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拂過,吹得遠處的樹木“沙沙”作響,隨風而來的,還有陣陣虛弱到微不可聞的唿救,“……師……傅,師傅……救……救……”


    “等等。”雲見離叫住蕭策,奮力從他懷裏掙紮到地上,“我好像聽到了杜與之的聲音。”


    蕭策並無在意,仔細聽了聽,麵朝一個方向站定,對道雲見離:“這邊。”


    雲見離提著沾滿泥巴的裙擺,催促道:“快去,別管我。”


    蕭策猶豫片刻,往聲音發出的方向跑了過去。


    雲見離隨手撿了根樹枝,一瘸一拐的跟著。


    杜與之的情況很差,他癱坐在泥流邊緣,背靠一棵被洪流衝斷約摸半個人的樹樁,一根嬰孩手臂粗細的樹枝從他的右後肩胛骨刺入右前鎖骨刺出,死死把他釘在樁上,鐵鍋落在一邊。


    雲見離看見他時,他正吐出一大口血,氣若遊絲。


    杜與之抬眸看見雲見離,聲音微不可聞,“太……太好了,師……傅,你……活著。”


    雲見離蹲到他身邊察看傷情,“你先別說話。”


    杜與之身上掛的東西都被洪流衝走了,剩一口鐵鍋,還有他緊抱在懷裏的藥箱。


    正麵些許擦傷,不致命,大概是那口鐵鍋保護了他;左腿小腿骨折,骨頭沒出來,也不是什麽大事;臉上有幾道劃痕,沒關係,毀不了容;最重的要數肩上的貫穿傷,比較棘手。


    杜與之痛苦的擰起眉,抬起手似乎想碰觸雲見離,“……師,傅……”


    雲見離橫眉以對,“你閉嘴,別說話,有我在,你不會死!”


    杜與之瞪大眼睛,焦急的想要說話,張了張唇,喉嚨裏發出短促的“嗬嗬”聲,嘴裏湧出一堆血。


    雲見離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半山坡上,十餘個提著大刀的平民呈包圍之勢向他們逼近,正是之前山下村子裏的那幾個土匪。


    他們大概是尋著蕭策的喊聲找來的,這世道,瘟疫橫行,窮人早被磨死了,隻有富人能活得久些,這些土匪認定他們有錢,兇狠的眼中冒著惡狼般貪婪的綠光。


    蕭策雙拳緊握,沉聲道:“你隻管治他,其他的,交給我。”


    “你……”雲見離頓了頓,低聲道:“小心。”


    蕭策沒有說話,朝距離最近的一個人掠了過去。


    杜與之神色痛苦的閉上眼睛,他沒想到雲見離和蕭策會找他。


    小時候,因著母親的原因,他特別不受杜正倫待見,府裏的下人也跟著看不起他,欺負他。記得有一次,他們把他鎖進了後院庫房,整整三天,沒人來找,最後是他那柔柔弱弱的母親紅腫著眼找到了他,抱著他哭了好久好久。


    後來他才知道在他失蹤的幾天,整個丞相府除了母親,上上下下幾百號人沒一個人注意到他失蹤的事,他們每天照常作息,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像沒他這個人一樣。


    包括他的父親,那位丞相大人,如果不是母親求他放他們母子到別院獨自生活,估計他到死也不會知道他的兒子被下人們鎖在庫房險些餓死的事。


    即使知道了,也隻是簡單訓斥了那幾個下人兩句而已。


    在杜正倫眼裏,他是他從政生涯一個無法抹去的汙點,卑微低賤肮髒,連條狗也不如。他是恨不能他死的,所以母親提出帶他離開丞相府,他迫不及待的應了,甚至催促他們快些離開,走側門。


    母親過世後,再沒有人在乎他了。


    他還算爭氣,自學了醫術、毒術、格鬥,雖不得要領,但對付一般人足夠了。


    因為會念他、找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那麽,師傅是不是母親送給他的禮物。


    本來他已經跳過洪流了,但是肩上藥箱的帶子突然斷開,藥箱掉進了泥裏,裏邊裝的是雲見離研製的上百份治療瘟疫的藥品,沒有了它,後邊病重的人一個都得不到治。


    連個藥箱子都保不住,雲見離會怎麽看他。


    他跟著洪流跑了很久才抓到藥箱,正擦著上邊的泥,一塊滾落的巨石狠狠撞上了他撞……


    杜與之吐了口血,“師傅……你,找到……我……我了……”


    雲見離冷著臉,攥著袖子給他擦幹淨口鼻的血。


    “叫你別廢話,不找到你誰給我當苦力?”


    杜與之獻寶似的把藥箱捧給雲見離,“……師傅……給……”


    “你何苦……”


    找到杜與之時,他把藥箱護在懷裏,像護著件稀世珍寶。其他沒用的礙事的全丟了,獨獨藥箱沒丟,可見他把藥箱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


    雲見離接過藥箱,外邊有些泥,裏邊很亂,但是幹淨。


    那邊,蕭策捏住一人手腕用力一折,隻聽“哢嚓”一聲脆響,不知是手腕脫臼還是骨頭折了,反正刀是脫手了,那人捂著腕子跪在地上“哇哇”亂叫,蕭策劍眉一蹙,一腳把人踹昏死過去。


    雲見離憂著蕭策的傷,快速看了蕭策那邊一眼,見他遊刃有餘的接連卸下兩個人的腕子,不由放心了些。


    杜與之肩上的傷較難處理,雲見離先用蕭策踢過來的刀砍了五根一般長短粗細的樹枝把杜與之骨折的小腿固定住,再給劃傷的地方上藥,最後扯開杜與之的衣服,肩上的血已經凝住了。


    雲見離提出一小罐酒,對杜與之道:“有些痛,你忍一忍。”


    杜與之牽動蒼白的唇角,“……師傅,我,不……怕……”


    酒入傷口,那痛,仿若火燎。


    杜與之牙關緊閉,雙眉擰在了一起,四肢驀地僵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痛!


    太痛了!


    縱是如此,杜與之也沒哼出聲。


    簡單清洗過後,雲見離在藥箱翻出了一包之前在觀音廟配好的麻沸散灑在傷口上。


    雲見離喊了聲蕭策,蕭策正在扯最後一個人的腰帶,聽見雲見離喊,速度用腰帶把人捆在了樹上。


    “怎麽?”


    “先鋪個地兒,把杜與之取下來。”雲見離吩咐道。


    “哦?”蕭策淩厲的目光一一從幾個土匪身上掃過。


    土匪們嚇壞了,個個抖如篩糠,他們不過就是趁天黑打個劫罷了,哪兒知會碰到這麽個硬茬,看著穿得挺正派的,下手卻又狠又黑,一個赤手空拳的把十幾個利刃加持的腕子給卸了!


    卸就卸罷,綁就綁罷,誰叫他們打不過呢,可是上手脫他們衣服是幾個意思?


    他娘的,土可殺不可辱!


    這是人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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