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飛垂著頭:“快了。”


    百靈瞪眼:“那你還不進去伺候?!”


    小飛道:“公子說讓我守在門口就好,不用進屋。”


    百靈氣的發抖,真不曉得二公子是怎麽看中這麽個蠢笨的奴才!


    突然,書房門吱呀一聲推開,百靈興衝衝的就要湊過去,定眼一看,楊明昭身上還是穿著之前那一身,不等她出聲,楊明昭朝著另一間屋子走去,扔下一句:“我更衣,你不用過來。”


    百靈隻好繼續待在門外。


    一直走到房間裏側,楊明昭這才將那封信小心翼翼的從袖中拿出,在打開暗格,裏麵放著一個樸素的小木匣。


    裏麵的東西並不多,不過是一根發簪和一個簡陋的荷包罷了。楊明昭將信放進去,抱著木匣看了許久後,這才又將它蓋起。


    “所以,我並未很思念你。”


    ——這是蔓姐兒在信的最後與他說的話。


    卻在信的末端結尾,又多了一行特別小的字——“若你很想念我的話,倒也是能夠寫信的,我抽空看了會迴信與你。”


    楊明昭額頭輕輕抵著木匣,低聲傾訴:“我很想你……很想……”


    忠勇侯府的除夕家宴一向是熱鬧的。忠勇侯後院的女人除了夫人餘氏,上得了台麵的妾室就有五個,庶子庶女更是一大堆。


    楊明昭來的不算早,但也挺晚了,也就比楊明浩和忠勇侯要早一會兒罷了。餘氏本想說幾句,坐在下手的孟氏掩麵笑道:“瞧瞧昭哥兒這模樣,簡直與他兄長是一個模子。聽說在金州那邊還中了小三元,嘖嘖,可不得了。咱們侯府一向是武將,昭哥兒迴來了,怕是要文武雙全了。你能成才,侯爺與夫人也能放心了。”


    這話說的時候,正好楊明浩來了。孟氏聲音不高不低,在場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楊明浩身上。文武雙全這種稱讚,在一個侯府裏,通常都是繼承者的。


    楊明浩笑了笑:“二弟師承清溪書院楊顯伯,他是南方大儒,教出來的學子一向不差。我曾在國子監也遇見過幾位,都是青年才俊,大家也想談甚換。”


    簡單一句話,就把剛才楊明昭身上的焦點轉移到書院山長上。孟氏不好接話,她說楊明昭文武雙全,楊明浩說這是老師教的好,而且楊明昭這樣的他見過好幾個,還都交情不錯。


    既然都好幾個了,可以說優秀,但肯定不會是最優秀的,孟氏這麽吹楊明昭,說明她見識少。


    餘氏品了口茶,對自己長子的反應很滿意,招了招手,將兩兄弟都招到自己身邊來,一邊拉著一個:“管他什麽學問呢,為娘的隻希望你們兩個平平安安的就好。”


    孟氏:“……”


    楊明昭麵無表情的聽著。


    楊明浩還是很給親媽麵子,淺笑道:“您就放心吧,我們兄弟肯定會孝順您的。”


    “好好好。”餘氏難得開心了一次,“都先坐吧,等會兒侯爺就來了。”


    楊明昭跟在楊明浩身後,楊明浩坐下後,他才坐,恪守著為人弟的本分。


    一旁的庶子楊明誠見到後,譏笑道:“咱們該說他是馬屁精還是心機深?”


    楊明和擺弄著眼前的茶盞:“二者兼有吧。不然他還要逃到延麟軍去自證清白?”


    楊明昭目光平視著前方,好像是在發呆一樣。楊明浩身體還是不好,坐下後就不住咳嗽,楊明誠關心道:“大哥可是身子還不爽利?”


    “多謝四弟關心。”楊明浩道,“近來已經好多了。”


    楊明和噗嗤一聲就笑了。


    “三哥你笑什麽!”楊明誠不悅道。


    楊明和:“我說老四啊,你問大哥身子好不好,大哥除了告訴你他一切都好外,還能說什麽啊,難道要自己說自己身體不好?大過年的,少問些蠢問題吧。”


    楊四郎正要鬧,卻見親娘孟氏一個眼刀子扔過來,頓時啞了火。


    比起郎君這邊的劍拔弩張,侯府諸小娘子那邊就平和的多了。忠勇侯沒有嫡女,大家都是庶女,雖然有時候歎氣自己不是從夫人肚子裏爬出來的,但好歹大家都一樣,這樣想想,也就好過多了。


    楊家小輩男女一向都是分開排的,楊家大娘與二娘都已嫁人,如今尚有四個姐妹待字閨中。此刻楊家三娘正和楊小五聊得熱鬧。小五生的晚,剛才正悄悄打量著對麵的楊明昭,低聲道:“聽說二哥長得和大哥少年很像。我沒見過那個時候的大哥,三姐你說呢?”


