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趙楠一行人乘車來到天佬戲院。


    這個戲院位於臨湖區的老城街,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就建成了,曾經風光無限,名聲傳遍十裏八鄉,那時也還不是這糟名。


    我在鄉下經常聽叔叔輩的人們談起他們年輕的時候,能去城裏這家戲院請女孩看一場戲是多麽長臉的事。


    隻不過隨著九零後年輕一代人中看戲的越來越少,戲院逐漸沒落,戲台長便惡趣味地將它改成了天佬二字做招牌,吸引老戲迷去看戲。


    “少爺,伍醫生說歆姐在天佬戲院哪個包廂?”趙楠皺著眉頭,用自己那件大披風包裹著砍山刀,跟在我身後。


    我沒有迴應,買了五張門票來到檢票口,沉著氣握著包在口袋裏的手術刀,忐忑地看著檢票人員,不知等會安檢要是檢查自己這行人的行頭,到時候該怎麽解釋。


    懶洋洋模樣的檢票工作人員捏著票,小拇指挖著鼻屎,自嘲地說了句,“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麽多人來看《夜奔》,下次跟台長說一聲,這台戲可以加演。”


    他把票根扔進垃圾簍子,將折下的票遞還給我,擺擺手讓我們趕快進去看戲。


    我這才注意到,今天最後一場戲,是夜奔,也就是大家孰知的水滸故事,林衝風雪上梁山。


    不過讓人鬆一口氣的是,天佬戲院已經破敗到根本沒有安檢人員存在,我帶著趙楠輕鬆就走進戲院。


    老舊的燈光設備,除了大舞台下喝茶嗑瓜子花生的老頭子老奶奶們,蕭條的戲院,讓台上的戲曲演員喉嚨都像是塞著一塊陳年老痰,鏗鏘有力的詞兒呢噥不清,綿綿無力。


    “我們去找包廂,你們在身後跟著我,我是學生,別人不會戒備。”我抬頭看著大廳外那圈半掩著門的一間間開窗房間,向趙楠幾人吩咐說。


    天佬戲院曾經的設計很好,雖然現在設施陳舊,可來到有錢人專屬的包廂區,明顯感受到一種不同的氛圍。


    在這個角度,舞台成為了最奪人眼球的一幕,周圍昏暗的環境,行走在過去老式台階上,每一步都像迎合著鑼鼓嗩呐的奏樂。


    我不由地看向了舞台,沒料到這一瞅,竟然看見一個意料不到的身影!


    張田!


    張爍的父親。


    他正從台前佝著身子,怕礙著其他人觀看,慢慢地走迴二樓的包廂區中。


    我盯著他,雙眼眯著看清了對方的包廂號,剛轉過身準備叮囑趙楠叫人看住這個包廂,舞台上,霍地一陣鑼鼓聲,如悶雷般轟地炸響。


    “呀~呀~呀~此一去博得個鬥轉天迴,高俅……”哄鬧戲曲聲奏起,與我心中落魄卻威武的林衝形象不符的矮小個演員仰著腦袋唱罷。


    我耳邊,一陣冷風,帶著寒意,從後背襲來!


    嘭!


    脖子被突如其來的刀柄一拳砸中,我刹那感覺咽喉中的氣緩不上來,咣當一聲,整個人身子倒在墨綠鐵管欄杆上,舌頭貼著牙關,我翻著眼白渾身抽搐發不出聲。


    趙楠手裏握著開山刀刀柄,眼神嘲弄地盯著我。


    我兩隻手臂掛在欄杆上,抽搐地扭過頭,看著他一腳踩在我舞台照射燈光下的影子上,瞳孔驟然縮起,耳邊響起伍唯那句話。


    “小心影子裏的人……”


    趙楠!


    叛徒!


    其他幾個養玉堂的兄弟,愣愣地站在原地,還對趙楠突然間的下手沒緩過神,台階下,幾個身手矯捷的人物衝了上來,一個照麵,手中的鐵棍咻咻咻地響起獵風聲,嘭嘭地解決掉他們。


    我仿佛癱瘓在原地,渾身都使不出勁,怎麽都想不到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


    這就是伍唯死死都不肯說出駱歆下落的緣由?


