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董,這麽快就走了嗎?”桑貝笑得很狗腿。


    “老公在家等我散步呢!”樂靜芬應道。


    桑貝吐了下舌,眼珠滴溜溜轉了幾轉,打趣道:“難道車總一時不見樂董,就心驚肉跳?”


    “哈,老夫老妻,沒那麽誇張。我最近腰不太好,醫生讓我盡量多走走,他盯得緊。”


    “好恩愛哦,真讓人羨慕。說起來,好久沒看到車總了,讓他有空也來照顧下我的生意。”


    “就衝你這小甜嘴,他肯定會來。”


    “樂董明察,在車總麵前,我可是很乖的。”桑貝站得筆直,像少先隊員似的舉起右臂發誓。


    樂靜芬大笑,迴頭看看葉少寧,“知道了。少寧不要送了,懷總這麽盛情,你別拂了他的意,但是也別喝多,你開車呢!”


    “對付懷總,我那點酒量還可以。”


    “這幾天你挺累的,明早多睡會,不要著急上班。”


    葉少寧笑笑,“我不累。”


    “年輕真好!”樂靜芬拍拍他的肩,眼中流光溢彩。


    桑貝等著樂靜芬上了車,又把葉少寧送到樓梯口,這才顛顛地來陪童悅。


    童悅倚著洗手間的門,這地方燈光暗,不刻意是看不到這邊的。


    “哇,”桑貝直喘,以手作扇,扇個不停,“其實我又不是泰華的員工,不知怎麽,和那個樂董講話,我就緊張。”


    “你有求於人家吧!”童悅說道。


    “呸,和氣生財好不好?不過那女人氣勢太強,人人都怕她,包括她老公。她老公也混得不錯,是幾家歐美品牌的四s店老總。嘿嘿,曾經勇敢地與樂董高調離婚,後來迫於淫威,又乖乖複婚了。你有沒瞧出來,那女人對葉總不錯。”


    童悅慢悠悠轉過臉看她。


    桑貝踮起腳湊到童悅的耳邊:“泰華的元老級員工多了去,那個葉總才三十出頭就高居總經理之位,不奇怪嗎?建築業的人傳他是樂董的小白臉。”


    童悅譏誚地傾傾嘴角,“白癡!”


    “你幹嗎罵人?”


    “小白臉不得捧著含著,舍得這樣扔在外麵風吹日曬?”


    “小白臉……也不全是一個類型的,反正她對他好,這是真的。不和你說了,你整天和一幫長痘痘的孩子混,變弱智了。”


    桑貝拂拂手,一扭一扭地迴吧台了。


    童悅跟上去,繼續喝水嚼土豆片。


    客人接踵而至,桑貝忙自己的,也不多理她。


    “給我一杯咖啡甜酒加牛奶。”近十點的時候,童悅對酒保說。


    桑貝聽到了,豎眉瞪眼,“你瘋了,你能喝嗎?”


    “我看不行嗎?我會付錢的。”


    “悅悅,你今晚怪怪的!”


    “我很正常,你別管我。”童悅挑挑眉。


    酒保看看桑貝,見沒阻止的意思,給童悅調了一杯酒。


    桑貝見她真的捧在手中左看右看,並不挨嘴,估計這女人是大姨媽到了,神經有點異常,輕歎搖頭,看見門口來了個熟悉的客人,風擺楊柳似的上前迎接。


    童悅搖晃著酒杯,聽到樓梯上有人說:“葉總,我的事就拜托你了。”


    她閉上眼,緩緩地舉起酒杯湊到嘴邊,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


    “童老師……”酒保突然大叫一聲,瞧著剛剛還好端端的童悅嘴唇和麵孔突然變得紫青,嘴巴半張,胸口起伏不停,像是唿吸非常困難。


    童悅抬了抬手,想讓酒保聲音不要那麽大。手在半空中劃拉了一下,她華麗麗的眼前一黑,什麽也不知道了。


    醒來是在醫院的急診室,天花板像是年代久遠,有些破裂灰暗,吊著的日光燈也是灰塵撲撲的樣,讓人懷疑上麵是不是成了蜘蛛的窩。視線慢慢下挪,輸液瓶已經滴了一半,她看來昏睡有一會了。胸口那種如大石鎮壓的煩悶緩解許多,目光繼續向下,對上桑貝慘白的一張臉。


