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狹隘了。


    是她這幾日太過焦躁,走入思維誤區了。


    虞念抬眸,對俢昳露出一個微笑:“我知道了,俢昳,你再擲一次。”


    俢昳點頭,將手中的石子顛了幾下,隨手一擲。


    石子一如既往後繼無力,快要落至地麵時,忽而被一陣風重新帶向空中,下一刻,羽箭從中穿過,石子霎時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是虞念用弓身先揚起了一陣風,再挽弓搭箭。最後結果正中其心。


    白衣少女的動作快到看不清,一係列動作優美流暢,準確無誤。


    俢昳在一旁望著那抹白色身影,沒有錯過她任何一個動作,唇邊露出淺淺一笑。


    她很聰明,能想到利用風勢來達成目的。


    虞念放下拿著長弓的手,滿意地唇角上揚,露出欣喜神色,下意識轉頭看俢昳。


    隱約感覺到四目相對後,她眼睛彎了彎,笑意更深一分。


    俢昳麵對著她的笑,卻微微偏了頭。


    隔著一層白綾,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亦不能準確感知他視線落在何處。


    但她就是有一種直覺,他錯開了與她的對視。


    俢昳怎麽了?


    *


    枝頭的葉子落了又落,樹幹上的箭痕深了又深,這裏的一切見證過三年光陰後,島上安靜了下來。


    人間的楓葉又紅了七迴。


    自飛羽弓被取走後,十年彈指一瞬。


    陰暗的地下,有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響起。


    趴在地底的兇獸抖了抖耳朵,身上用來封印的金色鎖鏈隨之發出錚錚響聲。


    它抬起頭來。


    這氣息它再熟悉不過——


    魔君離夙。


    眼前有藍色火花閃過,石壁上霎時多出一圈燃燒著的藍色火焰,幽幽照亮了漆黑的地底,也照亮了來人的臉。


    來人一身黑衣,暗紅色的長發垂落至腰身,眼尾一點妖冶的淚痣。


    他打量了一眼兇獸身上的鎖鏈,笑聲愉悅:“一百一十年。你看,俢昳的封印真是越來越弱了。”


    作者有話說:


    一直活在對話中的魔君終於出來了


    第27章 魔君


    幽藍火焰在離夙臉龐投下一層陰影,他上前坐在兇獸身邊,不緊不慢地擼著它漆黑的毛:“你就不能有點出息?”


    兇獸耐著性子由他擼毛,聽到此處終於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之力強於兇獸之力,除非它自尋死路以自傷為代價,否則不可能傷其半分,它還要怎樣才能有出息?


    站著說話不腰疼。


    離夙單手支著頭,漫不經心歎了口氣:“你就不能讓俢昳受點傷?”


    兇獸終於不滿地低吼了一聲。


    離夙被吼也不惱,伸手在兇獸的頭頂上按了按:“鬧什麽?你被俢昳封印這麽多次,不也是本君一次一次來幫你解了他的封印?”他歎一口氣,頗為無奈道,“罷了,你既不能與他抗衡,拖著他也夠了。”


    “說起來,俢昳第一次封印你時,足足困你一千五百年,而這一迴……”離夙的血色魔瞳閃過一點笑意,“隻有一百一十年。你說,他還能再封印你幾次?”


    想到封印之苦即將結束,兇獸咧了咧嘴角,發出怪異的笑聲。


    離夙猛地拍了一下兇獸的頭,狹長眼睛眯起:“笑得真難聽,閉嘴。”


    兇獸又翻了個白眼,到底是拿人手短地閉上了嘴巴。


    地底安靜下來。


    漆黑霧氣自離夙身上氤氳而出,裹住金色鎖鏈,鎖鏈隨著霧氣的侵蝕,漸漸軟化消失。


    身軀的束縛已不再,兇獸興奮地抖了抖身子,站了起來。


    離夙微微抬眼,看它一眼:“去吧。”


    不遠處很快傳來巨響,隨之有震蕩波及此處,泥沙碎石滾滾而落。


    離開的動靜倒是不小。


    離夙在原地沒有動作,又靜坐了片刻。


    他目光下移,磨了磨自己的指甲,低聲道:“俢昳,且讓本君看看,你還能撐多久。”


