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發生了一樁刑事案件,一對母子被殺,初步判斷是被殺人越貨。


    這件事並未引起太多重視。


    京師名伶銀瓶兒死在家中,被人一刀斃命,不過左右不過一名娼妓死亡,官府查了幾天沒有頭緒,也就當做無果案件封印了卷宗。


    這兩件事有人投遞給順天報業,唐寅負責審稿,最終沒有發行出去。


    唐寅認為這兩案件涉及到了朝廷官府,順天報業不適合發行,除非抓到兇手,可以適當發行,不然現在發行最後朝廷沒抓到兇手,報業可能會招惹麻煩。


    唐寅現在踏實了很多,安安心心的在報業工作,每天兢兢業業。


    今日結束審稿後便去找徐經打聽陳策的情況。


    徐經這一次也沒任何辦法,他雖然考中了會試,但還不是進士,還有殿試沒考,更別提官麵上的朋友。


    況且這一次陳策還涉及到了殺人案,殺的還是東廠的人,兇多吉少。


    徐經深深歎口氣,雖然他很相信陳策,陳策也對他們說了他會平安無事的迴來。


    但徐經覺得陳策這純粹可能是在安慰他們。


    隻是這些事,他沒對唐寅說。


    唐寅每天都會來找自己問情況,和自己知道的情況也不比唐寅多哪兒去。


    “去槐花胡同看看吧,說不定老師忽然悄無聲息的就迴來了。”唐寅對徐經說道。


    徐經苦笑,要是真如此就好了,可是看著唐寅期寄的神色,他也不想打擊唐寅,用力吸口氣,道:“沒錯!”


    “也許陳公子悄無聲息的就迴來了。”


    雖然他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徐經當然相信陳策的能力,可一個人本事就算滔天,也始終是個人,陳策是人,他不是神。


    殺人案,殺的還是東廠的人,眾目睽睽,這麽多人證物證都在,就算最後僥幸沒被判死刑,但流放、坐牢等罪名也少不了,又怎麽可能隨便就被放了?


    徐經跟著唐寅緩緩地朝槐花胡同而去,剛走到胡同口,徐經身軀忽然僵硬了。


    他不敢置信的望著前方胡同口,用力的揉了揉眼睛,驚愕的道:“唐,唐……伯虎……那,那不是……”


    陳策嗎?!


    那不是陳公子嗎?


    他他他,他真出來了?


    他怎麽就這麽出來了?!


    徐經仿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唐寅也順著徐經手指的方向看去,微微一愣,旋即急促跑了過去。


    “老師?!”


    陳策迴眸看了一眼唐寅和站在不遠處的徐經,微微笑了笑,問道:“有事嗎?”


    依舊和以前一樣那麽淡然,那麽處事不驚,那麽還是那個陳策,完完整整的陳策!


    “你,出來了啊!”


    唐寅眼含熱淚。


    徐經也快步走了過去:“陳公子,你沒事了?”


    陳策點頭道:“能有什麽事?”


    不得不承認他這句話有裝逼之嫌,可放在陳策嘴巴中說出來感覺就是不一樣。


    陳策微笑道:“我不是說了嗎,我會沒事的。”


    “你們不信?”


    當然不信,這誰能信?


    伱殺了人啊,就這麽大搖大擺的出來了,你放在誰身上能信?


    徐經臉色僵硬的道:“信……真的。”


    好吧,很顯然他是不信的。


    陳策疲憊的道:“我累了,沒事你們也早點迴去睡吧。”


    陳策轉身,朝後招了招手,然後背著手朝槐花胡同走去,留下麵麵相覷的徐經和唐寅,兩人目光對碰,旋即倏地抽離,彼此似乎都看到對方眼眶紅紅的,怪丟人的。


    吳娘子這幾日總會將燈火開到很晚,怕陳策忽然深夜迴來了,巷道內沒有指路的燈火。


    陳策讓她安心的在這裏等著,她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歸根結底就是大明最底層的小民,刑部衙門根本進不去,除非去劫獄。


    她知道自己沒這個本事去劫獄。


    每天很早她會去刑部外麵打聽消息,夜裏很晚才會迴來,市井上經常會聽到讀書人談論各種案件,有時候心驚膽戰,有時候聽到有殺人案犯被無罪釋放就會纏著對方詢問很久。


    總要找個希望,支撐著她。


    她沒多少見識,曾經紅極一時,也不過是曾經,現在就是順天府普普通通的小民一個,和尋常人家沒任何區別。


    麵對權力,麵對官府,麵對朝廷,她能做的就是祈神拜佛,祈禱官府法外開恩。


    這是時代小民的無力,麵對公權力的無力感。


    不過吳娘子也不是什麽都沒做。


    如果真判了秋後問斬,劫法場似乎比劫獄容易的多?


    夜深了。


    吳娘子出門,朝隔壁望去,和往日一樣,準備轉身迴去關燈。


    “你還沒睡嗎?”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響起,讓吳娘子嬌軀忽然定住了。


    她呆呆的扭頭,然後快速迴房,將煤油燈拿在手中,小心嗬護著微弱的燈光,來到隔壁,將鑰匙交給陳策。


    陳策借著燈火,將小院門扉打開,進了中廳,點燃屋內所有燈光。


    屋內纖塵不染,顯然這段時間有人經常來打掃,甚至比陳策自己住的時候還要幹淨整潔。


    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又那麽用心。


    吳娘子眼眶有些紅,剛才院落內掉下的淚水被她收住,開口詢問道:“你,吃了嗎?”


    陳策搖頭道:“還沒。”


    “我去給你煮碗麵。”


    陳策道:“算了,還要生火,挺麻煩的,明天再吃吧。”


    “要吃的,你身子本來就不好。”吳娘子堅持的去了陳策的廚房。


    陳策疲憊的坐在中廳,桌子上有茶壺,他倒了一口茶咕嚕咕嚕喝了下去。


    有點意外,茶水居然還是溫的。


    這一天要換幾趟茶?不麻煩嗎?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端了上來,還有一個煎好的雞蛋,金黃流油,上麵灑了一些蔥花。


    陳策真餓了,以前都自給自足,還沒這麽飯來張口過。


    他囫圇吞棗的開始大口吃著麵,吳娘子的手藝挺不錯,不比自己差,麵好吃,雞蛋煎的也好吃,灑了一點醬油和醋更好吃。


    陳策吃完後,吳娘子從廚房端來一盆熱水,毛巾放在熱水中,擰幹了。


    陳策接過熱毛巾隨意擦了擦臉,實在困的遭不住了。


    “我先睡了啊。”


    吳娘子用力的點頭。


    等陳策去睡覺,她開始做善後工作,將鍋碗瓢盆全部洗刷幹淨,最後才躡手躡腳的迴到自己院落。


    迴到房間,她終於可以安安心心的落淚了,這些日子的擔憂和掛念,全部化作淚水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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