    她想開口說話的,還沒張嘴,桑貝突然撲了上來,又是捶又是打,毫不手軟,嘴裏還罵罵咧咧:“你丫的活膩了嗎,讓你別喝,你非要喝,有本事別發病呀!”


    她滴著藥液,沒辦法還手,又沒辦法閃躲,隻得講道理:“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動你敢把我怎樣,你和自己過不去,跳海呀!跑我哪裏折騰,是想砸我場子!”


    桑貝又是一掌,實實在在的,童悅痛得直咧嘴:“也不是故意的,隻是誰沒有過心情低落的時候。”


    “心情低落,就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這話不是桑貝說的,是個清冷低沉的男聲。


    她屏住唿吸,察覺屋子裏還有一人,正慢慢地向床邊靠近。她詢問地看向桑貝,桑貝咬了咬牙,頭一扭,瞬間,從母夜叉變身成為夜色迷人風情萬種的老板娘,“那個……那個葉總,今晚真是麻煩你了。改日到夜色迷人,我再鄭重道謝。我朋友現在脫離危險,都快午夜了,你看這裏是醫院,就不留你了,你請迴去休息吧!”


    從桑貝的胳膊縫裏,她看到葉少寧雙手插在褲袋中,臉色是她從未見過的嚴峻。


    葉少寧狀似未聞,紋絲不動地站在床邊,銳利的目光將童悅罩得嚴嚴實實。


    “葉總?”桑貝舔舔嘴唇,又喊了一聲。


    “桑老板你先迴,我留下陪她。”說這話時,葉少寧的頭連0.01的角度都沒偏。


    桑貝瞪大眼睛,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睡眠不足影響了聽力。“嗬,嗬,葉總真是紳士,我哪好意思,童悅是我朋友。”


    “我和她也不是陌生人。”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桑貝看看床上的童悅,又看看不像是開玩笑的葉少寧,狂咽口水,“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嗎?”


    沒有人應答。


    桑貝在江湖上打拚不是一天兩天,多少也能猜出個一二,她識趣地歪了歪嘴,“好吧,好吧,我撤退,但是童悅,天亮後,你得給我個交待。”


    葉少寧也沒送她出門,任她孤零零地一個人走了。


    病房裏安靜下來了,隻聽到點滴“嗒嗒”的掉落聲。


    葉少寧抬眼看看輸液管,可能覺著掉得太快,調了下控製器。也沒拉椅子,直接在床邊坐下。


    “葉少寧!”靜夜裏,童悅的聲音聽著比平時多了一份柔弱。


    他摸了下她的頭。


    “淩玲是我同事,和我合租公寓……那天去喝茶是我第二次見周局,我和他不熟……”


    也許等的就是這樣一個台階。


    也許想要的就是這麽一句話。


    葉少寧抬了抬眉,指背輕撫著她微涼的臉頰,語氣柔了幾份,“為了標段的事,我到北京去了幾天,中午剛迴來。”


    原來是忙,並不是生氣。她配合地點點頭。


    “下次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心情不好,可以和我說說。嗯?”


    她低下眼簾,臉上綻開一絲紅暈,“這隻是個意外。”她有酒精過敏性哮喘,一沾酒就胸悶、唿吸困難、昏迷。


    “我經不起這樣的意外。幸好是在酒吧,如果你獨自在公寓,後果不堪設想的。”他心有餘悸。


    “以後不會了。”


    “童悅,”他沉吟了下,從被子裏拉出她的手緊緊地握著,“你……心裏麵有個什麽標準嗎?”


