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昭也沒想到當日順手幫助老人會是清溪書院的食堂大佬,難怪楊山長早就知道他了。


    馮小胖端著碗與楊明昭並排坐著,看著小師弟碗中那堆起來的肉,咽了咽口水,十分羨慕:“昭哥兒,老實說,你是不是陳婆的親戚?”


    冷不丁被旁人叫昭哥兒,楊明昭很不習慣,考慮到馮小胖自來熟的性格,平靜道:“不是。”


    “那她為什麽要對你這麽好!”馮小胖羨慕的看著那一堆肉。


    “嗯……也許是看我長得好看?”繼續模仿周達。


    新收的小弟的性格這麽自戀嗎?


    下一刻,見一木勺的肉分到自己碗裏——小弟很上道嘛,還會孝敬老大——馮小胖默默更正小弟的屬性。


    另一邊高年級的師兄們見小師弟那邊聊得熱鬧,不免好奇問道:“是有新師弟來書院了嗎?”


    林子祺昨天已經見過了,熱心解釋道:“是杜家的小郎君,昨兒被縣令大人推薦來的。”


    “杜家?可我怎麽聽說他姓楊?”


    “是表親。”林子祺道。


    康俊華似笑非笑:“杜家率先施粥,又弄出什麽君子扇,也難怪能得縣令青睞了。幸好,這位杜家隻有一位表親,若是再多幾個,咱們今天恐怕要再多幾個小師弟了。”


    林子祺聽說他話裏有話,知道他不太喜歡有錢有勢之人,打了個哈哈笑道:“我吃飽了,下午還有射箭,得好好養養體力,先走了啊。”


    林子祺一走,幾個與他交好的人也紛紛走了。剩下的圍在康俊華身邊,低聲道:“你明知道林兄家裏的生意需要縣令照料,何必在他麵前說這些。”


    康俊華譏諷道:“我原以為清溪書院與那官學不同,沒想到竟也是有些銀子就能進的。不過也是,他林子祺能夠花十多輛銀子去買一柄扇子,而那楊師弟家裏就是做君子扇的,他們是一路人,自是與我這樣的寒門子弟不同,我可惹不起。我已向王兄打聽過了,此子已經十歲,竟然連《論語》都沒念完。”


    康俊華口中的王兄,自是地字齋的齋長王尚偉。


    “杜府這麽大的家業,府中兒郎學業卻這般荒廢,除了溺愛,還做何解?”康俊華道。


    另一位小聲道:“隻是表親罷了。而且我方才聽說他原先身體不好,這才沒法子苦讀。”


    “嗬,數九寒窗,哪個不是苦讀過來的?難道大家會因風寒發熱,就不練字了嗎?”


    眾人紛紛認可。


    他們家中雖有餘錢,但比上還是不足,一些小病小痛的,忍忍就過去了,斷不會因為生病就不念書的。


    康俊華自覺自己站在了正義的一方,對楊明昭這種走後門進來的人越發看不順眼,認定了對方玷汙了這一方讀書聖地。奈何對方與自己不是同年級,否則康俊華肯定是要前去嘲諷幾句的。


    下午算是清溪書院的體育課。高年級的師兄們練習射箭,小師弟們則是圍著校場跑圈。


    眾人都跑了一身大汗,馮小胖第一個受不住,直接躺在了一旁,幾個小蘿卜頭見教頭沒注意這邊,也紛紛偷懶,隻有楊明昭一個人老老實實的跑著。等到教頭來宣布解散,小蘿卜頭們一個個溜得比兔子還快,楊明昭見狀不禁笑了笑。正打算也跟上去時,突然被一個不認識的師兄喊住:“過來搭把手,把這些弓抬到庫房去。”


    楊明昭擦了把額頭的汗,沒想太多,問道:“師兄,庫房在哪邊?”


    那人也抱著幾張弓說道:“跟我來。”


    走到半路,抱弓的師兄被旁人喊住,說是校場那邊有人摔了,師兄將弓靠在一旁,囑咐道:“隻能麻煩你多跑兩趟了,庫房就在右邊拐手,你繞過去就能看見了。”


    楊明昭點頭應下,終於搬完一趟準備迴來搬第二趟時,卻發現立在一旁的五張弓少了一張。楊明昭蹙眉,抱起剩下的四張弓,沿路尋了好一會兒都沒發現剩下那張弓的影子。


    臉上早被曬得泛起紅暈,跑完步還不曾休息,背上的汗水已經濕透了。


    此刻去找那些所謂的師兄弟也沒用,那位師兄的的確確是將十張弓交給他的。師兄走後,這裏隻有他一人,沒有人能為他證明。鬧開了,也隻會給人留下“送幾張弓都能出差子”的壞印象。


    自己被針對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但他也不想知道。


    楊明昭垂眸。開始專注那些不被關注的角落。還是乞兒的他,論藏東西可是好手。對方不會讓他徹底找不到,也不會輕易讓他找到,就是拿他來尋開心。楊明昭看了看日頭,書院沐浴的熱水若再不去打晚上就沒有了,藏弓的人怕是就是為了這個吧——讀書人好體麵,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蒙頭垢麵的。


    終於,楊明昭在一處荒草叢生的假山洞裏發現了那張弓。


    一股久違,卻又十分熟悉的惡意如潮水般湧來,咆哮著,呐喊著,嘲笑著他,一個小乞丐竟然也敢奢求得到幸福的垂憐。


    “昭哥兒,你怎麽才迴來!”馮小胖見小夥伴竟然還沒換衣裳,捏著鼻子咋咋唿唿嚷道,“快去洗快去洗,你這一身的臭汗味!”


