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墨皺眉看著穆岩的一連串動作,不是很理解他在做什麽,但見他傷口再次裂開,便朝外道:“郎中,可以再來包紮一下嗎?”


    抓藥郎中連忙應道:“李郎中出門去了,我來包紮。”


    腳步聲傳來,穆岩迴神,朝著屋外看去。見一個女子就要進入屋內,他連忙抬起頭,對著蘇墨墨猛烈搖頭,粗獷俊美的臉上滿是無措,穆岩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裏,充斥著滿滿的恐懼。


    蘇墨墨很少在穆岩身上看見如此劇烈的情緒。


    “不要…我不要……”


    穆岩的情緒不太正常,蘇墨墨意識到了不對,她便轉身朝外走去。


    見女子毫不留情地離開,穆岩怔愣片刻,看著那道背影,極度無措的心情緩緩平靜下來,卻是陷入更深的深淵。


    妹妹為什麽離開?她是不是嫌棄他?


    穆岩心中生出一股濃烈的恐慌,她是不是知道他被表姐摸了下巴,知道他被外人看了身子……在她心中,自己很髒吧,所以她才不願意看自己一眼……


    穆岩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即便躺在床上,他的身子卻仿佛在一直下墜,毫無依靠,深不見底。


    是啊。


    他已經這麽髒了,再被幾個人看見又如何呢?反正無論如何,他心中的人,永遠不會再施舍他一眼了。


    就在穆岩思緒混沌之時,突然,一隻手掀開了他蒙在頭上的衣衫,隨後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穆岩,起來上藥。”


    上藥?上什麽藥?


    衣衫被挪開,光亮出現在穆岩眼前,他眨了眨眼,久處黑暗的眼睛不大適應光明,不自覺地便分泌出了淚水。


    穆岩怔怔地看著身前的青衫女子,聽見她無奈地笑道:“穆岩,你是疼哭了嗎?”


    穆岩下意識便想要反駁。他從小下地,揮著比人還高的鋤頭,一不留神便會碰到腳踝或者手腕,留下青青紫紫,但他卻從來沒有哭過。隻是正想開口之際,他又將這些話咽了下去。


    穆岩想起了村裏的王二說過的話。女子最愛嬌弱的男子,像他這樣五大三粗的便是最不討喜的。


    王二很受村裏人的歡迎,他很不受歡迎,王二說的話肯定是對的。


    那現在,他哭一哭,便也是嬌弱了吧?


    蘇墨墨見穆岩這八尺男兒滿臉淚痕,真當他疼狠了,拆藥布的時候便放緩了動作,小心翼翼地不觸碰到他的傷處,隻是這樣似有若無的觸碰,更讓穆岩渾身如同火燒一般。


    那天月夜下,穆岩曾仔細打量過自己的身體,嚴嚴實實的衣衫下,那線條分明的肌肉是他身為男子最自卑的所在。


    但此刻,這醜陋的身軀,卻被她溫柔地觸碰著,沒有一絲一毫的嫌棄。


    穆岩突然有一種溫柔到落淚的衝動,就算不刻意裝作嬌弱,淚意也無法止住。


    蘇墨墨小心地上著藥,見穆岩明明是個大高個,卻安靜地哭著,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便也有些無奈。她已經盡量放輕動作了,沒想到穆岩這麽受不住疼,不過想起他遭遇的一切,蘇墨墨也能夠理解。


    被人強行拉走成親,要是她的話,早就鬧得天翻地覆了。也是穆岩性子軟,才不敢反抗。


    重新包紮好後,蘇墨墨看著穆岩,聲音平靜:“穆岩,你先休息,我之後再來看你。”


    隨後,她便轉身離開。穆岩猛地抬起頭,透過朦朧的淚眼,看著即將消失的那抹青衫,便想要出聲留住他。


    但最終,穆岩也隻是無聲地在嘴裏含著那兩個字。


    “妹妹……”


    之前的一切太過溫柔美好,仿若幻境一般,觸之即碎。


    而現在,穆岩迴到了現實。


    種種思緒在穆岩腦海裏閃過,最終,本就疲乏的身子承受不住這過於劇烈的情緒,穆岩沉沉睡了過去。


    ……


    穆岩的傷勢暫時無礙,在郎中敬佩的眼神中,蘇墨墨拜托她暫時看護穆岩,隨後她便去用了晌飯,開始思考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按照她的想法,自然是將這穆家村的人送進大牢,可惜這裏是古代,沒有所謂的人身自由、婚姻自由一說,宗族的權力很大,賀正君和穆岩孤兒寡父,毫無抗衡之力。


