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微涼的小手,安撫般地撫過他的發絲,隨即是眉毛、眼睛、鼻梁、臉頰。往常會覺得癢,現下,卻隻覺得不夠。


    陸子柏蹭了蹭臉頰上的小手,似乎是無聲的催促。但無人察覺,男人垂在身側的手,早已無法控製地攥緊,有血液緩緩流下。這輕微的動作,已經是克製以後的結果。


    蘇墨墨收迴手,站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視著眼前的男人。


    往常那個高高在上的上將大人,此刻額頭上卻全是汗水。他的雙眼微闔,眼皮下,眼珠在瘋狂地顫動著,似乎想要睜開眼。他穿著一身刻板的西裝,此刻卻已經變得格外皺。因著她的到來,他不再是蜷縮的姿勢,而是坐在地上。但那雙修長的腿,卻不住地扭動著。


    在蘇墨墨眼中,這就是一顆蘭花香的糖果。近距離地接觸後,她甚至覺得自己都有些熱,可明明屋內有恆溫係統。


    易感期的作用,比她想象的還厲害。如果以前她隻愛陸子柏的睫毛,那麽現在,或許被驅使著,或許是放大了內心微妙的感情,她竟然覺得陸子柏如此可愛。


    久久未曾聽見動靜,陸子柏很明顯地急了。他是個頂級alpha,自然也很聰明,便自動朝著那冰塊湊去。


    或許潛意識裏,他知道那是自己心愛的女孩,但此刻,他選擇了視而不見,他在催眠自己,那隻是冰塊,他隻想降溫罷了。但實際上,陸子柏卻是懷著一絲僥幸心理,輕輕地抱住了少女的褲腿。


    他怕她推開他。


    ——但她沒有。


    哪怕意識已經朦朧,陸子柏還是開心得哭了。他的膽子也大了許多,開始試探著往上。


    可惜一雙手阻止了他。那一刻,男人的心再次跌落穀底。夢碎了,他知道。


    但下一秒,一道平靜的聲音響起。


    “陸子柏,我會標記你。”


    “你願意嗎?”


    “是最終標記。”


    陸子柏恍惚之際,少女再度補充了一句。他終於睜開了眼,黑暗的屋內,少女仿佛渾身鍍著金光一般。高高在上,高不可攀。


    因著淚水,他的眼睛有些不適應。但這一刻,陸子柏卻比麵對任何一次戰鬥都要緊張。他的身子微微顫抖,不是害怕,是太過高興,難以置信。


    隨後,仰視著少女,無力說出話的陸子柏,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


    那縷陽光,終究灑落到他的身上,他這般普通的人身上。


    微痛中,陸子柏緩緩勾起了唇角。隨著標記,他的理智逐漸恢複,強烈的刺激也隨之而來,是他從未體會過的。但這一切都比不過那名少女的出現。陸子柏堅信,沒有哪一刻,他會比現在更幸福。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還有少女,陸子柏知曉,他不會後悔。


    永遠不會。


    他的人生,自生下來,似乎便不屬於自己。陸家繼承人的身份,讓陸子柏需要比同齡人更加刻苦。久而久之,他似乎也就養成了這般沒有物欲的性子。所以人都覺得,他隻愛戰鬥,沒有其他的低級趣味,甚至陸子柏自己都這麽認為。他似乎生來,就是為了保護別人的,保護姐姐,保護侄子,保護帝國。


    後來啊,他成了帝國的支柱。此刻,他的人生之樹也才長出第一片葉子。他也一直堅信,自己隻會有這麽一片葉子。


    直到在那混沌的廢墟上,那坍塌的酒吧前,他看見了依靠在懸浮車上的少女。她穿著綠色的睡衣,姿態散漫,隨性淡然。


    那時,他便知道,他生命中最明亮的那束光,出現了。


    陸子柏更不會想到,這名少女教會了他愛,讓他變得自私、不堪、善妒。但也隻有這時,他才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如今,他成為了第一個被omega最終標記的alpha,或許會被嘲笑,陸子柏卻甘之如飴。