    楊明昭平靜的走到學子們公用的澡堂,果然已經沒有熱水了。


    與杜秋蔓相處的時光實在是太過安逸,讓他差點忘記這世間的本來的麵目就是弱肉強食。


    一盆冷水澆在頭上,楊明昭清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救陳婆婆情節在第八章。


    第二十六章 改變


    書院的夜很安靜,楊明昭迴到宿舍,發現馮小胖漲紅了臉與齋長爭執。“剛才師弟的鋪蓋就是挨著我的床這邊的啊,為什麽要把他換到門口那邊?!”


    王尚偉居高臨下說:“楊師弟本來就是要睡那邊的,中午隻是因行李多,便在你床邊放了一會兒。更何況,齋舍裏本來就是走一個進一個,此前睡在門旁處的小師弟搬走了,楊師弟搬進來睡在他的位置是常理。馮師弟,夜已深,你在這做糾纏,明日是不用上課了嗎?”


    馮小胖指著門口:“門那邊有風,師弟身體不好,我床這邊明明還有空位,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王尚偉頓時嚴肅起來:“馮師弟,你這是汙蔑!我是嚴格按照書院規矩來的,你去翻翻,是不是有這樣一條。更何況,齋舍建的牢固,哪裏就有風了?你是在說書院虐待你嗎?連最基本的齋舍都沒法讓你們住?!”


    “我……”馮小胖一時語塞,他哪裏敢去指責書院。


    王尚偉又道:“與其操心這些,還不如想想你下月月考要如何過?若我沒有記錯,你已經有兩次都沒過關!”


    馮小胖頓時垂下頭。書院規矩,三次月考不過,就會被趕迴家。


    “師兄,我的床在那邊嗎?”


    馮小胖迴頭,見楊明昭迴來了,想要說什麽,卻被他直接略到身前。


    王尚偉倨傲的點點頭,隨手指著那張靠門處的床。


    楊明昭看了看,很平靜的接受了,臉上還帶著笑:“好。我這就把東西搬過去。”


    等王尚偉走後,馮小胖氣的跳腳,與他相近的那張床上擱著各種雜物,馮小胖小聲道:“我們把這些東西放下去,你還是過來睡吧。”


    “不用了。”楊明昭擺擺手,“明天早上齋長還會來的。我就睡這邊,還能幫你守個夜。快月考了,我們還是安分些好。”


    馮小胖鬱悶嘟著嘴,不情不願的爬上床。他人小,雖然晚上的事讓他覺得鬱悶,但還是很快就睡去。


    楊明昭躺在床上,靠門這邊的確有點漏風,不過現在是夏日,睡在這邊倒還不錯,如果是冬天的話,他就要多裹幾層被子了。


    不過沒關係,他會過得很好的。


    第二天,楊明昭照舊起的很早,來到陌生的環境,他自動切換成了當初在那對“父母”家中的作息。預習了一遍今天要上的課後,便走到馮小胖床邊喊他起床。


    馮小胖肉嘟嘟的臉埋在枕頭裏,十分掙紮:“讓我在睡一會兒。”


    “馬上齋長就要來了。”


    果然,聽到齋長的名頭,馮小胖噌地一下就起來了,見到是楊明昭,沒好氣嚷道:“他故意刁難你,你說他做什麽。”


    “齋長也是照著規矩辦事,更何況夏天睡在門旁還涼快些,我覺得齋長反而是在照顧我吧。”


    馮小胖使勁揉著眼,確認楊明昭臉上的表情的確很正常,無奈歎口氣——這誰家養出來的傻少爺?!這麽天真嗎?!門旁現在涼快,可晚上有時候會有巡夜的下人們走來走去,睡在那邊絕對會被吵得煩躁,更何況冬天睡那邊絕對是遭罪。算了算了,要是冬天楊小弟睡在那邊,給他多搬一床被褥過去,自己也隻能做這些了。哎……也不知道冬天的時候自己還在不在,畢竟隻有一次月考的機會了。


    馮小胖一路心情低落的走到了飯堂,直到陳婆給他的鹵麵裏多加了片鹵鴨肉,馮小胖頓時雨過天晴:“陳婆婆,早上好呀。”


