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艦長左右為難之際。


    戰艦中一塊虛擬屏跳了出來。


    上麵出現一枚銀色的如火焰纏繞而上的繁複紋路。


    這是帝國的旗幟,也是帝國最高指令的標誌,代表著……皇帝陛下。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標誌,但卻很少有人在現實中遇到過,一旦出現,就說明是皇帝陛下親下的指令。


    幾乎是瞬間,艦長便對著那標誌恭敬地俯首。


    清冷的聲音像是從四麵八方響起,“答應伽路。”


    “有她在……伽路不過是被拴了繩的貓。不需要擔心猩紅之刃襲擊,他們不會做。”


    明明他還沒來得及上報,但皇帝對一切好似了如指掌……就和親眼所見一樣。


    艦長心中升起深深的惶恐與敬畏,不其然想起曾經在教學書上看到的一句話,


    皇帝無所不在,世間萬物都在他的注視之下。


    “是,陛下。”


    他恭敬應下,眼前突然出現的最高指令屏幕消失在空中,仿佛沒有出現過。


    艦長應下了伽路要求。臨時蟲洞打開,一隊銀心帝國的艦隊拱衛著龐大的星盜泰坦艦進行跳躍,原本是死敵的雙方,此時卻和諧至極。


    進入銀心帝國核心區後,在猩紅之刃號服役的星盜們都十分興奮,作為星盜,卻安然進入第一大人類帝國的帝星,這經曆也算是他們人生濃墨重彩的一筆了。


    但是正如皇帝所猜測的那樣,有伽路的約束,猩紅之刃沒有在帝星上亂來。


    第一大星盜團和銀心帝國的軍團此時保持著一種難言的默契。


    蘇彌在內閣首相的帶領向皇帝的寢宮走去,伽路和烏斯跟在她身後。


    “請止步。”


    在金屬門前,內閣首相停下來,伸手攔住了像是保鏢跟在蘇彌身後的烏斯和伽路,“兩位閣下,皇帝陛下想和這位小姐私下交談。麻煩你們在外等候。


    請放下,我們陛下的主殿非常安全,絕不會出現任何意外。等談話結束小姐便會出來。”


    他看出來了,猩紅之刃的首領和那位全身籠罩在黑袍裏的人,都是以保護的姿態跟隨在少女身後。


    然而他的說明並未讓二人聽進去。


    “其他人我不擔心。但是如果你們陛下對我主人心懷不軌怎麽辦?”伽路碧眼變成冷酷的貓類豎瞳,抬眸看向內閣首相。


    內閣首相:“……”


    “我覺得您這是在杞人憂天,伽路閣下。”內閣首相麵無表情道。


    他們陛下那麽偉大,怎麽會對一個和魔族關係匪淺、臉都看不清的人類心懷不軌!


    “這可說不定。”伽路眯起了淩厲的眼瞳,聲音透著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萬一你們的皇帝賊心不死呢。”


    在他還在幼生期在外麵流浪時,就聽說過陛下對那個家夥的特殊優待。


    蘇彌聽到伽路的話,心頭微微一動。伽路認識銀心帝國的皇帝?


    可惜現在在門口,已經不是詢問的好時機了。


    ‘皇帝’到底是誰,進去了就知道。


    “伽路,烏斯,你們在外等著。”雖然是一個人去見銀心皇帝,但是升到九十級後,蘇彌底氣足了很多。就算對方來者不善,她相信以自己現在的力量,也能順利離開。


    總不可能……比歐諾尼斯抓到慘吧?


    蘇彌發話,伽路他們才不情不願地安靜了下來。


    蘇彌踏進了主殿。


    金屬門緩緩閉合。


    她環伺一周,剛要尋找聞名星河的‘銀心皇帝’在哪裏,就看到眼前突然凝聚起細碎的、像是螢火般的點點銀光,猶如鋪展開來的一道燦爛星河。


    銀光匯聚在一起,逐漸形成了一位籠罩在光影下的俊美青年。


    銀色長發長拖迤在地,他銀瞳望過來,專注地注視她,像是穿過了亙久的歲月。


    眼中的滄桑和腐朽迅速褪去,那雙承載太多歲月和曆史的眼睛像是洗去了所有厚重灰塵,瑩潤發亮,煥發出了年少時的生機蓬勃。


    他聲音已經沒有平時指揮帝國和對外下令時的沉穩冷淡,此時清越、幹淨,就像是離家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家人,褪去一切堅硬的外殼,露出柔軟的內裏,仿佛透著一絲撒嬌,


    “阿彌。”


    在看到那雙輝耀的銀瞳那一刻,原本蘇彌好似被扭曲模糊的那一片記憶突然清晰了起來。


    她忽然想起了對方的一切。


    “是你啊,小王子。”


    第121章


    蘇彌沒有想到,銀心帝國的‘皇帝’竟然就是曾經自己收入麾下的人族小王子。


    在《魔王征服》遊戲裏,除了神國外,人類諸國也是任務目標。


    蘇彌曾經偷偷甩掉卡修斯等人,一個人偽裝馬甲進入人類銀維爾帝國探查情況,在觀察一周發現銀維爾帝國裏沒有可以與自己抗衡的人,就放飛自我,直接恢複了魔王形態大大咧咧跑到塔頂放風。


