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進來的時候,看到周圍停了許多警車,但因為沒有官方的搜查令,大家也隻是對這家醫院進行觀察而已。


    木警官已經幫我們通知了院方,他這幾天也一直在和他們打交道,目的不外乎隻有兩個,一個是想核查這裏所有的病人信息,另一個是想搜查這醫院裏的每一處角落。


    但前一個都不見成效,根據木警官所拿到的線索,也全是醫院對外公開的書麵文章,至於對病人的詳細信息,還有搜查醫院內部的設施,對於目前的木警官來說,還是越權行為。


    不過他在這裏到很快就安排好我們的探查流程了,對於這位死者,他們到開誠布公,允許我們在太平間進行身份核查。


    我又來到這個燈光昏暗的地方,看到上次那個女人又給我們拉開藏屍櫃那冰冷的抽屜,裏麵的屍體被抬了出來。


    我又看到她了,這具屍體仿佛還和我記憶裏的一樣,但我需要仔細觀察它的眼睛,這雙眼睛曾經看到了許多內容,足可以作為一種奇特的證據,在我看來,它才是最為有效的證據。


    我希望一個人待在這裏,以便確認自己的猜想,從屍體的虹膜中看到過去的形象,因此請江啟龍幫我爭取到十多分鍾的時間,可以一個人待在這裏勘察屍體。


    其他人都離開了,門被關上後,我用指頭扒開她的眼皮,在那充斥著死光的瞳孔裏觀望著。


    黑暗的世界裏,充斥著許多內容,那些墓碑,那些渾濁的記憶,其中夾雜著苦難,但在外人看來,卻全都是瘋言瘋語的內容,不足為道。


    隻是……我明白,這其中有多麽清晰,多麽可怕……那是關於死亡的,是一個早就能看到自己未來,那可怕的死亡的一個結果。


    等待她的會是什麽?或許隻有一個瘋子才能敢於說出的話,她洞悉了自己的生命,最終卻什麽也改變不了。


    那虹膜中,除了記憶之外,還有什麽呢?……我探尋著,終於找到,是另一個老人的輪廓。


    他們說了什麽,但最後彼此揮手了,那老頭子離開了這家醫院,從這裏逃了出去,可是等待他的卻是相同的結果。


    她知道自己看到了未來,卻不能告訴任何人,因為死亡對於每個人,無論年紀如何,那都是可怕的一個結果。


    她看到了的,終成為自己必須要守護好的秘密,形同我自己的秘密一般。


    第五十二章 般若


    那眼睛中洞察出太多可悲的世事,它最終的死亡,將一切秘密都掩埋在其中。


    它見過我,但並不在這裏,它了解這家醫院裏發生的一切,它可謂是一種先知,預見了我的出現,也洞察出我的想法和經曆。


    我透過眼睛與它對視,從那藏著秘密的眼睛裏窺探,又覺得這眼睛如同一口曆經滄桑的井,內部十分深邃,黑暗中包藏著智慧。


    它審視著每個匆匆的靈魂,並洞悉了每個從世界上走來,又離開的人,但卻從未向他們吐露他們的過往和結局。


    這就是它留在塵世的目光,曾經也有和我一樣的人,在她生前出現,發現了它的不凡之處,並予以自身的理解,構成了我所認知到的“決定論” 。


    透過這雙眼睛,我看清了自己的倒影,但心裏卻更明白,那是另一個自己,是身上另一個靈魂。


    他得到了啟示後,就急於四處收集資料,著手準備自己的事業,並且一遍遍的詢問自己的成敗如何!


