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給葉少寧說中了,在機場,童悅的一張臉就開始發起燒來,或許是因為室內外溫差太大的緣故,又仿佛是缺癢,隻感覺皮膚凜冽刺痛,嗓子又幹又癢。


    怎麽上的飛機,她不記得了。真正有點意識時,人已躺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嗆鼻的消毒水味,讓她不舒服地擰了擰眉。身子下方墊著的是葉少寧的羽絨大衣,她自己的當被子蓋在身上,頭枕著葉少寧的膝蓋。葉少寧隻著墨綠的高領毛衣,一隻手翻著旅遊指南,一隻手握著她的輸液控製器。


    應該是晚上,天花板上的白熾燈泡一盞盞都亮著。因空氣中飄蕩著水汽,光線朦朦朧朧。這樣看葉少寧,有著幾份不真切。


    他察覺到她醒了,偏過身,放下書,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可能感覺不出來什麽,又用額頭抵著,最後是用嘴唇觸了觸,長籲一口氣,“熱度稍微退了,童悅,你可真把我嚇壞了,三十九度。我是帶老婆來度蜜月的,可不是帶老婆來求醫的!”


    她一直都很健康,隻要不碰酒,很少和醫院打交道。但是她隻要有熱度,動不動就飆升到三十九度,很嚇人。


    “對不起。”聲音幹澀得像杆風中的破竹。


    他捏了下她的鼻子,“又說傻話。我去給你找點吃的。”


    他把她的手袋墊在她的頭下,起身走開。


    她掃視了下四周,發覺感冒的人很多,每一張長椅上都坐得擠擠的。蒙著口罩的小護士端著藥盤不時匆匆穿過,過一會就聽到東北特有的大嗓門響起:“醫生,這裏換水啦!”


    醫院裏到是挺暖和的,羽絨服蓋在身上,她還覺得有點熱。身上那種刺痛感消失了,換之是種極致的虛脫,抬下手臂,都是一身的汗。


    葉少寧很快就迴來了。“這個時間外麵也沒什麽賣的,隻有這個了。”


    她聞到一股八角和茶葉混和的氣息,是五香茶葉蛋,不禁撇了下嘴角,“少寧,我要坐起來。”


    他托了她一把,眼前天旋地轉,金星直冒,心跳加速,眼睛閉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他不知打哪找來滿滿一杯溫開水,她小心翼翼接過,白開水淡而無味,非常難喝。她努力地強咽著。


    清雅俊朗的男人剝茶葉蛋引來不少人的注視,小護士們經過時,腳步放慢了,眸光帶柔。那人一點也沒發覺,隻想著要讓生病的人吃點暖的有味的東西,轉了一圈,隻有茶葉蛋。茶葉蛋偏偏很燙,不一會,指尖就紅了,捏著雞蛋湊到嘴邊吹吹,“給!”


    “我不吃蛋黃!”童悅氣息微喘。


    他一怔,住在一起時有些日子了,他從沒看出她挑食。想必以前太過理智,知道要營養全麵,不允許自己挑食。這一病,脫去理智的外殼,她也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姑娘。


    雞蛋掰成兩半,他把蛋黃咽下,蛋白分成幾片,喂著她吃下。


    吃完,替她擦了下嘴巴,讓她又躺迴他懷中。藥液還有半瓶,至少還要半小時。


    “大妹子,你可真有福呀,老公又俊又體貼。”對麵一位陪孩子輸液的中年婦女衝他們友善地笑道。


    她迴以一笑,推推他,“誇你呢!”


    那人從旅遊指南上挪開眼,“你開不開心?”


    她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什麽也沒說,嘴角彎起的弧度特別的優美。


    這是他們蜜月的第一天,再過二十年大概也會記得很清晰。


    輸完點滴,才知都是晚上十點了。替她穿好大衣,扣上風帽,裹嚴圍巾,像隻熊貓地走出醫院,還是狠抽一口冷氣。


    哈爾濱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零下二十四度,狂風、大雪,唿出一口熱氣,轉眼就凍成冰淩。


    童悅瞪大眼看著狂舞的雪花,所謂燕山雪花大如席,原來並不是誇張。


    好不容易才看到輛出租車,司機高大壯實,一路上說個不停,“現在是哈爾濱的冰雪節,你們來巧了。可以去看冰燈、冰雕,逛逛聖索菲亞教堂,到鬆花江邊上看人家冬泳,還可以去滑雪。哈哈,保證你們樂不思歸。”


    “玉門街上的那些*人住的磚木結構的小洋房還有嗎?”葉少寧問。


    司機嘴巴張成半圓,“大兄弟,我原來是在班門弄斧。那條街是哈爾濱最短的一條街,知道的人可不多。房子還在,就是花園沒了。”


    “真是可惜。”葉少寧歎了一聲,朝外麵看著,“都說哈爾濱這座城,能氣死賣胭脂的,長冬一來,寒風就化成一團團粉撲,把姑娘們的臉頰塗紅了。”


    “哈哈,大兄弟說的是。”


    到了酒店,司機還覺得意猶未盡,送給葉少寧一張名片,說如果想用車盡可找他,他給他們打折扣。


    一進酒店,陡地就像跨入暖春,童悅的頭又暈了。


    “少寧,酒店應該供應夜宵的,你去吃點東西。”從出發到現在,他隻吃兩個蛋黃怎麽能填飽肚子呢?