    無論誰標記誰,起碼他這一刻屬於她。


    而標記的疼痛,他也不願她來承擔。他記得就好。


    這痛,是她給予的,他便永遠無法忘記。


    而這光,曾經出現過,他便會不顧一切地將其留下。


    陸子柏承認,他就是如此卑劣。


    哪怕有報應,下輩子吧。這輩子,他不願當那萬人景仰的陸上將,他隻願留在她的身邊,成為一個小小的alpha。


    無憂無慮。


    眼中隻有她。


    一切便足矣。


    第260章


    “上將,您確定要接受實驗嗎?”銀白色、科幻氣息濃厚的實驗室內,研究員看著對麵的男人,再度重複了一遍。


    男人身材極好,常年作戰讓他的體質一直保持在最好的狀態,看著比軍校才畢業的小夥子們還要年輕。或許是日子過得舒心,男人原本狹長的眸子失去了幾分銳利,那纖長的睫毛占據上風,“溫潤”成了他身上的標簽。


    不愧是帝國最讓人羨慕的男人。


    就連研究員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如果不說,又有誰能想到,眼前的男人,五年前還是帝國的希望、最年輕的上將呢?


    陸子柏微微頷首,聲線溫潤,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確定。”指骨分明的大手,緩緩地簽了名。而簽名欄的上方,冰冷的字體還在交代著手術的後遺症。


    【體質下降、精神力暴動、情緒起伏……】


    而協議的最上方,赫然寫著幾個字,“自願接受初代妊娠計劃”。


    見他心意已決,研究員並無任何意外。走完程序後,他轉身將男人帶入了內室。


    隻是就在男人坐上座位,即將開始實驗之時,想起什麽,正欲離開的研究員再次詢問道:“上將,您的配偶,知道您接受了這個實驗嗎?”


    帝國並不是女尊世界,陸子柏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可以對自己的人生做出決定。唯獨這項實驗,有關於生育,那麽配偶似乎也有權利知曉。最重要的是,陸上將的配偶,是帝國唯一的元帥,蘇墨墨。


    聽見研究員的詢問後,陸子柏身子一僵,他的身體,幾乎立刻想起了那名給予他愉悅的少女。


    自從十年前兩人在一起後,便極為恩愛。陸子柏不知道她是不是隻愛他的身體,但毋庸置疑,二人時常待在一起,即便不是易感期,他也可以擁有她的寵愛。


    陸子柏不是那種矯情的人,他不會糾結蘇墨墨是不是不愛他,畢竟能夠靠近她,挨著她,他已經心滿意足。但唯獨有一根刺,一直橫亙在二人之間。


    或者準確點說,單方麵在陸子柏心底紮根。


    每一次的溫存之後,陸子柏總是會想,如果他是omega,如果他擁有生育能力,那麽他是不是就可以和她擁有孩子…?


    每一次這般想,那根刺,便會紮得更深。


    至於讓蘇墨墨這個omega懷孕?


    陸子柏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可能,他絕對不允許他的寶貝承擔任何風險。她屬於她自己,屬於帝國,但唯獨,不屬於他陸子柏。


    是陸子柏,屬於蘇墨墨。


    是陸子柏,想為蘇墨墨生下孩子。


    是陸子柏,想要擁有流著和蘇墨墨血液的孩子,想要牢牢地將自己拴在蘇墨墨身邊。


    既然是他想,那麽就應該他來生。


    帝國的生育技術已經十分發達,胚胎隻需要在母體待上三天,便可以轉入孕育艙培養。可惜這簡單的三天,卻是必不可少的三天。


    陸子柏可以提取兩人的基因,創造出胚胎,但這個盛著胚胎的母體,卻讓他犯難。


    起初,他想過剖開腹部,為自己移植人造子宮——反正五年前愛人成為元帥後,陸子柏就逐漸退居二線,他有充足的時間來完成這項計劃。


    可惜不論陸子柏承受怎樣的痛苦,最終,胚胎都無法在他體內存活,甚至還對他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損傷。


