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策離去的時候,王府的中廳內來了幾名不速之客。


    唐寅四人在吳中久負盛名,浙直就沒有不知曉唐寅四人名諱的,尤其唐寅,名聲已經傳到京師,被譽為大比之年的準會元。


    京畿之地也有屬於自己的四才子,隻是和唐寅四人比幾乎沒有什麽名聲可言。


    他們分別是李圭、蔡全芳、許鳳和張廷用。


    不請自來,自然別有用心。


    王務弼神色有些嚴肅,起身皮笑肉不笑的道:“李兄,在下好像沒邀請你們吧?”


    “你們是如何進府的?”


    李圭淡淡的道:“就這麽無禮的走進來的,你們府上的人還敢碰我不成?”


    畢竟是舉人,可以指責他無禮,但沒辦法動手。


    王務弼哼了一聲,道:“送客!”


    李圭微笑道:“聽聞吳中四才子也在這裏?在下來此處隻是想瞻仰瞻仰吳中四才子究竟是否遠赴盛名,還是沽名釣譽!”


    聽到這裏,王務弼神色微變,厲聲道:“李圭!你太放肆了!”


    唐寅卻壓著手,示意王務弼不要動氣,他笑容滿麵的看著李圭,道:“就你?也配?”


    “把你吃奶的本事都用上,我恰好也能瞧瞧所謂的京畿四才子什麽成色。”


    “伱放心,今日之後我會到外宣揚宣揚你們的事跡。”


    李圭並未動怒,拱手道:“巧了,在下也有這個打算。”


    “言對青山青又青,兩人土上說原因;三人牽牛缺隻角,草木之中有一老。”


    李圭甚至都沒客套,直接開口,也不說這是什麽,一切都讓唐寅去猜。


    這很無恥。


    無論比拚什麽,最起碼你得圈定個範圍,好讓作答人有個大致的方向,是比對聯?還是比詩句?還是比其他。


    你總該要說比什麽。


    沒有上來隨口一句話就讓對方去猜你心理,這很明顯已經落了下乘,有失文人風範。


    不過對方既能無禮的闖進來,很明顯就存了不愛惜自己文人名聲的意思,就算用下流招數,也沒辦法。


    你隻要答不上來,那他們就能去外宣傳吳中四才子不過誇大其詞,他出的題對方一樣答不上來。


    借著吳中四才子的名聲上位,將會獲得更多更多名譽上的好處。


    唐寅閉目在沉思,祝枝山和文徵明也是如此,王務弼臉色慍怒,叱道:“李白象!你不覺得此事太過於無恥?”


    “你好歹也是弘治五年的舉人,這種事你居然也能做得出來?”


    “此事若傳出去,丟人的不是唐兄,是你!”


    李圭笑而不語,隻是挑釁一般看著唐寅三人。


    王務弼氣壞了,今日什麽事都不順心,還忽然跑進來一群跳梁小醜,你若現在趕走他們,他們會說是你們怕了。


    可若不趕走他們,李圭說的這似詩不是詩的東西,你也無法做出合理的對答。


    惡心!


    王務弼宛如吃了蒼蠅一般發自內心感覺惡心!


    他微微側目看了一眼唐寅三人,發現他們三人神色也不是太好,很明顯心中沒了主意。


    尋日狂傲的唐寅此時也在閉目沉思,隻是看眼前情況,不知要思考到什麽時辰。


    唐寅此時背後冷汗也下來了,他方才多狂傲,現在就多汗流浹背。


    這其實和唐寅沒關係,對方太卑鄙,可唐寅話都放出去了,此時他竟覺得自己以往狂傲的有點過頭,開始反噬自身。


    徐經側耳小聲對唐寅道:“陳公子還沒來。”


    唐寅搖搖頭,他覺得就算老師來了也無濟於事。


    自己惹出來的麻煩也不該去麻煩老師。


    然而就在這時,陳策從外走來,一如往日一樣安靜的並不起眼,溫文爾雅公子如玉。


    他伸著手道:“請坐,奉茶。”


    啊?


    王務弼懵了,心道陳公子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楚情況?怎麽敵我不分呢?


    還讓人家坐,還給他看茶?這是什麽道理?


    唐寅忽然一愣,呆怔了一下,這才恍然,這是個字謎!


    看起來像七言詩,原來不是,是字謎!


    言對青山,是請。


    兩人一土,是坐。


    三人牛,是奉。


    草木之中多一老,老是人,想來對方是為了強行押韻,也是為了迷惑唐寅,讓他們以為這是詩,實際應該是草、木、人,所以是茶。


    等唐寅想通關鍵後,一臉驚愕的看著陳策,還得是你啊老師!


    祝枝山和文徵明也愣住了,他們的才思不輸唐寅太多,所以當陳策說出來後,他們隻是稍稍思考,頓時明白陳策的意思。


    祝枝山和文徵明深深看了一眼陳策,從陳策來的時候,他們其實一直都是將陳策當成配角的。


    唐寅和他們說過,陳策沒參加科考,讓他們不要在陳策麵前提這些敏感的話題。


    科考都沒參加,說明他對自己的學問不自信,亦或者說明他覺得自己還不夠科考的知識儲備。


    可這一刻,祝枝山和文徵明才明白,狂傲的唐寅為什麽心甘情願的去稱唿陳策一聲老師!


    誰敢管這叫沒學問?


    誰敢管這叫沒知識儲備?


    至始至終陳策的話都很少,很多插科打諢妙語連珠的話都是王務弼他們負責。


    幾個人也不敢將談論的內容說的太深,都說的淺顯易懂,深怕陳策跟不上他們說話的節奏。


    現在……就很尷尬啊。


    李圭呆呆望著陳策,剛才的笑容有些僵硬起來,“閣下,閣下是……”


    陳策噢了一聲,道:“我來湊個熱鬧,也是浙直人,一起來聚會的。”


    “你也是?”


    李圭深吸一口氣,問道:“閣下弘治幾年的舉人?”


    陳策搖頭道:“我沒參加科考,秀才都不是。”


    李圭:“……”


    陳策剛才聽到他們的對話了,特地來給唐寅解難的,吸取了上次藺勉之的麻煩,他也不再出什麽對子之類的為難對方。


    隻能故作裝傻的道:“你們在做什麽啊?坐下一同聊啊,都是同鄉。”


    李圭幾人嘴角扯了扯,本想借著唐寅上位的那點心思,現在蕩然無存,拱手道:“打擾了,你們聊,我不是浙直人。”


    說完後,他便帶著另外三人急衝衝離去,走到門前一個踉蹌差點摔了,逃也似的離開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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