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所有人一同前往廖平縣先看看瘟疫蔓延的情況,上路之前,所有人以紗布蒙麵,口鼻都要遮嚴實了,到了廖平縣內,你們的手最好別亂碰,迴了驛站之後立馬清洗幹淨。”


    有太醫不解,問道:“三公主,這是為何?這瘟疫不就是通過口鼻傳播而已,手又怎麽了?還能隔著空氣,被感染到嗎?”


    溫淺一時啞然,是她說的不夠清楚嗎?


    “那些感染者接觸過的地方,那些皮膚腐爛之後殘留在某些器皿之上的,別出於好奇去碰,我話已經說明白了,還是不聽從命令者,後果自負。”


    如今雖知瘟疫會傳染給人,但還不能確定傳播的媒介就是說話時的飛沫,皮膚潰爛之後的氣味,或者是接觸那些感染者。


    從嶺州府到廖平縣也是有一段距離,不過因地方偏僻,道路狹窄,馬車通行不了,大家都隻好下馬車選擇步行。


    隨行的官兵們本就一路風塵仆仆,剛剛又從知州的府邸裏拿上了賑災的物資,現在又嚴嚴實實戴著麵巾,實在不透氣。


    而太醫們更是如此,他們隻在京中為醫,就算是問診,也就幾步路的腳程,哪裏像現在,都已經半柱香的時間了,還沒有到達廖平縣。


    要是溫淺一開始就選擇聚陽縣,大家隻會更加的累。


    遲暮將軍日夜帶兵操練,對這幾步路倒是沒有很大的難度,就是溫淺有些吃不消了。


    她的身子前不久還受了箭傷,又不似前世王爺經常帶著她做些體能的訓練,現今的這具身子委實虛弱的緊。


    但是人一累,心裏又對著這個頭兒不滿,難免會心生怨氣。


    溫淺不是蘇錦行,在南康沒有那麽高的民心,而且也不得人心。


    所有人的眼中溫淺不過是一個癡傻的女子,這場瘟疫是因為溫淺的神智恢複才導致的。


    本身就不滿的情況下,又得知了這件事情,大家的麵色明顯的不滿起來。


    原先這件事隻是國師和南康帝之間說的,後來不知道怎麽了,一傳十,十傳百的說是因為溫淺的原因。


    十六年前溫淺降生,南方瘟疫;十六年後溫淺神智恢複,南方瘟疫。


    她現在在大家的眼中已經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災星”了。


    一進入廖平縣之後,大家的怨氣瞬間被另一種情緒所化解了。


    是恐懼與壓抑,無聲無息,卻扼人於脖頸間,快喘不過氣來了。


    與原先風平浪靜的嶺州府截然不同,廖平縣分明是波及不深的,但剛到城中就可以聞到濃濃的焦屍味。


    這種味道就算是隔著麵紗都還能聞到,可謂是十分的難受了。


    但溫淺連忙蹙起了眉頭,萬一這焦屍的氣味也能傳播可怎麽辦。


    雖然南康帝曾一把大火燒盡一座城池的百姓,這才成功的阻止了瘟疫,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城中還有百姓存活。


    突然從路的另一頭走出一個佝僂著背的女子,等她走近了發現這是一位母親,她的手中正抱著孩子的屍體。


    雙目無神,如同行屍走肉般,見到溫淺一行人也隻是麻木地看了眼,就收迴視線,她的左臉頰上也已經出現了皮膚潰爛的現象。


    根據聞安的說法來看,當皮膚開始潰爛到臉上的時候,就沒人撐過第二天的日落。


    另一側則恰好相反,是一個高大的男子正背著一個行囊,他被一老一幼糾纏著,求著他不要離去。


    “爹,不要離開我。”


    “你這個不孝子啊,家裏就這麽點錢還要給你爹買藥,你怎麽能就這樣狠心的拋下我們母孫倆啊。”


    隻見男子一個甩手,臉上表情猙獰著,聲嘶力竭的痛喊道:“不走難道等死嗎?他娘已經死了,現在爹也感染上了,兒子是真的沒有辦法了,你們放我走吧,放我走吧。”