    她眨巴眨巴眼,不太明白。


    “是不是定得太高了?”他揶揄地擠了擠眼睛,“或者你在等什麽人?”


    她懂了,穩穩地接著他的視線,“不高,也不等誰,對眼就行。”


    肩膀動了一下,他笑了,溫熱的手掌摸*的臉,從眉到鼻,再到嘴角、下巴,輕輕柔柔,如溫習某個過程。“嗯,真是好孩子。”


    她一怔,突然也笑了。


    那上翹的嘴角,飛揚的眉眼,櫻紅的唇,整張臉刹那間,變得生動無比。


    這是認識以來,他第一次看到她笑。


    像春天裏,暖陽下,那經春風一吹,骨碌碌冒出的一串串綠芽兒、一蓬蓬怒放的花,那麽的清新、可人,多姿又多彩。就這麽,看傻了,看癡了。心底深處沉寂多時的某個角落,今宵酒醒何處,曉風殘月,楊柳岸。


    她又睡了一會。


    再次醒來,已在他荷塘月色公寓的榻榻米上。故地重遊,小小的失了會神。天已經大亮,臥室門掩著,側耳傾聽,外麵像是有人在講話。


    她慢慢坐起,身子有點發軟。


    他握著手機推門進來,“醒了!”俊朗的麵容,溫暖的笑意,她點了點頭。


    “請一天假吧,你夜裏出了一身的汗。”他把她的包包遞給她,“想吃什麽,我出去給你買。”


    “你會不會做飯?”她打開手機,翻找著年級組長的號碼。


    “我會煮白開水,還會煮泡麵。”他聳聳肩。


    “那我喝你煮的白開水,吃你煮的泡麵,可以嗎?”


    “你確定?”他蹲*灼灼地盯著她。


    熱熱的氣在臉上騰騰地冒著,她堅定地閉了下眼。


    給組長打了電話請假,說病了,又給班長打了一個,叮囑他看著那幫棟梁別闖禍,她二十四小時開機,有啥事第一時間匯報。


    打完電話,拿著他找出來的睡衣去浴室衝了個澡。穿衣的時候,看著鏡中的自己,腦中不由地閃現出喬可欣穿著彥傑襯衫的一幕,她重重地甩了下頭。


    開水很燙,泡麵很辣,她吃出一頭的汗,吃到撐。


    他讓她去沙發上坐著,他把碗筷送進廚房,捧了一堆的資料過來陪她坐著。


    “不要去公司嗎?”她看到他眼下有點發黑,眼中泛著血絲,應是幾夜沒睡好了。


    “今天我也休息。那下麵有碟,想看啥自己放。”他疊起雙腿,打開卷宗。


    “不會打擾你嗎?”


    “沒關係,看吧!”


    她挑了盤薑文導演的《讓子彈飛》,四川話版的,三個男人唱大戲,情節輕鬆,非常搞笑。


    看到一半,感覺他依了過來,扭頭一看,人已睡著了。


    她忙把音量調低,身子側了側,讓他躺得更舒服些,瞟了眼卷宗,不是圖紙就是什麽概預算,好像很複雜。


    從她的角度正好看到他握筆的手,修長的手指,修得圓潤的指甲,性感突出的指節。猶豫了一秒,她伸出手輕輕地覆在上麵,然後緊緊握住。


    沒有狂猛的心跳,隻是寧靜的溫馨。


    她記得王力宏有一首歌叫《另一個天堂》,旋律簡單,唱法平直,小感覺小情調小深刻。


    你取代這一秒我生命的空白


    問題忽然找到答案


    不用解釋也明白


    你的微笑是一個暗號


    我能解讀那多美好


    夢想不大


    想永遠停在這一秒


    你為我的世界


    重新彩繪


    是你帶我找到另一個天堂


    她輕描他俊朗的輪廓,喃喃低問:“你是我的另一個天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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