    可是沒有得到迴答,無人能夠預測,隻有時間作為唯一的考量,對世上發生的一切做出修正。


    我理解它的存在,繼而也感受到了另一個自己的目的,那附著在我身上的靈魂,它想要獲得跨越生死的力量,並且借由轉換身體的方式,使靈魂超越輪迴。


    我愕然於此,又在恍惚中看到,或者想起那座奇特的封閉著的手術室內,其中許多靈魂在這裏掙紮,最後脫離了軀體,但室內那個貪婪的靈魂,卻屢屢無法進入那軀體之中。


    有人告訴它,因為記憶尚未被斬斷,所以新的靈魂無法進入剛死之人的體內。


    而時間能夠扭轉這一切,也就是七天,七天之後,死者的記憶都將會被斷絕,新的靈魂便能過渡進去,達成重生的目的。


    可是,它仍舊失敗了,因為隨著時間的遞進,這身體組織已徹底被破壞了,隻留下一道遊魂還在周圍徘徊不散,仿佛難以割舍自己的軀殼。


    失敗促使實驗一次次的重複上演,那失去居所的遊魂也越來越多,最終聚集起來,將生死兩界劃分在這七個日夜之間。


    所有的無奈和不甘促成了我所看到的夢魘似的真相,而下一個實驗也隨之開始了。


    我被那些遊魂選為宿主,與這個實驗對抗,與那殺死它們的意願對抗,最終促成了今時今日的結局。


    我疲憊的到在這家醫院裏太平間,感覺時間過去的很艱難,那些聲音出現又消失,許多人影投在我身上,如同夜間來找我,揭露這裏正發生過的一切秘密的那些病人。


    遊魂與那些病人,以夢境和現實協奏在一起,使我恍惚中遺忘了時間,遺忘了自己。


    我不堪重負,記憶也來侵擾我,仿佛被兩種力量拉扯著,將要把我的身體和靈魂都撕開,一分為二。


    我活著要承接它們的意誌,死去又要迎合那野心家的永生!我懼怕著這一切,努力規避它們,如同那一夜的遭遇。


    一切都迴到了當初,我艱難的想起,自己是什麽,從什麽時候開始失去了自己的本來模樣。


    黑暗中出現了一道漩渦,時間被放逐在外,獨有我被卷了進去,內部充斥著許多人的記憶,許多眼睛和生命在捶死中的掙紮。


    “是餓死還是做強盜!”這個選擇不斷疊加,多數痛苦的聲音讓我投入到仁慈的一麵,但更加本性的聲音,卻讓我遵從人類活著的意義。


    我無法醒來,無法逃避,除非……混沌的痛苦中出現了一張小醜似的臉,它蠕動嘴唇,向我問起,“記憶是可怕的,時間是一種罪惡的種子,而隻有遺忘,才能讓你繼續活下去!忘記它們,不做選擇……繼續活下去吧!”


    我無奈的遵從了它,但仍舊努力向自己最後記得的那些人,向太平間外,向醫院外,向那些警車的燈光裏伸出手去。


    但始終得不到迴應,我無奈的放棄了,重新迴到漩渦之中,透過那些聲音,被“遺忘之手”帶到了一片荒涼的公路旁。


    我猛然從睡夢中驚醒,一陣遊蕩的歌聲傳了進來,迴憶一片空白,我隻記得自己走在一條不見盡頭的路上,前方似乎出了車禍,但與我無關。


    掉轉了一個方向,我本想繼續自己的旅程,可是……卻發現了一具屍體,它就躺在馬路上,我懷疑它是被自己撞死的,所以做賊心虛,想著將它草草埋葬起來。


    可是!我怎麽會睡著了呢?又看了一眼顯示屏,還好隻睡了幾分鍾,或許自己是太過疲憊了,畢竟已經這麽晚了,在加上長時間的駕駛,難免會犯困。


    我關上音樂,又看向後視鏡,那屍體就被停放在後排座位上,一股血腥味時常漂過來,提醒著我這夜所發生的可怕之事。


    我揉了揉眼睛,在心裏思忖著,這並非自己的過錯,一切都是意外而已,我並沒有殺害它的,隻是偶然……遇到了這具屍體。


    對,事情本該如此,我鎮定下來後,扭動鑰匙發動車子,可是剛離開那片血跡,車窗外的景物漸漸變得模糊,時間在艱難的遞進。


    獨留那具屍體變的更加清晰了,我心裏時時想到自己種種不安的念頭,或許應該立刻報警才對,但轉念一想,這樣不是在自攬罪名嗎?


    我能夠為自己開脫,可是其他人是否相信又是另一迴事兒了,自己怎麽能將性命係於他人的一念之間呢。


    這更加劇了我的決心,這屍體一定要盡快掩埋起來,形同孤魂野鬼要盡快超度了才行。


    這個念頭不斷縈繞,繼而驅散了自己萌生出的其他想法,黑夜遮蔽了外在的一切目光,沒人會知道那死亡就發生在他們的睡夢之中。


    自己也不過是將一個迷路之人送迴它本該去的地方,僅此而已!


    我想著這一切,赫然從後視鏡裏發現那屍體仿佛動了一下,身體的位置與剛才不同了。


    一念至此,我感覺身上冒出一陣冷汗,手心裏緊緊攥著方向盤,眼睛看到除了那鏡子裏的身影之外,周圍一片模糊。


    我定定的看著,車子在移動中,使世界都靜止下來,唯有瞳孔因為某種惶恐,而在眼眶中滑來滑去。


    它還活著!不……它已經死了,成為了一具屍體,屍體怎麽可能還活著呢?可是……剛才明明看到了!


    或許……它根本沒有死!對於死亡,一直都是自己對它產生的錯覺,實際上它還活著!