    甚至就算她出麵,也不夠有說服力。


    畢竟她是穆岩的義妹,而不是穆岩的母親,更不是穆岩的妻主。她對穆岩的婚事沒有處置權,穆家村的族長都比她名正言順。


    蘇墨墨能夠依仗的,不過是自己的秀才身份罷了。小泉鎮不大,秀才很少,這裏沒有知縣,沒有朝廷官員,最高的便是裏正,身為一個才華出眾、前途光明的年輕秀才,蘇墨墨有足夠的話語權。


    隻是這終究治標不治本,隻要待在王家村一日,穆家父子便會受到宗族的束縛,最好的辦法,就是帶他們離開這裏。


    腦海裏閃過種種考量,最終蘇墨墨決定,等穆家父子情緒正常後,征詢一番他們的意見,畢竟他們才是受害者,之後她再提出自己的意見,三人一同做出決定。


    這樣可以鍛煉穆岩獨立思考的能力,也可以增添家庭參與感,讓穆家父子兩安心。


    既然來了鎮上,蘇墨墨便購置了一些日常用品,不多,足夠十天花用便可。經過牙行時,她又想到了一件事,穆家父子身邊也應該買個男小廝照顧著,畢竟賀爹年紀大了,穆岩以後也要開始學字,沒有多少空餘的時間。


    蘇墨墨便順路走進了牙行裏。


    這年頭女子比男子嬌貴,窮人家都想要生一個女兒傳遞香火,生出兒子便賣掉換錢,因此,牙行裏並不缺少小男孩。


    原主當年在牙行時,待遇還算不錯的,畢竟她是個女孩,哪怕長得醜,多的人買迴家繼承香火,或是當個贅妻,牙婆自然不會讓她餓著肚子。


    某種程度而言,哪怕被家人賣進牙行,但對這些孩子而言,反而有了口飯吃。


    比如原主,要不是被牙婆撿到,她恐怕得餓死了。


    走進牙行後,牙婆殷勤上前,見蘇墨墨穿著不凡,還是個讀書人,便熱情道:“這位大人,不知你想找丫頭還是小子?”


    蘇墨墨平靜道:“我先看看。”


    “誒!大人您慢慢看。”牙婆熱情道,沒有一絲不滿。


    做她們這一行的,眼力很重要,僅看青衫女子周身氣度,便不是個普通人。哪怕她不像那些大家族特地派來買小廝的管家,也未曾披金戴銀,牙婆也絲毫不會怠慢。


    粗略地掃了幾眼,蘇墨墨便挑出了五個忠厚老實的小廝,打算到時候領到穆家父子麵前,再挑出最終的人選。


    付了定金,約定好相看時間後,蘇墨墨便轉身離開。


    本心而言,她是不願意看見這些場景的,牙行裏的孩子懵懵懂懂,並不知曉自己一輩子都會被一張賣身契釘住。可惜這是古代世界,哪怕她可以買下整個牙行的孩子,卻也無法改變整個世界。


    更何況蘇墨墨現在隻是一個小秀才,她的能力也實在有限。她能做的,不過是默默積蓄自己的力量罷了。


    歎息一聲,蘇墨墨便打算迴客棧,但就在這時,路邊站著的一個人,猶豫許久後,輕聲道:“蘇、蘇秀才?”


    迴頭一看,竟是一個同樣穿著長衫的女子,不過她的發絲間已經有了白發,神色也有些落魄。


    蘇墨墨轉過頭,中年女子看清她的臉後,頓時瞪大了眼,下意識道:“不、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


    隨後女子便想要離開。


    距離三個月前才來這個世界之時,蘇墨墨的容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和原主唯一的一點相似之處,大概便是那同樣贏弱的身姿。


