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腳步,不知不覺的向人影走了過去。


    路燈下的人影格外修長。


    夏至站在吉他盒子的邊上,仰著頭看他。


    他的臉比照片上要瘦多了,也比照片上的憂鬱多了。


    他的眼睛鼻子和夏至很相像,但因為是男孩子,這樣精致的五官,使他的整張臉要更突出一些,非常容易就讓夏至聯想到了喬一泊。


    因為眼前的清瘦少年,簡直和喬一泊一模一樣。


    可是,當腦海裏閃過喬一泊的臉,夏至內心的悲憤就莫名的湧了出來。


    是誰造就了她和夏離這樣的人生?


    隻有絕望和苦難?!


    她不接受!


    夏至握了握拳,對麵的人已經結束了一曲。


    他抬眼,看了一下夏至。


    路燈在他眼裏晃了晃,他滿目隻有蒼涼,卻沒有麵對陌生人的疑惑。


    他開始收吉他。


    清瘦的身體先蹲下來,顯得背脊特別的單薄特別的長。


    他把吉他盒子裏的幾張紙幣卷起來,再伸出一隻骨骼分明的手,一個一個的撿拾起七八個硬幣。


    夏至嘴張了好幾張,終於開口:“你,你知道嗎,現在很多人出門不帶錢了,因為都用二維碼了,你怎麽不弄一個,這樣他們可以多給你一些。”


    瘦瘦的人影再次抬眼看了夏至一下,一言不發,背對著她繼續收東西。


    他的手臂上有好幾個大大小小的疤痕,默默蹲著的樣子,蕭瑟又無助,看得人眼眶發熱。


    夏至在來的路上,想過千萬種先試探再相認的話,此時一句也說不出來,隻覺得心疼,疼得揪起來。


    那些錢加起來也不過十幾塊錢。


    這個違約金要近千萬的練習生,每晚出來賣唱,卻為了這十幾塊?


    他到底在經曆什麽?


    夏至蹲下來,輕輕的喊了聲:“夏離。”


    撿錢的人影,身子顫了顫。


    “我知道,你的原名,是夏立。”夏至的眼前,已經開始變得模糊,聲音從幹澀的喉嚨裏一點一點的流出來,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輕輕的說話,全身都沒有力氣,心底卻重得無法唿吸:


    “夏離,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個女孩,和你一起生下來,然後,一樣被遺棄了。她,叫夏至。”


    人影沒有動靜,漸漸的變成了霧蒙蒙的一團。


    因為夏至的眼淚,正源源不斷的滾下來:


    “夏離,她很孤獨。她以為,這個世界上,她再也沒有親人了,卻在有一天,機緣巧合,知道她還有一個弟弟。不知道,這個弟弟,能不能給她一點溫暖?”


    “啪”的一聲,吉他盒子蓋上了。


    人影晃晃悠悠的站起來,背上吉他,大步離開。


    夏至拿袖子胡亂擦了擦眼淚,大步追上去:“夏離!你站住!”


    人影站住了,清瘦的背影透著一股拒絕。


    夏至繞到他麵前,看著他:“你就沒有像我一樣想過,這輩子能有一個親人嗎?”


    夏離比夏至高了半頭,十六歲的少年,垂下眼,看了看夏至的臉,吐出幾個冷漠的字:“你認錯人了。”


    夏至沒動,依然看著他的臉,定定的說:


    “我沒有。夏離,我也是被遺棄的人,我經曆的苦也不少,我明白你的絕望。但你看著我,我們在一起,可以改變我們的命運,你明白嗎?”


    少年垂頭不語,路燈在背後照著他,他的臉晦暗不明。


    夏至低喊起來:


    “看著我。我是你姐姐!”


    “我們在一個肚子裏,相互依偎了十個月!出生後,我們躺在一個搖籃裏,直到滿月被分離。”


    “如果不是我意外得知你的消息,我還以為就我是被遺棄的,我嫉妒過你!”


    “但是當我知道,你也是一個人在塵世掙紮,我就像自己在經受你一切一樣的痛苦!”


    “夏離,不要絕望,你還有我!”


    少年背著吉他的手緊了緊,忽然推開她,向一條小巷跑了起來。


    夏至拔腳就追。


    就聽身後急喊起來:“夏至!你得帶著我啊,夏至,你不能丟下我!”


    夏至的腳步生生的停住。


    她眼看著那個纖瘦的身影在昏暗小巷裏消失,她迴頭,看著池騁扶著腿,正努力的向她走來。


    她沒遲疑,迎著他走迴去,直到他身邊,低聲說:“對不起,我差點忘了你。”


    池騁的笑容,立刻在昏黃的路燈下如一朵橘色的花:“我還以為,你會生氣我羈絆了你。”


    夏至搖搖頭,聲音低落:


    “我並不期望他會馬上認我。我明白的,經曆過傷害的人,不容易接受別人。隻是他突然這樣走掉,我是有點難過,而且我也不知道,以後他還願不願意見我。”


    “唉!”池騁低歎了一聲,長臂一伸,把夏至摟入懷裏:


    “不難過,慢慢來吧。你的話我聽見了,我也像自己在經受你一切一樣的痛苦。我抱抱你。”


    他的身上,尚帶著剛才那間豪華會所的定製沐浴乳香味,他的手臂,堅硬而有力。


    夏至的身體僵住。


    他揉著她的發:“你不要想太多,苗立山說了,他本來到了十點半就要離開的,不一定是為了躲你,你做的很好,他怎麽會躲你呢?”


    夏至不動,右耳聽見他的聲音悠長溫柔,左耳聽見他的心髒澎湃有力,發間是他微涼手指安慰式的摩挲。


    她心神有些恍惚,剛才麵對夏離的滿心憂傷,好像被披上了一層柔軟的外衣。


    而池騁已經放開了她。


    耳邊那“砰砰”的心跳聲消失了,夏至的心似乎也跳的慢了下來。


    池騁說:“如果你想多留一天,我隨你。不過,我的建議是,還是給他一點時間。就像你說的,經曆過傷害的人,不容易接受別人。你說呢?”


    夏至點了點頭:“嗯。”


    池騁:“那你現在想去哪兒?”


    “你不是還有工作嗎?”


    “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如果你要休息,我的工作可以暫時推一推。”


    “我沒事。你還是去工作吧。”


    “那走吧。”


    池騁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向停車的地方走去。


    夏至看著那隻手白皙的手,指頭動了動,沒掙。


    俞誌明拎著拐在不遠處看著,識相的沒走過來。


    一行人上了車,池騁靠在座位上問:“人都通知了?”


    俞誌明迴頭:“池少放心,都通知了的。”


    “開車吧。”


    “是,池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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