    這個念頭出現的同時,那鏡子裏的人影又在活動了,而且好像是為了印證我自身產生的恐懼一般,它活動的幅度越來越大——它竟然從後視鏡中翻過身來了。


    我猝然踩下刹車,一股慣力壓了過來,窗外的景物中蕩漾著詭異的青白色煙霧,周圍隨之傳來一陣哀樂。


    從對麵緩緩駛來一輛雪白的靈車,車上飛出雪花似的紙錢,那些哭聲也縈繞在左右,如同一個詭異的世界,接踵而來,與我擦肩而過。


    死亡逼近了我,繼而化為一股風,貫穿了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最終銷聲匿跡在記憶之中。


    第五十三章 歸藏


    我在恐懼什麽?當迴過神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在不受控製的戰栗,眼睛不自覺的合上,反應過來後,又慢慢睜開,可是一刹那就看到後排座位上出現了一個人。


    那本是一具屍體,一具死亡後又活過來的屍體,我驚異的移開目光,眼睛定定的看向後排座位,看向那個恐懼的存在。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我驚恐的無以複加,聲音都因為恐懼而無法流利的吐出完整的句子。


    “是人也是鬼!這就要問你自己了,是你殺了我嗎?”對方詭異的一笑,又看向車窗外,那靈車已經遠遠的走開,那哭聲也漸漸消失在漆夜之中。


    “我……我沒有殺你……最起碼並非故意……”恐懼占據了我的大腦,語言係統一時間更加混亂了。


    “是嗎?”對方忽然愜意的靠在後座靠背上,“那你又是人是鬼呢?”


    這個問題讓我一愣,但未待我想明白,對方立刻追加了一句,“或許你就是我,我也是你,當你覺得自己死了,我就是鬼!反之覺得自己還活著時,我就是人!”


    這些話更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但對方卻顯的煞有介事,見我不知所措,又自搖頭,問我在幹什麽。


    我記不起來了,隻看向前方,似乎那條路永沒有盡頭,在他口中說來,這就是一生的曆程。


    “你能否說的簡單點,便於理解一點!”


    對方聳聳肩,又探身靠近我,以平靜的語調徐徐說道,“如果你覺得自己做好了思想準備,那麽我就把最可怕的真實告訴給你!”


    我覺得他這話中另有深意,想了想才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並請他詳細的為我解釋清楚。


    對方默然看我,隨後又用自己右手拇指壓在太陽穴上,仿佛在使久遠的記憶得以複蘇。


    “我從一家醫院裏逃出來!你還記得嗎?”他說著,卻不曾看我,仿佛在自言自語,我沒搭話,聽他繼續,“在那裏我被人揭示出一個可怕的世界,那世界是被念寫在一雙老人的瞳孔裏的!


    “它包含了太多秘密,仿佛是這世上的一切可能,是一經觀察了這世上的一切命運和命運的分歧點的目光!


    “那目光的主人告訴我,有人覬覦這份力量,想要通過它來解讀死亡對於生命的最終含義!


    “這必然是殘忍而可怕的,它的恐懼是處於思想和意識之中的,是人類無法用低端的言語和文字描繪出來的。


    “而在我將麵對的選擇之中,她看到了一種深邃的未知,這未知是連她那洞若觀火的目光,都無法理解的,那才是生命最原本的形態。


    “那才是唯一能逃脫束縛的希望,如同上帝擲出的骰子,隻有時間能夠承載它的結果,甚至這結果也會遠超時間緯度上的量體!


    “而在這一切之前,就是我要離開那家醫院,去找到那個偉大而具有決定性因素的個體。


    “在死亡逼近之時,我亦然選擇了抵抗它,繼而保全自己的命運……”


    他的話仿佛在重複,我意識到他在重複時,那些過往的記憶就開始出現了,但我試圖留住它們,卻仍舊一無所獲。


    我記得那醫院裏發生過的事情,我從那裏逃了出來——這仿佛也是對方講給我聽的過程。隻是……有所差別的地方,在於對方曾向那排手術室裏偷偷看過幾眼,親眼目睹了那可怕的場景,它比我所聽到的聲音更具感染力。


    那一時間,仿佛是離死亡最接近的時刻,是生命與另一個靈魂最接近之時,以目光捕捉到另一個靈魂的形態,其所揭示出的可怕程度不言而喻。


    而在我一路奔逃之下,“自己”出了第一場車禍,幸而借此也成功的逃出了他們的控製。


    “你還記得嗎?就是在這裏,你將自己的屍體埋葬了!你已經死了……”他說著,又審視著我,看的我一陣莫名。


    那死亡的確曾無限接近於我,可是……我看著自己,看著鏡子,透過最為真實的以太洞察這個世界,感覺到我的確是存在的。


    死亡又似乎是留在了它自己身上,此時又以一個鬼魂的口吻向我表露自己的生平,隻是間或夾雜著某一句,“你還記得嗎?”


    我茫然不知所措,隻呆呆的聽它繼續敘述下去,更感覺死亡是屬於它的,而並不是我的。


    那些人意識到自己所尋找的人已經死了,但很快就發現另一個與這個人相符的目標,因此立刻改變了針對死者的行動,繼而追查起那逃逸的肇事車輛。


    死亡的漩渦層層展開,我跟著它所追述的內容,浮想聯翩,不覺就被它帶到了那天的那個地方。


    而彼此也就越發接近成為同一個人的兩個視角線,而又呈現出的彼此,卻是有一些詭異的重疊和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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