    畢竟在平均身高175的女尊世界,身高172的並不多見,加上那纖細的腰肢,這也算是獨一份的。


    從原主的記憶中,蘇墨墨認出了此人是誰,正是她曾經的夫子,也是科舉路上的犧牲者。


    此人名叫錢紅,是小泉鎮人,家裏還算有些家底,因此便供她讀書,可惜錢紅不算有天分的人,苦讀十幾載後,在26歲那年,總算考上了秀才,可惜同年,她的父母便去世了。


    之後錢紅開始掙紮著考舉人,也去了府城書院讀書,但待了9年,她依舊未曾考上。


    原本還可以繼續留在書院讀書,但35歲那一年,錢紅家裏出了事。她常年不在家,娶了幾年的正君和人跑了,留下大女兒和三個嗷嗷待哺的兒子。


    錢紅的父母早已去世,本就是正君撐著這個家,她無法怨恨正君,恰好心灰意冷,便也歇了心思,開始迴家照顧自己的孩子。


    女子不愁娶,錢紅又是秀才,為了照顧孩子,她便娶了一個賢惠勤快的男人,兩人一起過日子,靠著家裏留下的房子,平日裏找些活計,去代代課,做啟蒙夫子,倒也不算窘迫。


    可惜比起曾經的書生意氣,現在這樣家長裏短的生活,錢紅實在厭惡,便也頗有些鬱鬱不得誌之感。


    蘇墨墨之所以知曉這一切,便是因著錢紅曾經替她的夫子代過課,算是當過她幾天的夫子,雖然隻是看著課堂那種。


    原主考上秀才時,隻有她真正的夫子過來祝賀,錢紅未曾前來,大抵心中還是有些落寞,畢竟原主15歲考中秀才,錢紅29歲才考上,自覺無顏出現。


    見錢紅已經轉身離開,蘇墨墨便也未曾出聲,或許如今這個局麵,她不出現更好。


    ……


    不知為何,這小泉鎮,明明應該是民風淳樸之地,明明原主在這裏也讀了好幾年書,但蘇墨墨呆著,卻覺得有些不適。


    或許是見識過了府城百姓臉上的笑容,街上的熱鬧活力,再麵對這有些死氣沉沉,人人為了生活掙紮的小鎮時,差距便格外明顯。


    這一刻,蘇墨墨突然有些明白了原主的選擇。


    府城繁華迷人眼,那裏有美人,有學業,有前途,象征著光明的未來。而迴來後,麵對隻有無盡的灰暗現實,以及如同錢紅那般,一眼望到頭的人生。


    也是因此,係統12才會根據原主的心願,發布出“出人頭地,不再活得那般窩囊”的任務。


    迴到客棧後,賀正君已經醒了過來,蘇墨墨將飯菜端上樓,溫聲道:“賀爹,用晌飯了。”


    賀正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喃喃道:“墨兒,你的臉,為何變得這般……”


    蘇墨墨淡淡道:“賀爹,或許是府城水土養人,我這段時間吃好睡好,身體自然便好,隨之而來的容貌變化也很正常。”


    賀正君無條件信任自己的女兒,聞言便點了點頭,拿過筷子,笑著道:“沒錯,我的墨兒可是秀才,你懂的多,是我孤陋寡聞了,墨兒本就如此美貌,如今不過是明珠除塵罷了。”


    吃了幾口飯菜後,賀正君又抬起了頭,想起什麽,目光擔憂道:“墨兒,你為何現在便迴來?休沐日隻有三天,來得及趕迴府城嗎?你不必擔憂我們,我們在家過得很好。”


    蘇墨墨倒了杯茶水遞過去,平靜道:“賀爹,這是授衣假。再者你說過得很好,那我今晨看見的又是什麽?”


    賀正君唇角的笑容一僵,歎息一聲,見少女直直地看著他,心中又浮現一絲欣慰,便將一切全盤托出。


    聽見隻言片語後蘇墨墨早有猜測,賀正君的話隻是驗證了她的想法罷了。聽完後,她看著賀正君,神色認真道:“賀爹,關於此事,你有何想法?”


    賀正君怔了怔,垂下了頭,語氣格外平靜。


    “我能有何想法?這都是命中注定的劫難罷了,好在我有你這麽個女兒,這輩子也是不愁了。”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裏又染上幾分欣慰。


    “賀爹,穆家村的人,必然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蘇墨墨平靜地陳述了這個事實。


    “不論是道歉,或是報官,總不能就此罷休,除你以外,哥哥那裏,我也會詢問一番,他才是最有資格說出此話的人。”


    陽光灑進窗欞,站著窗邊的青衫女子仿若修竹一般,渾身散發著讓人信服的力量。眼看曾經那抱著自己腿的小女孩長著如今的模樣,這一刻,賀正君心中突的湧上了一股自豪感。


    他讀過些許書籍,不是那不知變通之人,蘇墨墨本就是他心中的主心骨,無條件相信的對象,見她心意已決,賀正君也迅速地改變了主意,點頭道:“那便等阿岩醒來,我們一家人好好商議一番。”


    用過飯後,賀正君不願多花錢,便催著要去看穆岩,好將房間退掉。


    兩人來到醫館時,已經是申時,穆岩才醒不久。賀正君和他解釋了一番後,穆岩垂著頭,突然低聲道:“父親,妹妹,我被表姐摸過了。”


    “反正我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該如何處置,都聽妹妹的。”


    賀正君大驚失色,下意識道:“莫非是昨晚……?”


    穆岩無聲點頭,賀正君也一時無言。同為男子,他自然知曉名聲的重要性,兒子被別的女子觸碰過,說出去便是醜事一樁,倘若村裏人知道,那兒子便真的嫁不出去了。


    蘇墨墨見穆家父子都沮喪地垂著頭,突然開口道:“她碰你哪裏了?”


    到此刻為止,蘇墨墨都以為那表姐是觸碰了穆岩的隱私部位,但下一秒,穆岩卻難堪道:“下、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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