    陳婆笑著點了點頭,將楊明昭的那碗麵也多加了一片肉。


    楊明昭指著一處座位:“那邊還空著,我們過去坐吧。”


    “好。”滿血複活的馮小胖沒有異議,絲毫沒注意楊明昭“隨手”指的座位,很巧妙的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但卻能夠看到王尚偉那一桌。


    齋長王尚偉,還有那天突然跑來說校場有人摔倒的趙岱師兄,與他們坐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人,是那日找他幫忙搭把手的,叫什麽名字來著……哦對了,康俊華師兄。


    楊明昭不緊不慢的將鹵麵吃完。


    蒙學的課程並不多,楊明昭很珍惜能夠讀書的機會,學起來比起旁人來注意力更加集中。蒙學的夫子姓駱,見到這樣好學的學生自然是喜歡的。但他一向嚴肅,見到學生認真,也不自覺的拿出更高的要求。


    一堂課講完,馮小胖正想偷會懶,溜出去課堂散散心,沒想到駱夫子直接到他們這邊來了,嚇得他趕緊坐迴位置。


    駱夫子見楊明昭的課本上已經寫了幾句注解,問道:“這些都是你提前標記好的?”


    “迴夫子的話,是的。”


    “這是何意?”駱夫子發現楊明昭在樹上不僅寫了字,還畫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符號。


    楊明昭見夫子指的是一個“?”,老實說道:“是家人教的些符號,這個代表著這一段話我還不太明白,要更加認真聽。”


    駱夫子很滿意:“雖然入學年紀大了些,但還算是有巧思。學如逆水行舟,你還需加倍努力才可。”


    楊明昭點頭應道:“是,學生銘記夫子教誨。”那是蔓姐兒教的符號,讓他受到表揚了呢。楊明昭將那些符號輕輕摸了一遍,雖然隻是一些簡單的符號,但因為與蔓姐兒有了聯係,似乎也有了溫度——像太陽一樣暖心。


    下午依舊是體育課。清溪書院並不大,目前在書院念書的一共隻有三十五名學生,高年級與低年級是共用一個校場。一分為二,高年級的師兄們或練習射箭,或跟著教頭打拳,另一旁蒙學的師弟們則是在跑圈,他們也要學一套拳法,以作強身健體之用。


    嗖地一聲,箭中靶上,離紅心隻差一點了。林子祺高興的揚了揚手裏弓:“三天後的射藝考試,我肯定能過關啦。”


    沒等他高興完,旁邊爆發出了一陣歡唿。康俊華放下弓,搖搖頭:“速度還是慢了些。”


    王尚偉和趙岱齊聲道:“康兄這一箭直中紅心,當真是神射手!”


    康俊華謙虛道:“不敢不敢,還需要多練,比起教頭來,還差得遠。”


    林子祺嘖了聲,背過身,繼續練自己,卻發現蒙學那邊的小師弟們早就被他們這邊的動靜給吸引了。林子祺衝他們招了招手:“想來試試嗎?”


    蒙學的小郎君們歡唿著跑過來,他們早就想玩弓了,隻是教頭管得嚴,師兄們也不會帶他們玩,如今有師兄邀請一個個忙不迭跑過來。


    馮小胖激動道:“林師兄,射箭難嗎?你能拉幾石的弓啊。”


    還幾石……這小胖子是傳奇話本子念多了麽。他們這樣的書生練箭隻是為了顯示自己不忘君子六藝,能拉半石就不錯了。


    “這張弓太硬了,你試試這個。”林子祺還是很耐心的替小師弟們講解,“肩膀不要太硬,盡量拉滿,這樣放弦的時候不會傷著手。”


    “恩恩!”馮小胖用力點頭,還不忘給自己的小弟們排個隊。由於楊小弟是才來的新人,所以大家讓他排在第二個,後麵的幾個小蘿卜頭們就按照課堂上的排序依次站在後麵。


    馮小胖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沒能將手中的弓拉滿。


    林子祺笑的沒心沒肺:“算了算了,不為難師弟們了。我去借一柄軟些的弓來。”說著,走到康俊華身邊:“康兄,你手中的弓可否借我一會兒,讓師弟們用用,我手上這張弓你先用著,等會兒就還給你。”


    康俊華微微蹙眉:“林兄,教頭們可同意讓師弟開始練習射藝了?”


    “這不是師弟們看著眼熱麽,你放心,我們那邊好幾個人,不會讓那群小的出事的。等會兒教頭們要迴來了,就玩一下。”


    康俊華沒說話,隻是抿著唇。


    林子祺還想說幾句,被同伴拉走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三日後就教考了,他整日扒拉著那張弓不放,你真是暈了頭了,去找他借!”


    林子祺鬱悶道:“就玩一盞茶的功夫,至於麽。”


    楊明昭好奇問道:“那張弓是康師兄的嗎?”


    “這裏的弓都是書院的。不過你康師兄身體瘦弱些,所以用軟弓會更順手些。”林子祺耐心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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