    養玉堂不僅僅外患無窮,還有內憂!他不知道,誰會是背叛的那人,所以隻能提醒我小心影子裏的人,因為對方躲在暗處,令人完全防不住。


    趙楠站到我的跟前,把手裏的開山刀架在我脖子上,那冰涼鋒銳的刀刃近距離撫摸著皮膚,讓人汗毛戰栗。


    我甚至感覺看見了下一秒自己咽喉被斬斷,那種氣管唿唿冒著血沫的場景。


    “放心,殺人這種事是不可能的。”見到我流露出恐懼的表情,趙楠玩弄地收迴自己開山刀,嘲弄了一句,向後麵自己幾個幫手打招唿,“人抓到了,迴去交差。”


    “嗯,這件事幹完後,你離開臨湖區,這幾年都別迴來。”


    “放心,我有分寸。”趙楠咣當地將開山刀扔到一個堆積雜物,已經廢棄許多年的房間中,拍怕手說:“有了三十萬,我也可以去過享受的日子了。”


    “嗬嗬,看來這些年你們養玉堂已經走到窮途末路了。”


    趙楠不屑呸地吐出一口口水,“早就這樣了,每個人隻散那麽點錢混吃混喝,自己玩著男人吃香的、喝辣的。”


    他們拿出一隻麻袋,把動彈不得像死屍一樣的我捆綁住,然後像棍子一樣裝進袋子裏,直接扛在肩膀上,向著天佬戲院的外麵走去。


    我放棄了掙紮,眨著眼皮子,耳邊是《夜奔》的低穀,鶯鶯啼啼,一段清唱的戲曲餘音繞入耳中,講述林衝雪夜在山神廟過夜,真是諷刺至極!


    躺在麻袋裏,我麻木地看著袋子孔,心中全然是迷茫。


    趙楠為了錢,背叛了養玉堂的所有兄弟,背叛了駱歆。這麽大筆錢,足夠他過好接下來的生活。


    可是,他們為什麽會是針對我!?


    我不懂。


    駱歆就在隔著舞台對麵的包廂內,我很想大聲求救,卻連唿喊呻吟的力氣都沒用。


    趙楠說不殺我,那他背後的人呢?應該是王躍虎。


    先前我跟山雞說願意用自己去換迴駱歆,眼下自己真被對方抓住,那種也許被沉屍江中,或是拋屍野嶺的結局,如附骨之疽讓我頭皮發麻地恐懼。


    我被扔進車子的後備箱,一路踉蹌地不知送到了哪裏,後備箱沉悶還有蔬菜腐爛的氣味讓我大吐特吐,等被人拆開袋子坐在地上,看著眼前略顯虛幻的人影,我懷疑是自己剛才坐車坐暈了。


    山雞換了身黑色幹練的衣裳,強壯的身軀把背心撐的隆起,兩隻曬得古銅色的手臂抓著我的肩膀,把我安放在椅子上。


    他歎了口氣,頗為可惜地說道:“葉黑途,我原本很看好你的。”


    “隻不過你短短一天內的表現,不停拉低在我心中的印象分。”山雞坐在我的麵前,風采依舊,他這一刻就像是古惑仔裏的大b哥,那股頗有大梟氣場的威勢,無關年齡、無關相貌。


    “就算你剛才找到駱歆?又能怎麽樣?托你的福,還讓我知道駱歆就躲在戲院裏,不過你放心,別人恨不得圍住戲院把駱歆一網打盡的機會,我並不會這麽做。”


    山雞抓著我的頭發,緊皺著眉頭,雙眼直視著我無神的瞳孔,“我本以為你也和我是一樣的人!學校裏設計手機誣陷同學,雖然粗糙,但不得不說手段很漂亮!隻是沒想到,你隻適合這種過家家的小打小鬧。”


    “在我給你的無數次機會麵前,你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深謀遠慮。否則我現在應該和你在盛世豪門把酒言歡,而不是在這裏,解決掉你。”


    我閉上眼,搖晃著腦袋,感覺腦袋要炸裂一般,趙楠、山雞、還有他剛才這番話擠進腦海,讓我隻想要掙脫雙手捂住自己腦袋,消化這、這根本讓我難以相信的一個荒誕現實!


    趙楠是山雞的人?


    是那個下午通知我駱歆出事,安撫我情緒,勸解我保護自己的山雞!?!


    明明才分開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明明我心中曾湧過一股熱流,對他說你是我兄弟!現在卻拿著刀站在我麵前,用一種惡心狡詐的模樣為自己冠名堂皇的計謀讚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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