    “我不餓,先上去洗個澡。”他扶著她進電梯。


    帶來的行李扔在房間的中央,想必急忙去醫院,還沒顧得上整理。他讓她在沙發上坐下,挽起衣袖,先去浴室放水。她的體力洗不動淋浴,泡個澡出點汗可能更好。


    放好水,他過來扶她。


    她賴在椅中不肯動,兩手環抱著他的腰,頭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不想洗,那我們明早再洗。”他蹲下身,替她解衣扣。


    “少寧,”他聽到她幽幽地吸了口氣,“我以前很怕生病。”


    不是怕打針也不是怕吃藥,而是怕那種虛弱無依的感覺。平時,別人再冷漠再忽視也可以堅強撐著,但在那種時刻,無法堅強,脆弱得像張薄紙,風一吹,就灰飛煙滅。記憶中發高熱的幾次,有一次是學校的老師送她去醫院的,錢燕就在那家醫院,老師交待完就走了,她一個人在輸液室打點滴,不知怎麽睡著了,鄰座一個小孩的尖叫驚醒了她,輸液管裏一片血紅,原來點滴早就滴完了,那麽多的血,那時她以為她會死掉。還有一次是在家中,錢燕給她吃了退熱片就去上夜班了,童大兵出差,彥傑和同學出去玩了,她睡到半夜,熱度又起,那團火一直燃到天明,彥傑迴來後背著她上醫院,她住了半個月院才痊愈。


    真的是不能病,也不敢病,每一次都讓她有餘悸。


    “嗯!”他溫柔地親了親她的鼻尖,還是抱起她去了浴室。


    如同嬰兒般輕輕地浸入溫水中,他給她洗頭發,塗沐浴乳,潔麵,修長的手指抹過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現在不怕了。”因為她結婚了,不管是貧困還是疾病,他都會陪在她身邊。這是在醫院的走廊上,她突然領悟的。


    說這話時,她裸露著依在他懷中,是這般契合,這般自然。


    此刻,心裏一片明淨,隻有他的身影與之交合。


    “結婚的感覺真好!”


    他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童老師,你真是後知後覺。”


    明明睡了那麽多,不等他幫她擦幹頭發,她蜷縮在他懷裏,又沉沉地睡去了。


    醒來時,他還在睡,晨光裏,五官的線條是那樣的清晰明朗,隻是不知為什麽,眉心輕蹙,仿佛有什麽不能言明的心思。


    感冒好像輕了許多,悄悄地探身下床,把窗簾拉開一條縫,外麵還在下雪,雪大得連最近的樓房也看不清楚。


    她縮迴身子,重新蜷迴床上。


    俊眉聳了聳,修長的手臂伸出來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後手掌整個覆在她的額頭上。


    “好多了。”嗓子也恢複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怎麽沒有一個電話?”


    他是泰華的總經理,不管是公事還是拜年,手機應該會被打到爆的!現在,他的手機擱在茶幾上,如同素描的靜物。


    “我關機了。”他抱起她,將她置於自己的身上,眼睛睜開,清澈得像能穿透她的靈魂。


    男人的早晨都是生機盎然的。


    她羞得閉上眼睛,感覺他的唇貼了過來。


    “我還在感冒呢!”


    “可是我想呢??????”低沉的嗓音,嘶啞而又迷人。


    長睫動了一動,“想也得克製,兩個人都感冒了,怎麽辦?”


    “我們就呆在床上不下來,酒店有客房服務的。”熾熱的唇印上她胸前雪白的肌膚,小腹下麵的堅硬一再提醒她,他是多麽的渴望她。


    “少寧??????那個你為什麽關機?”她還在弱弱的掙紮,其實這樣的欲推還迎,也是一種情趣。


    “我要專心陪著你。我一忙,你就會走神。”溫和的清眸閃爍著清淡明亮的笑意。


    她不是走神,她失神了。也就這一秒,那人已一躍而起,將她壓在身下。


    “童老師,專心點。”他扣住她纖細的腰肢貼近他灼熱的肌膚,律動像潮水般席卷而來。


    她氣喘、呻 吟,早就沒有辦法想別的。


    “其實,這個比輸液更有效。”在將她推上巔峰的時候,她聽到他在她耳邊喃喃低語。


    又一同泡了個澡,下樓吃了早餐。服務生告訴他們這是幾十年不遇的暴風雪,估計要持續到明天晚上。兩人也不急,上樓繼續休息。電視開著,趙本山大叔的春節專輯,看看,時間過得也非常快。


    午睡後,他打電話要了盤梨,盯著她一片片地吃完,說潤嗓清肺。


    她咽下最後一口梨,看到桌上的旅遊指南,一揚眉梢,“你對哈爾濱這麽熟悉,幹嗎還買這個?”


    “就來過兩次,談不上熟悉!”


    “出差來的?”


    “不是,陶濤在這兒讀書,我過來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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