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一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還好,門上有人敲了敲,一個白頭發老婦人進來了:


    “喬先生,小池說,你是他叔叔,不好意思,我在廚房煎藥,沒能好好招待你,要不,請在客廳坐一會兒?”


    喬一泊忽然感覺心頭一陣鬆快,馬上在辦公椅裏坐下了。


    他背脊挺了挺,臉上掛上溫和的笑容:


    “對對,我是他叔叔。我們上迴見過。那個,如果你忙著煎藥,我幫你在這兒遠遠的坐一會好了,主要……我有點擔心這孩子掉下來。你看我家池騁這孩子,對夏至這麽不用心,反正景教授也馬上到了,不用多久。”


    “這,那謝謝你了,實在不好意思,我得看一下火。煤氣爐子煎藥,要看著點火候,不然藥效不好。”


    “沒事沒事,你忙你忙。”


    老人手在圍裙上搓著,但還是急匆匆走了。


    房裏變得很安靜,能聽見飄窗上小姑娘的夢囈聲:“嗚嗚……不要走……爸爸,不要走……爸……”


    那聲音,其實很輕很澀,像是被人掐住喉嚨,硬生生憋出來的。


    但很著急,很憂傷。


    喬一泊先還筆直坐在椅子裏看著,但那個蜷成一團的身影顫抖著,一直顫抖著。


    喬一泊忍不住滑動椅子去看。


    小姑娘長睫上滑落下一顆淚珠,淌過秀挺的小鼻子,淌過燒紅的臉頰,倏忽不見了。


    喬一泊呆住。


    心,重重的揪了一下。


    他把兩條長腿撐住椅子不動,保持在離飄窗近一米的距離,卻探出身子,湊到小姑娘耳邊輕輕的喚:“哎,夏……至,醒醒,醒醒。”


    小姑娘渾然不覺,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夢境裏。


    雖然喬一泊無法知道這是個什麽夢,但看起來,一定不是美好的。


    她的睫毛上再次有淚凝集,掛在上麵搖搖欲墜。


    喬一泊覺得自己的心顫悠悠的,跟著那淚在搖。


    他拿手按了按心口,深吸一口氣,再輕輕探出手去:“哎,你這孩子,哭啥呢,哎,醒醒。”


    他的手指離著小姑娘總有一寸,好像她能看見似的輕輕搖晃著。


    但那顆淚,就這麽掛在睫毛上晃動,似乎在挑戰喬一泊的自製力。


    喬一泊抿直唇,最終,伸出一根食指,輕輕的觸到夏至睫毛上。


    夏至那蜷縮在胸口的手忽然伸出來,一把拉住那根手指,嘴裏含糊的一聲:“……爸……”


    喬一泊整個人被定住了。


    他保持著這麽一個把身體伸長如貴賓犬的古怪姿勢,一動不敢動。


    小姑娘的手心很燙很燙,但小姑娘的手指又很軟很軟,讓他的心也感到燙燙的,軟軟的。


    他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沒喊出來。


    小姑娘還在輕輕的抽噎,臉皺著,分外委屈傷心的樣子。


    喬一泊閉上眼,重重的歎息一聲,開始抽自己的手指頭。


    抽一下,抽兩下,終於,在門外有景教授聲音的時候,他可算是把手指頭給抽了出來。


    他把那隻手指頭藏在手心裏,湊到夏至耳邊,低聲說:


    “小姑娘,你喊了我一聲爸,以後我護著你,要是池騁敢欺負你,我幫你對付他。”


    然後他退開椅子,在池騁的辦公桌前坐得直直的,等待景桑成進來。


    ***


    夏至醒來的時候,四周光線昏黃。


    夏至抬手揉眼睛,手臂有千斤重。


    有熟悉的聲音傳來:“至至,你醒啦?”


    夏至惺忪著眼,洛奶奶的臉在燈光裏像朵溫暖的康乃馨。


    夏至努力笑了笑。


    洛荷便很開心:“哎喲,這次算是好多了,一天就醒了,你這要麽不發燒,一發燒就燒糊塗的病可真讓人心焦,你想不想吃點粥呀,奶奶給你拿來。”


    夏至想開口,但是喉嚨痛得她皺緊了眉,好半天才說出一個字來:“水。”


    “我去幫你倒來,也得去和小池說一聲,他可幫著照顧了你一天呢。”


    洛奶奶說著,就走了出去。


    很快,池騁來了,拿杯水插了吸管遞給她:“夏至,你還好嗎?”


    她喝了一大口,嗓子依然火辣辣的疼:“嗯。聽說你照顧了我一天,謝謝。”


    “喉嚨都啞了,別說話了,給你手機,可以打字。”


    池騁伸手,揉揉她發,眼裏的憐惜讓夏至心裏酸酸的。


    “不要緊,要稍微說說話才好。”她見池騁把手機從自己口袋掏出來,不禁問:“怎麽在你哪兒?”


    “嗯……你睡著了,我幫你收起來了。”


    夏至收了手機,但也沒什麽精神看,隨手放在一邊。


    池騁趴在床邊說:“不看看?”


    “不了。能有什麽要緊事。”


    池騁眼眸閃閃,說:“沒想到你感冒會這麽嚴重,我替你和你們班主任說了,明天的單元測驗你不迴去考了。”


    夏至搖搖頭:“沒事的,等會兒我自己給自己紮幾針就好了,既然我說了要考,我一定會迴去考。”


    “別倔了,景教授已經給你紮過了,還說,你最近精神壓力一定挺大的,不然不會發熱這麽嚴重,還一直說胡話。”


    “我……都說什麽胡話了?”


    “你不記得嗎?”


    “不記得。”


    池騁看著夏至黃黃的小臉,黑黑的眼圈,笑了笑:“沒什麽,胡話就是很含糊的,聽不清,但是嗚嗚嗚嗚的,像隻小獸。”


    夏至也扯起嘴角笑了笑:“我隻感覺自己一直在做惡夢,不停的做,啊,做夢真是太累了!”


    洛奶奶端了一碗粥進來:“至至,喝點粥吧?”


    “好。對了,怎麽把景教授給找來了,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夏至努力讓自己坐起來,池騁還幫忙擺好小床桌。


    洛荷在一旁欣慰的說:“可不是麽,他本來去景區玩了,小池的叔叔,就上次咱們在沙市見過的那個喬先生,讓人去把景教授接來的。”


    “這喬先生看著怪清冷一個人,沒想到還挺熱心的,一直陪景教授坐著,直到你溫度降下來才走。你慢慢吃著,我去把藥給你熱熱,之前給你硬灌的,這次你得好好喝。”


    洛荷走了,夏至臉上好不容易撐起來的笑容緩緩收住,看向池騁。


    池騁:“別瞪我,他自己來的,不是我讓他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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