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九日,天氣越來越暖和,春暖花開。


    北平城外,楊柳隨風而動,官道上的涼亭內,偶爾會有幾名送別人會聚在此。


    陳策今日穿了一席淡藍色青色長衫,步履緩慢的來到東城涼亭前。


    一列列轎子馬車在一旁矗立,涼亭內已經備好了茶水。


    傅元依舊瀟灑倜儻,穿著一席白衣。


    從唐寅舞弊案結束,到這三天時間內,禮部左郎中傅瀚已經以稱病為由,告老還鄉,成功脫身官場。


    傅元微笑著等待陳策,見到陳策到來,笑眯眯的道:“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知道你不能喝酒,準備了點茶水典型,請坐。”


    傅元這個人實在有些複雜,他偏執、聰慧、自視甚高、手段也狠,有點神經質,陳策不好評價他。


    等陳策落座後,傅元笑著道:“我已讓家父從朝廷抽身了。”


    陳策道:“好事。”


    傅元點了點涼亭石桌上的盒子,道:“這個送給你。”


    陳策有些狐疑的看著他,問道:“這是什麽?”


    傅元笑道:“打開看看。”


    陳策不明所以,將小盒子打開,裏麵是一疊紙,準確的說是商契,全都是傅元從順天府收購過來的書肆鋪子。


    當初為了和陳策競爭,他花費了數千兩銀子用盡各種手段取來的。


    陳策不解的道:“所以?”


    傅元道:“這些都送給伱。”


    陳策:“?”


    “無功不受祿,免了。”


    陳策一時間竟分不清是自己有病,還是傅元有病。


    你落得如今下場,你們傅家灰溜溜離開京師,難道不是全拜我所賜?


    你現在還要給你的仇人送這一份價值高昂的商契?


    這不是有病是什麽?


    傅元壓著手,道:“別急,我話還沒說完。”


    “這些商鋪全部留給你,無論你如何整合,加上你順天報業的資產……兩年,如果那個時候你還沒死,我想和你繼續比一比,我們究竟誰的經商天賦更強!”


    “我要看看我們在兩年時間內,究竟誰賺的多。”


    陳策:“???”


    你……


    他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麽,平白無故送自己這一份大禮,目的就是繼續和我比?


    “你不要也得要。”


    “嗬嗬,我還有一份大禮送給你。”


    陳策好奇的問道:“什麽?”


    傅元神秘兮兮的道:“程敏政!”


    嗯?


    傅元打了個啞謎,沒繼續再說,起身端著茶喝了一口,瀟灑的揮手,上了馬車,對陳策道:“別忘了我們的賭注,兩年時間。”


    “還有,要死了早點和我去信,我得來順天府吃席。”


    官道上,傅家的馬車漸行漸遠。


    陳策無語的望著傅元帶著家眷離去,又看著堆在涼亭內的一小盒子商契,將小盒子抱起來,然後轉身離去。


    ……


    禮部右侍郎程敏政府邸,程敏政的結局還算不錯,他始終認為清者自清,這次自己相安無事,就是因為他行得正坐得端。


    程敏政才迴到府邸,家眷們紛紛開始準備火盆、柳枝等驅邪去災。


    一套流程下來,程府管事對程敏政道:“老爺,有人給你留了一封信。”


    程敏政嗯了一聲,道:“誰?”


    管事搖頭,表示不知。


    程敏政去了書房,將信件打開。


    “程大人現在一定在沾沾自喜,甚至還天真的以為自己清者自清,所以朝廷沒有處理你?”


    “若非有人在暗中幫你,你不會真以為自己就這麽輕易度過囹圄之災了吧?”


    “你都做到禮部右侍郎了,就別天真了,不妨好好猜猜,誰在幫你?沒有他你度不過這次危機的,找到人了好好感謝人家。”


    “不過前提你能找到對方哦,祝你順利。”


    就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程敏政來迴翻了翻,發現就這麽多字。


    他麵色有些凝重的落座,眉宇高高蹙起,自言自語的道:“有人在幫我?”


    “誰?”


    他一直認為自己兩袖清風,從未參加過什麽泄題舞弊,朝廷不過隻是做了公允的判決。


    可現在細細思考,這不公允!


    如果朝廷真要公允,那自己就該無罪釋放,而不是罰俸半年!


    程敏政留了個心眼,從唐寅案開始到結局,一切似乎都是被人精心設計好的局。


    到現在他漸漸開始有些後知後覺,舞弊案不是關鍵,關鍵是政治鬥爭!


    隻是誰在幕後推動這一切,誰有在幕後破局?


    程敏政心癢難耐,但又不能表露出來,隻能徐徐圖之,暗中調查。


    這封信件不會空穴來風,它說背後有人在幫自己,究竟是誰?朝堂哪位高層出手了?為什麽要出手?


    程敏政為官清廉,官場上沒有拉幫結派,注定不會有高層會冒這麽大風險。


    這事兒,他需要留個心眼暗中觀察!


    ……


    唐寅今天從錦衣衛出來了,來迎接他的沒有別人,隻有徐經一人而已。


    平日稱兄道弟的同窗同鄉們,現在唯恐避之不及。


    唐寅神色有些頹敗,整個人顯得很是滄桑,仿佛蒼老了了許多。


    他茫然四顧,看著錦衣衛外空曠的街道,最終眼眶紅潤,忍不住啜泣道:“衡父!”


    徐經走上前,給唐寅一個擁抱,道:“伯虎,出來就好,出來就好了呀!”


    祝枝山和文徵明也參加了這次會試,隻是兩人落第了,此時也從遠處走來迎接唐寅。


    “伯虎,還好?”


    唐寅深深彎腰,拱手道:“希哲、徵明,多謝了。”


    “我……”


    唐寅欲言又止,最終也沒開口,他想在辯駁一句,他真的沒有參加舞弊。


    他知道,今日能來接自己的,不用他說,對方都明白,所以也沒必要解釋。


    唐寅繼續四下尋找,卻始終沒看到那一抹熟悉的高挑影子,不由失落的歎息:“我錯了。”


    “若我當時聽了老師的話,何至於此。”


    “衡父,你是對的,你是對的啊!”


    “我讓老師寒心了。”


    徐經搖搖頭,他反問唐寅道:“你是想說,陳公子因為寒心,所以沒來見你?”


    “那你有沒有試著想過,如果沒有人幫你,錦衣衛會不會對你動刑?”


    “三法司會不會對你動刑?”


    “真要動刑了,你能扛得住嗎?”


    唐寅渾身一震,呆呆的看著徐經,磕磕巴巴的道:“什麽,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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