    楊三娘品了品兩個兄弟的模樣,實話道:“大哥比二哥要愛笑多了。大哥笑起來特別暖,府裏好多小丫鬟都喜歡偷偷看大哥呢。二哥就……”楊三娘笑了笑,楊小五點頭表示她懂!


    二哥迴府一個多月,她硬是一句話都不敢跟二哥說,看著二哥腿肚子都有些打顫,不曉得二哥明明是個讀書人怎麽氣質那麽嚇人。


    “我聽說二哥原來在金州住在一個文官家裏呢,他不會是從那時候就受欺負了吧。”小五問道。


    楊三娘有自己的消息來源,當即道:“我聽說不是這樣的呢,聽說金州那個文官家有個小娘子,生的還挺好看的,與咱們二哥據說是青梅竹馬呢。”


    此話一出,剛才還各說各的姐妹們,集體放下了自己的話茬,不約而同的拿起了瓜子點心,往三娘和小五身邊湊。


    “快與我們說說!”


    “怎麽還有個小娘子了,我們可都不知道呢。”


    “你肯定不知道呀,二哥迴來也就一個多月,除了前麵幾天,後麵幾乎都見不到二哥的人。難道你敢自己去主動找二哥說話啊。”


    眾人沉默了一陣,楊四娘率先道:“不敢”


    楊小五:“不敢”


    楊小六:“不敢”


    楊三娘:“一幫沒骨氣的!”


    “難道三姐敢了?”楊小五問道。


    楊三娘:“我……自然也是不敢的。”


    眾姐妹:“切。”


    楊三娘:“但是齊燁哥哥敢啊!”


    眾姐妹:“……”有外援了不起啊。


    對啊,就是了不起!楊三娘低聲道:“聽齊燁哥哥說,那個小娘子是人美心善,見二哥可憐就收留了他住在家裏。”


    楊四娘:“哇~~~好大膽!她家裏人都不說她嗎?”


    楊小五:“想想就好刺激喲。”


    楊小六:“刺激!”


    “你們別打岔!”楊三娘道,“後來二哥去了書院,每十日一休,那小娘子每次都是陪著二哥去書院,等二哥放課後,就在書院處等著與他一道迴府呢。”


    楊三娘說完,眾姐妹齊齊朝著楊明昭那邊瞧了一眼,又趕緊縮了迴來。


    楊明昭被她們集體瞪了一眼,一頭霧水,遂微微歪了歪頭。


    一向冷情的人突然賣萌,眾姐妹:“!!!”


    楊小五:“摸著良心講,我覺得二哥比大哥更好看!”


    “撇開二哥的性格,能與這樣模樣的小郎君一同上學放學……”楊四娘捂著胸口暢想了一下那副場景,“為什麽我們洛州書院裏的都是些歪瓜裂棗?!”


    楊小六捧著臉:“我什麽時候能夠和自己喜歡的小郎君一同上學放學呢。”


    “而且啊!”楊三娘的繼續爆料,“二人在冬天的時候還一起施粥呢。那個小娘子本就是個心善的,你們想啊,她都能收留咱們二哥了,自然也不願見到其他人受苦。所以每年冬天的時候呢,就在城門口施粥。咱們二哥心疼人啊,就跟著一起去了。”


    楊四娘:“你剛才說的什麽,我沒聽清。”


    楊小五:“三姐說二哥心疼人。”


    楊小六:“……”


    身後的老媽媽們突然咳嗽了一聲,眾姐妹們連忙收了話,此時忠勇侯扶著老夫人來了。


    忠勇侯剛剛四十,相貌堂堂,至今府裏想要爬床的丫鬟還是不少。偏他生性風流,餘氏氣的牙癢也沒轍,還要維持自己正室的體麵。


    眾人起身,見過侯爺與老夫人。老夫人安氏看著這一大家子,虛點著一圈笑道:“果然還是過年熱鬧些,往日裏這些個小輩們念書的念書,走親戚的走親戚,還真聚不到這麽齊全。”