    那個年幼的孩子伏著男子的大腿痛哭著,可是這位狠心的爹沒有再心疼自己的孩子,而是暴力的將自己的孩子一把踢開,慌忙的逃走。


    可是逃又能逃到哪裏去呢,整個嶺州都遭難了,一腳逃走了廖平縣,一腳又跨入另一個深淵。


    孩子被踢的直接在地上翻了一個跟頭,隨後爬起來撕心裂肺的慟哭,可惜這一幕已經不能打動這裏的任何人了。


    因為每一天,都會有人死亡,每個人的家門都是禁閉著,不管是沒感染的、感染了的,也都準備耗死在這裏了。


    遲暮將軍早已看不過去,沒顧溫淺,上手就是將那男子抓了迴來,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怒道:“你這昧良心的,你爹娘千辛萬苦將你養大;你妻子拚了半條命給你生下的兒子;你兒子對你這父親如此的依賴,你居然如此涼薄,要棄他們於不顧!”


    男子被打了一拳之後,腦袋嗡嗡的,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呆坐在地上了,跟個孩童一般痛哭起來,“那我那怎麽辦,我那怎麽辦!”


    溫淺擰著眉走上前,同那位老嫗問道:“奶奶,可否讓我們去您的家中看看?”


    老嫗眼中有些渾濁,看著也七八十了,滿臉都是憔悴的神情,眼底下的眼袋已經深得跟黑泥一般。


    麻木的走上去將自己的孫兒抱了起來,向溫淺等人點了點頭。


    “遲暮,將他一並帶迴去吧。”


    溫淺看向瞪直了眼的遲暮將軍,自己的心也一直揪著。


    她以前學醫隻是為一人,沒想到現在竟可以為嶺州的百姓解難,她也是沒有辜負上天再給她一次重生的機會了。


    老嫗將他們領進家門,一家五口人就擁擠在一間狹小的屋子裏,家徒四壁,實在窮的可憐。


    南方地區是要比南康皇城內的氣候暖和許多,但是也已入秋,早晚的溫差又大,家裏卻連塊炭火都買不起。


    “這狗官……”


    那年輕氣盛的太醫沒忍住罵了一句,隻是周圍的氣氛一直低迷著,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奶奶,我們是皇城來的,是來幫助你們的,你別怕,帶我去看看爺爺好不好?”


    溫淺與這位老嫗非親非故的,卻喊她奶奶,叫隨行的官員覺得在自降身份了,因此小聲提醒道:“三公主,您身份尊貴,不該這樣稱唿。”


    “那該如何稱唿?敢問這位大人,南康國是以百姓的平安為己任,百姓安,國安;百姓富,國富;百姓強,國強。既然我是南康國的公主,如此稱唿有何不妥?”


    “這……”怎麽能混為一談呢,罷了罷了,眼下最要緊的是解決瘟疫,看著三公主確實很有膽識的模樣,還是先看看吧。


    老嫗沒有動,倒是被遲暮拉著的那個男子驚喜道:“我帶你過去,你們真的可以治好我爹的病嗎?”


    沒有人給出他準確的答複——


    溫淺叫遲暮放了他,讓他帶路。


    等男子將溫淺帶到一床前,隻見床上的老人兩眼昏沉著,感覺隨時都要西去的模樣,這不像是瘟疫,倒是老了,到時限了。


    “你怎麽覺得自己的父親生病了?”


    溫淺發問道。


    “他咳嗽,給他喂什麽都吃不了了,都已經這樣了,肯定是得病了。”


    之前給皇後看診的陳太醫疑惑道:“公主殿下,臣以為他沒有得瘟疫,隻是大限將至……”


    “對啊,我也覺得。”


    “確是乎,這沒有皮膚潰爛,也沒有高燒不退,這眼神來看是虛浮不定,渾濁不堪,這根本就是……”


    反正逃不過一個死字,生病的可以救,可是這順應自然的,這叫他們有什麽辦法呢。


    “怎麽可能!他就是得病了,你們都是一群庸醫,你們滾出去!給我……”


    遲暮一巴掌將男子唿了出去,在自己老爹的麵前還要大唿小叫,真是要鬧得自己父親臨死前不得安寧啊。


    要是他那龜兔崽子敢這麽對他,他肯定棺材板都掀起來,先揍那兔崽子一頓。


    “呸——”