    然而,魔族的王看到了人族帝國的小王子。


    小小的一個,銀發銀瞳,因為特殊的瞳色和眸色被帝國視為帶來災厄的惡魔之子,剛出生時在城堡做婢女的母親便被絞死。


    他是國王最小的兒子,因為母親身份卑微、身上的異樣,從出生便沒有起名字,一直被叫做‘小王子’,隻是因為具有國王的血脈,所以被放逐在城堡最肮髒混亂的角落自生自滅。


    那是初冬的傍晚,天色漸濃,即將下第一場夜雪。


    蘇彌恢複原型打算去塔頂賞雪,順便收集初雪作為煉金材料,然後看到了渾身肮髒狼狽的小男孩蹲在角落裏。


    身上隻有一件薄薄的單衣,精致的臉上沾滿了灰,銀發被汙泥覆上糾結在一塊,雙腳赤裸,手上蹭著汙泥蜷縮在一角,鼻尖凍得發紅,身上還有許多被其他兄弟欺淩留下的傷痕。


    不像是小王子,倒像是個被拋棄的……小乞丐。


    冬雪第一天,那是遊戲中人族大陸的家宴團聚日,所有王室成員會聚集在一起享受晚宴,但小王子明顯不在家宴名單之內。


    而且因為銀維爾帝國當年糟糕的收成情況,持久的旱災和奇異,還有魔物的侵擾,整個帝國都一切災難壓在了他身上。


    蘇彌采用‘探索行動點’時,恰巧收集到了一條傳聞,正好是關於小王子的——‘銀維爾帝國皇宮流傳出謠言。小王子其實是惡魔的兒子,異色異瞳是惡魔的證明。先知預言銀色的惡魔將給帝國帶來了災厄,皇帝陛下打算在祭神日將小王子燒死’。


    此時,距離祭神日不過14天。


    蘇彌好奇地打量這個被判為自己下屬的小王子。


    他像是機警又充滿戒心的小獸,那雙銀色的眼瞳瞪得大大的,銀白的睫毛上還掛著幾滴細碎的眼淚。


    就像是……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過。


    他不是惡魔。


    隻是一眼,蘇彌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與之相反,探查之眼中,他應該是天生的賢者,或帶領人族走向繁盛的王——她以後除歐諾尼斯外的最具威脅力的敵人。


    一個,她未來的宿敵。


    那雙銀色的眼睛,不是惡魔的象征,而是賢者之瞳。在他成年後,他的眼睛能看透虛妄、甚至看穿時間和空間線預知未來。


    這裏有幾條支線,如果她選擇在這裏殺死他,以後‘賢者/人王’線將就此消失。


    如果她選擇不殺,他有百分之50的概率將死於祭神日的火刑,在冬日的大火中成為一具枯焦的屍體,也有百分之50的概率,被帝國宰相救下,未來成為賢者/人王。


    但蘇彌都沒有選。


    如果能將未來的宿敵,變成自己的鷹犬,那多有趣啊?


    於是,魔族的王俯身,像是引誘人類進入陷阱的魔鬼。


    她從空間道具中翻出熱氣騰騰的麵包,詢問他,“願意成為魔鬼嗎?”


    成為魔鬼後,會有熱麵包、熱香腸、熱牛奶,不會再會被城堡中的兄弟排擠欺辱,可以為母親報仇。


    小王子沒有答應她。


    就像是隻小刺蝟,皸裂的唇瓣抿得極緊,豎起警惕的刺。


    蘇彌沒有放棄。


    天生的賢者,怎麽會那麽容易被引誘?


    每一天,她都會去尋找饑餓挨凍的小王子,然後拿出熱騰騰的柔軟白麵包,詢問他是否要成為魔鬼。


    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但他一次都沒有接過蘇彌手上的白麵包,哪怕有時餓得幾乎昏死。


    直到……祭神日到來。


    他被綁上了火刑架,灼熱炙燙的火焰從最底下柴薪燃起,逐漸舔舐向他凍得發爛的腳、雜亂糾結在一起的銀發——因為銀維爾帝國的人相信,隻有火焰才能燒盡罪惡。


    蘇彌直接用魔力降下暴雨救下了他。


    天空被陰雲籠罩,暴雨毫無預兆地傾盆而下,砸下來的力道像是鞭子,打在人身上。


    所有人都在怒罵,在憤怒,痛罵他是惡魔之子,是惡魔在庇佑他。


    因為連綿的暴雨,火刑隻能改日。


    小王子暫時逃得一命。


    蘇彌再次找到他,拿著麵包,詢問那個未變的問題。


    小王子被暴雨衝刷掉了身上的汙漬,原本糾結肮髒的銀灰色頭發褪去汙漬後漂亮得像是星海。


    他小臉秀美而精致,皮膚蒼白,緊抿著嘴唇透著股堅韌和倔強。


    這次他終於接受了她的麵包,並且第一次對她開口說了話。


    他被整個帝國、被所有人民拋棄了,卻依然道,


    “我不想當魔鬼。我想要……庇護所有人族。”


    命運支線不是那麽容易更改的。蘇彌懷疑自己給自己救下了一個宿敵。


    但是因為對這次存檔自己實力和進度的自信——她相信在他成為有威脅力的對手之前,她就能打出征服神國結局,蘇彌並沒有選擇殺死未來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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