    楊明誠趕緊道:“祖母不嫌我們鬧騰,我們天天給您請安去。”


    老夫人笑了笑,沒說話。餘氏和藹道:“你們一個個都好好念書,不惹侯爺生氣,這就是最好的孝敬了。”


    老夫人抬起眼皮子:“你說得對。”


    孟氏尷尬的站在一旁,她兒子鬧了個笑話,她卻沒法站出來說一句,畢竟她現在隻是一個妾。


    “都聽到夫人的話了嗎。來年你們幾個,要是還敢在學業上不精心,當心家法伺候!”忠勇侯在必要的場合還是很給妻子麵子的,對上一旁的女兒們話就輕多了:“多幫著你們母親照顧好自己和家裏。”


    眾子女齊齊稱是。


    團圓飯分男桌女桌,男桌在大堂,女桌則在花廳,中間隔著數道屏風,隻能隱隱約約聽到對麵的話語,熱鬧又不失規矩。


    忠勇侯看著二兒子還是這般沉默,說道:“你在金州已考上秀才,雖然咱們府裏也不在乎幾個功名,但若你還想你念書,也可以去洛州書院繼續讀。”


    楊明昭心裏苦笑。要不是他考了個小三元,忠勇侯府還不一定這麽快知道他。如今考卷都是不糊名的,他這名字放在別的地方沒什麽特別,但忠勇侯府這一代人都是明字輩,他又姓楊,考了個小三元後自然引起一些關注,餘氏也借此找上門了。


    “我願意去書院。”楊明昭道,“不過我與齊燁也說好了,延麟軍那邊也要去,我想向他討教騎術。”


    忠勇侯哈哈大笑:“騎術還需要姓齊那小子教你?本侯就可以了。”


    楊三郎當即道:“二哥怕是不知道,咱們爹爹乃是洛州勇武第一人。若是能學到爹爹六分,那是齊二郎定是贏不了你的。”


    “是啊!”楊四郎也道,“二哥何必舍近求遠呢。再說了,府裏也有教頭,也可以在府裏學啊。”


    楊明昭慢悠悠開口:“父親平常公務繁忙,偶爾請教自然是可以,但也不能時時因這一點小事就去勞煩父親。”


    忠勇侯想想也是。府裏的子女教育問題,他原本就沒怎麽操心。


    女兒們不用說,都是餘氏和老夫人在操心。至於兒子……長子楊明浩天生就不用人操心,老三老四都扔給書院去了,聽先生們說學的都還算馬馬虎虎。忠勇侯也不在乎,他的兒子隻要不是最末一名就成,反正以後也不會缺他們一口飯吃。


    如今能與楊明昭說這些話,還是因這個兒子流落在外這麽多年,出於補償心態想要對他好點。


    “那你還去延麟軍?”忠勇侯問道。


    楊明昭難得笑了,還挺真誠:“這次去延麟軍兒子被齊燁那小子好生嘲笑了一番,說我是從南邊迴來的,學的都是些花拳繡腿。兒子想與父親討教幾招,等開了年,將他再打迴來!”


    “好!”這話說的對忠勇侯胃口,“不愧是我兒子!放心,本侯教你幾招絕學,嘿嘿,保準齊家那小子沒見過!他老子都是本侯一手帶出來的。”


    楊明浩默默在一旁喝著湯,嘴角一直含著笑——他這個二弟不簡單啊。


    “老大近來怎麽樣了?我看你今天走路還成。”忠勇侯問道。


    楊明浩道:“李大夫醫術精湛,每日與兒子針灸,如今走路是無礙了。”


    “這就好。”忠勇侯一顆心放了下來,哪怕大兒子以後不能繼承他的位置,也希望這個兒子能夠健健康康的。


    但這話放在另外兩人耳中便不是這麽迴事。


    老大好了?!


    沒錯,今天來的時候走路雖然慢一些,但與常人無恙。這麽一來,侯府世子的位置還是他的了?!


    忠勇侯又關心了老三老四幾句,一個都不落,自覺是個好父親,便讓下人上膳了。


    女眷那邊就安靜多了,老夫人說了幾句對來年的期望後,便由餘氏布菜。孟氏等人連布菜的資格都沒有,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


    “都忙一年了,意思到了就行。”老夫人拍了拍桌,“你也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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