    這男子也是可憐,之前被遲暮打了一拳,現在又是一巴掌,直接將他打翻在地,從嘴裏吐出一顆血牙來。


    但是在男子到底之後,他的褲腿被掀了上來,竟露出一條潰爛的腿來,上麵已經生了蛆蟲,白白的數條在他的腿上蠕動著。


    這男子肯定是早就知道了,這腿上前不久還留下了血痕,可見是發癢忍不住去抓出來的。


    但是那些蛆蟲是溫淺沒有料到的,已經在啃咬著他的腐肉,在他的腿上自下而上,再自上而下的蠕動了,看著真是叫人連飯都要吐出來。


    所幸在場的就溫淺一個人用了午膳,其他人都沒怎麽動筷,就算是反胃,也隻能幹嘔幾聲。


    溫淺胃裏“蹭”的一下,實在覺得要受不住了,還是強忍著難受,走到男子的麵前,給他把脈一試。


    結果男子的兩隻手臂亦是如此,難怪他將自己包裹的這麽緊,想要逃走也許是不想傷害家人吧。


    妻子已經死了,夫妻之間傳染本就容易,男子也並不一定是無情的。


    “這該怎麽辦?手都這樣了,根本把不了脈啊,臣雖聽過脖頸處也是可以把脈的,但並不會。”


    “四肢潰爛是第四第五日左右的病症,還有機會的,要不先試試將他的皮膚潰爛治好?”


    “這簡單啊,取黃芩……”


    “沒用。”


    溫淺打斷那年輕的太醫,皮膚潰爛又並非是單獨的,而是這瘟疫的並發症罷了,不治主的要去治附帶的病,這怎麽可能治得好,就跟之前開錯藥的大夫一樣的道理。


    “可是公主,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是啊,公主殿下,小張他醫術很高的,而且年紀又輕,前途不可限量啊。”


    “三公主又不會治病,為何要幹預太醫們的決定呢?”


    原先對溫淺命令要戴麵紗的不滿又重新激發了出來,眾人紛紛不滿的插話。


    但是這時床上的老人突然發出一聲唿喊,隨後閉眼不醒,再也沒了生氣。


    老嫗總算是有了反應,哭喊著撲在老人的身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可是老伴再也醒不過來了。


    溫淺歎息,真是一樁接著一樁啊。


    好想王爺,要是他在,這個時候大家都會齊心協力的,不會因為不服她而緩慢了救人的進程。


    “張太醫是吧,”溫淺看向那個年輕的太醫,他的眉宇間依舊是自信的,但這會多了幾絲疑惑。


    “近期常感食欲不振,腹脹腹瀉,頭暈嘔吐?覺得自己會不會也染上病了?”


    張太醫心下一驚,確實如此,所以這幾日他都是避著別人的,擔心自己真的染病了。


    “不是得病,水土不服而已,過段時間就好。”


    “這不是看看就知道了,這有什麽啊,老夫不把脈也能看出張太醫水土不服。”


    溫淺一笑,看向那個說話的太醫,說道:“你近來是否潮熱盜汗,口燥咽幹,心中燥熱難解?”


    太醫:……都是她運氣好,猜的,猜的。


    “上火了,記得養血生津予以調理,切忌妄施苦寒清熱之品。”


    溫淺又接連說出在場另外幾個太醫的病症,都是些小毛病,可都說得很準。


    被點到名的都是太醫,彼此身為同僚也清楚誰都有哪些毛病,也就知道溫淺說的都沒有錯。


    可愈是如此,愈是震驚。


    怎麽會這樣,三公主恢複神智便如此聰穎過人了嗎?


    那他們這些從醫數十年的人算什麽,於是乎太醫們從原本輕視、不屑轉為驚歎,還有對溫淺的一絲恐懼。


    如此高的天賦,實在是可惜了,難怪上天要收走她的天賦,就是上天都嫉妒啊。


    溫淺淡淡掃過眾人,她隻是在餘生將所有的醫書都吃透了罷,這樣來看,她的醫齡也許不比在場的老太醫低,他們倒也不用太自卑了。


    可是這些話,溫淺又怎麽會說,隻是繼續說道:“這病我能治,隻是治好了要再接觸到瘟疫的根源,恐怕瘟疫又要複發,為今之計是先控製住他們的病情,再派人去調查瘟疫的根源。”


    這會眾人沒有再反駁溫淺的話,紛紛點頭對她以示尊重,並且認真的聽著她的話。


    “遲暮將軍,麻煩你要去藥方取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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