    但這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每一次失敗後,陸子柏仍然需要打起精神,對著愛人微笑,小意討好,想要她再度憐惜自己,想要再度擁有她的基因。


    明明是件快樂的事,但有了野望,野望難成時,便也成了一種煎熬。


    陸子柏會愧疚。看著身上的少女,他會覺得,他浪費了她的基因,浪費了她的給予。


    因此,過去兩年,蘇墨墨偶爾去聯邦訪問,去混沌星遊玩,或者和外甥顧希一起出任務時,陸子柏甚至會覺得鬆了口氣。


    哪怕當初他和外甥顧希鬧得很不愉快,但陸子柏終究還是愛著這個親人,在他和愛人的婚禮上,顧希低聲道賀後,舅甥兩人也就和好如初了。後來蘇墨墨提前從軍校畢業,她成為元帥後,顧希第一時間申請調到她的身邊,一同工作。


    陸子柏此刻覺得,外甥和愛人曾經是同學,那麽兩人的相處想必也是投契的。看著顧希的體貼,看著愛人的微笑,他對愛人的愧疚,總算不知不覺地減退些許,甚至就連外甥有意無意經過,流露愛人的氣息時,陸子柏都不會計較什麽。


    愛人不過是將自己的外套借給外甥罷了。


    這沒什麽。


    極其偶爾的時候,陸子柏會看見一隻流浪貓來到自己家裏,是一隻純黑色的小貓,它極為人性化,眼裏似乎總是籠罩著黑霧。陸子柏不太喜歡。


    陸子柏和愛人的家是莫蘭星的一間別墅,而隻有愛人迴家時,那隻小黑貓才會出現,偶爾愛人會摸它的頭,貓咪會發出唿嚕唿嚕聲。見狀,再度看見黑貓時,陸子柏也不會驅逐了。


    他已經是帝國最幸福的人了,他的生活中,隻需要放寬心就好。


    再度迴神,陸子柏看向研究員,輕聲但堅定道:“她知道的。”


    ——不,她不知道。


    陸子柏永遠、永遠不會讓她看見自己這般醜陋、偏執的模樣。


    ……


    或許是上天憐惜,也或者是陸子柏每年砸下去的天價信用點有了迴報,手術進行得很成功。


    緩慢地恢複意識後,陸子柏摸上纏著繃帶的腹部,那裏有隱痛傳來,他卻隻剩歡喜。


    “上將,您現在,應該擁有了生育能力。”


    “但是,”不等陸子柏高興,研究員沉聲補充道,“您目前的子宮仍舊屬於人造子宮,隻能負荷一次妊娠計劃,甚至這個妊娠過程,需要您的極度小心,否則若是滑胎,這次的計劃,便也失敗了。”


    “一次…”


    男人垂眸,蝶翼般的睫毛遮擋了他的眸光,在實驗室的白光照射下,瞳孔內似乎也閃爍著璀璨的光,是水光。


    一次怎麽夠呢?墨墨那般優秀的基因……陸子柏再度生出一股自我厭棄的念頭,終究是他無用罷了。


    “上將,您最好在三天內開始妊娠,否則人造子宮的負荷……”


    研究員有些為難,按理說上將大人現在應該覺得很疼才對,按照普通人的忍痛程度,一般都是在一天內開始妊娠,可上將大人完全沒有任何反應……但無論如何,三天都是最後的底線了。


    “上將,那我們何時開始植入胚胎?”另一名研究員開口詢問。


    想起冷凍庫內的胚胎,頓了頓,陸子柏卻是拒絕了。


    “不必。”


    他和墨墨這輩子唯一的孩子,他希望是自然狀態下懷上的。


    望著挺直背脊,緩步離開、看不出絲毫異樣的男人,研究員們止不住的敬佩。


    不愧是上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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