    之爭,就快有最後的結果了。


    *


    江南一處城郊,一白衣青年落荒而逃,身後是一隻現了原型的蜘蛛女妖。


    “跑有什麽用!乖乖讓我挖了你的心髒還能少受些痛!”女妖大叫著,對白衣青年窮追不舍。


    白衣青年置若罔聞。


    女妖大怒,兩人距離逐漸縮小,眼看觸手就要碰到青年的衣衫,一支箭橫空而出,射穿了女妖的眉心。


    女妖瞪著雙眼,驚愕的表情停滯在臉上,向後栽去,發出轟然一聲響。


    大約是心知危機解除,青年停下腳步,腿一軟,跌坐在地。


    一白衣少女從天而降,落於地麵,另有一玄衣青年緊隨其後。


    少女上前幾步,半蹲在他麵前,微笑著寬慰道:“沒事了,那妖已經死了。”


    青年驚魂未定地大口喘著氣,在看清眼前人的麵容時,張大了嘴:“……是你?”


    虞念微怔。


    “你是?”


    青年有些激動地去握虞念的手:“你不記得我了嗎?十二年前,你救過我,我是劉子肅啊。”


    虞念及時抽迴自己的手,沒有讓他握到,皺眉想了想,還是對眼前的人毫無印象,隻好道:“抱歉,我不記得了。”


    劉子肅沒有放棄,繼續道:“你還說我的背影像一個人,一路送我迴家……這些你都忘了嗎?”


    聽到“像一個人”,再聯係起他身上的白衣,虞念表情變得有些尷尬。


    她多半是因為這身白衣想起了棲羽,故而出手相救後,還額外送他迴家。


    但他與棲羽不像的地方著實太多了,這樣的人她也遇見過太多了,萍水相逢,轉身就忘。


    劉子肅還在繼續:“這些年我一直未娶,一直在等你。”


    “等我?”虞念吃驚。


    青年露出羞赧神情:“十二年前,自你出手救下我那刻,我便對你一見傾心。”


    俢昳站在兩人身後,側了身看向遠處,神情微有不耐。


    虞念不知說什麽,隻得重複:“……抱歉。”


    劉子肅倒也不氣餒。


    “我知道你是仙界的仙子,高高在上,不是我等凡人可以高攀的,但是仙子說過,我像一個人,那個人在仙子心中很重要吧?”


    虞念輕輕點頭。


    棲羽的確對她很重要。


    “既然我像那個人,那麽仙子可以將我當做他,我隻想留在仙子身邊,什麽都不介意……”


    俢昳聽在耳中,冷冷一笑。


    虞念抿了一下唇,果斷拒絕道:“不行。”


    青年期待的笑容僵住,眼裏漸漸多出失望。


    虞念張了張嘴,想解釋些什麽,又覺得沒什麽必要,遂搖搖頭站起身。


    劉子肅還想掙紮,但虞念拉起俢昳的手腕,轉個身的工夫就已消失不見。


    *


    兩人立在遠處一顆高樹上。


    直到看著劉子肅黯然離去,俢昳方才開口:“阿念的情債,這是第七樁。”


    虞念笑看了俢昳一眼:“又在挖苦我?都是陳年舊事罷了。”


    俢昳“嗯”了一聲,不動聲色說道:“他這十多年未娶,比起三妻四妾之人,比起前六個,倒是情深一片。”


    “因此我才不能留下他啊。他喜歡我,稍不注意就會變成利用他的感情。”她說著在樹幹上隨意坐下,仰頭看他,眨了眨眼,“這不太好吧?”


    白綾下的睫毛忽然顫了顫。


    俢昳沒接話,沉默著同她一起坐在樹幹上。


    “更何況,他沒那麽像仙君……”


    她輕輕晃動著雙足,用露出的一小截腳腕感受著徐徐的風,遲疑道:“準確地說,能讓我覺得相像之人,越來越少了。”


    “越來越少?”


    “從前我看什麽都有仙君的影子,連一隻茶杯一根簪子都能讓我想起過去之事,讓我想起他。”


    “這幾年……卻很少從旁人旁物上想起他了。”


    “就連……”虞念說著看向俢昳的臉,意識到接下來的話,忽然止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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