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縣,王府。


    一路上,唐寅給陳策介紹了王務弼的身世,他祖籍杭州,其祖上經商來大興縣定居,王務弼在杭州和順天府分別考了四次舉人,去年才中舉,頗為不易。


    一次舉人三年光陰,四次十二年光陰就這麽浪費了,人生有多少個十二年可以浪費啊!


    聽到王務弼的身世,陳策有些感同身受,如果自己沒病,如果父母還健在,想來他應該也會參加科考,和王務弼一樣。


    王府的宅院不算小,四進規格,後院是一處諾大的梅花院,時值梅花盛開,院落內美輪美奐,令人心曠神怡。


    涼亭四周用涼席包裹,涼席鑲嵌棉單,隻出一角,可觀滿園梅花。


    這些設計都獨具匠心,若非有文化底蘊之家,也不會如此建設。


    等唐寅和徐經到來後,王務弼帶著另外兩名讀書人前來迎接。


    “伯虎、衡父,快來入座。”


    王務弼拱手對陳策道:“這位想來就是伯虎的老師了?”


    “聽聞陳公子也是杭州人,我們還是老鄉呢,你祖籍杭州哪兒?”


    王務弼很健談,陳策禮貌的迴道:“杭州府城。”


    “我來給陳公子介紹,這是祝允明,這位是文徵明。”


    “昌穀今日有事,恐來不了了。”


    他口中的昌穀是徐禎卿。


    吳中四大才子基本快到齊了,難怪唐寅說都是浙直老鄉之間的聚會。


    祝允明和文徵明紛紛前來和陳策打招唿,兩人得知唐寅在順天府拜了一名老師,都想和陳策認識認識。


    未必教儒家學問的才能稱之是老師,他們沒有這麽迂腐。


    聖人說過嘛,三人行必有我師。


    “進亭說,外麵冷。”王務弼邀請幾人進入涼亭落座。


    唐寅和祝允明、文徵明都很熟悉,才落座三人便熱絡的聊了起來,從繪畫到書法到科舉,暢所欲言。


    王務弼和徐經偶爾穿插一些妙言,現場氛圍極好。


    陳策一直默不作聲的喝著茶吃著點心,偶爾會心笑笑,權當自己也參與其中。


    祝允明長的有些……一言難盡,右手也如曆史那樣有六根手指,或許長相的原因,陳策始終認為祝允明字裏行間的話語都有些自嘲的自卑。


    他前前後後參加了五次鄉試才考中舉人,和唐伯虎這種天之驕子,一次中第就高中解元不同,他在科考上的路很是坎坷。


    又兩次參加會試不中,明年將是第三次,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後麵還有四次要參加,科考的夢魘幾乎伴隨他一生。


    其實也能想得出來,明朝的官和長相也有一定關係,長得醜真的未必會被錄取,祝允明是不是有這其中牽連,陳策不得而知。


    值得一提的是,祝枝山的書法十分高超。


    文徵明也好不到哪裏去,雖然長相還算過關,但科考路程也很坎坷,一樣屢試不第,不過現在的他還算開朗。


    這次集會也如唐寅說的那樣輕鬆愜意,陳策不說話也沒人會說什麽,不會強逼著陳策插入話題,偶爾怕陳策一個人尷尬,徐經和王務弼則會找陳策聊一聊關於繪畫的事。


    比如唐寅是如何拜陳策為師的,為何陳策能讓狂傲不羈的唐寅甘願拜師的過程等等。


    當唐寅將隨身攜帶的那副北平冬雪圖拿出來給眾人欣賞後,眾人忍不住感慨陳策的畫技之高超。


    唐寅征得陳策同意後,又不吝嗇的分享了黃金分割線與人類審美之間的關係。


    眾人如同當頭棒喝,紛紛感激唐寅,當然,更感激陳策對大明繪畫史的貢獻。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眼看到了中午。


    王務弼微笑著對眾人道:“今日我請來了三年前順天府最出色的歌舞姬來給我們獻舞唱歌。”


    “若她還是三年前的那名大家,我可是沒本事請的。”


    “此前她可都是非七品不唱,非六品不舞,在順天府久負盛名的。”


    “中膳我們邊吃酒邊欣賞,誰若能博了此女青睞,那就自便咯。”


    眾人紛紛朝唐寅看去,唐寅絲毫不謙虛,自信滿滿的道:“吾必以才華使其傾倒。”


    ……


    吳娘子的轎子抵達王府後,便停在了後院,旋即便有一名中年婦女攙著吳娘子下轎。


    吳娘子臉色冷淡,對那名中年婦女道:“就這麽一次,若非要還恩情,我定不會來此地方獻唱獻舞。”


    中年婦女臉色不悅,道:“我是你娘!你就不能好好稱唿?”


    吳娘子冷笑:“娘?你何時養育過我?自我及笄你便將我賣了出去,現在你和我念起親情?笑話!”


    “我還沒資格做伱的女兒,我配不上你這樣的娘親。”


    聶氏也懶得和她爭論這麽多,隻是道:“王家少主是舉人,未來未必不會成為進士,家中又是富賈之家,今日來訪的都是舉人老爺,誰若看中你,你還會在胡同內過寒酸日子?”


    “娘難道不是為你好?”


    吳娘子臉色愈發冷淡,加重語氣道:“我是歌女!不是妓女!”


    “我答應你來獻唱,你支付我一兩三十錢,現在你還差我三十錢,今日唱完,你我恩怨兩清!”


    聶氏哼了一聲,道:“莫以為我不曉得,你怕不是看中隔壁那癆病小郎君了是嗎?”


    “我告訴你,絕沒這個可能!他一介寒酸病鬼,咱家這座大門能進得去嗎?想娶我女兒?他配?”


    吳娘子轉頭就走。


    聶氏驚慌失措,忙不迭攔住她道:“好好好!我不說他便是,今日先唱完再說。”


    吳娘子跟著聶氏從後院進了王府的門,她們這種身份的人是沒資格從前門進去的。


    如果是三年前的吳娘子自然有資格,但現在不行了。


    服裝粉黛都是王府提供,一個上午時間王府的侍女們都在給吳娘子梳妝打扮。


    習慣了素顏之後,吳娘子再看這些粉黛就發自心底感覺到惡心,若非為了賺三十錢還陳策的利息,她斷斷不會再來一次這樣的地方。


    梳妝之後,淡藍色對襟外衣,長度過膝,身披霞帔,著紫色馬麵裙,隻是略施粉黛,便嬌豔欲滴,才出院落,滿院梅花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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