授戀愛,那是一個有婦之夫,大她二十多歲,愛得轟轟烈烈,最後卻以慘敗告終,她嫁給了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那個男人是唯一知曉她過去那段戀情的,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到天衣無縫,他讓她如何,她隻能如何。她想和教授在一起是一次戀愛,真的戀愛,現在的她,享受婚姻的幸福,和愛無關,似乎應該是一個毫無怨言的人。


    她呢?有蘇陌這樣的男人,也應該毫無怨言了吧!


    家中涼爽而又潔淨,和醫院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座機裏有幾通電話留言,她隻聽了一個,便掛上電話。


    洗澡,換衣,喝牛奶、棕果汁,早早休息。夜裏仿佛蜷在一個熟悉的懷抱中,她咕噥道:“少寧,別鬧,我要睡。”


    倏地醒來,空蕩蕩的床上隻有她一人。


    原來是南柯一夢!


    住院期間,錯過了鄰居兒子的婚禮,無限歉意地上樓,補送遲到的禮物和祝福。


    小媳婦懷著孕,不能去度蜜月,小兩口就窩在家中看碟、打遊戲。


    鄰居到一點沒責怪,盛情邀請童悅晚上一起吃晚飯,就在小區對麵的江南會所,還有其他幾位鄰居。


    那天缺席的人可不少。


    推辭不了,童悅隻得去了。坐著與鄰居們寒喧,又有人過來,下意識地轉過頭,嘴角的笑意僵住。


    “好了,葉總到了,人全了,咱們開席吧!”鄰居揮著手,讓服務生準備走菜。


    鐵灰色的休閑t恤,米黃的亞麻長褲,溫和的問候,他在哪,都招人青睞。


    “葉總是大忙人,我就擔心請不到,連打了幾次電話,沒嫌我煩吧!”鄰居笑眯眯地問。


    “再忙也該來,遠親不如近鄰。”他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


    她懂了,他不是故意的。他們離婚很低調,沒有拿個喇叭,四下宣傳。


    她沒必要補充說明。


    他自然坐在她身側。


    沒有什麽曖昧的表示,就像一些模範老公,在人前總把妻子照顧得很好。她專注吃飯,聽他和新郎倌聊天。敬酒時,她的那杯,都是他喝。


    鄰居聚會,不比公司應酬,酒鬧得不兇,盡興就好。


    從會所出來,月朗星稀,一幫人慢慢踱迴小區,他也在其列。她沒有權利攔阻他。


    嘻嘻哈哈上了電梯,過一會停一下,電梯裏的人越來越少。


    最後隻有他們和新婚夫妻了。


    “葉總、童老師,晚安!”小媳婦嘴巴很甜。


    “晚安!”他微笑迴應。


    兩人步出電梯,樓梯口感應燈亮了。


    她站著不動。


    “鑰匙忘帶了?”他問道。


    “葉少寧,這裏是我的家。”她不想把局麵弄得太僵,非常委婉地提醒道。


    “我今天沒喝多少酒,我知道。開門吧!”


    “你有什麽事?”


    “進去再說。”


    “我們??????已經不是夫妻,這麽晚呆在一個屋子裏,會讓人誤會。”


    “清者自清,何必在意別人的流言?”


    “葉少寧,請你尊重一下我,我以後要有新的生活,不要因為他不在,就不顧及他的感受。”


    他直直地看著她,表情有些詭異。


    “瞧我這記性,怎麽把喜糖給忘了。”鄰居急急從樓上跑下來。“乍不開門?”


    “忙著出門,不知把鑰匙塞哪了,找到現在。”他揚起一臉的笑,拿過她的包,翻了翻,拎出一串鑰匙,熟練挑出一聲,塞進鎖孔。


    “快請進。”他搶先跨進家門,“童悅,去泡兩杯薄荷茶。”


    她竟恍惚了起來,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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