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挎包裏又拿了一盒火柴,氣溫太低,火柴不好燃,一連劃了好幾下都沒著。


    林倉不耐煩的咬著煙斥責他,“抽這麽久煙,別跟我說你連火柴都點不燃,你們農村不都是需要用火柴生火嗎?在家沒燒過火?”


    “不是,林哥,我……”


    “林哥,我來!”旁邊的一個小弟實在看不下去,搶過常強手裏的火柴,一劃就著了,蹭的一下,他們那兒亮起了一小簇火光。


    雖是一小簇,但也足夠讓唐家和看到他們的模樣。


    讓他震驚的是,他竟然在裏麵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他大哥唐家平的孩子——常強!


    這孩子這個點咋在這裏?不是應該老老實實在學校念書嗎?咋跑到這裏了?


    唐家和生怕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了看,模樣、身形都很像!


    “常強?”


    常強聽到這個聲音,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扭過頭看向聲音的源處,看到是唐家和,他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林倉眯著眼抽了口煙,“認識的?”


    常強點點頭,“我……我們村裏的人!”


    林倉上下打量了番唐家和,他一點都不像農村人,雖然穿著很樸素,但氣質比他見過的畏畏縮縮的農村漢子要好多了!


    “那幾個意思?過去敘敘舊?哥幾個陪你在這兒受凍?”


    “不不不,林哥你們先走,我跟他說幾句話,馬上就追上你們!”事到如今,常強是真的有話跟唐家和說,最起碼,他們今天遇到的事,是千萬不能被他爹娘知道的!


    林倉白了他一眼,“事兒真多!”


    說完帶著其他弟兄走了。


    常強走到唐家和麵前,麵無表情的開口:“你咋在這兒?”


    唐家和指了指馬車,“村裏有人要早起進城辦點事兒,你咋在這兒?你不應該在學校嗎?”


    “嗯,昨天放假,擱同學家玩了通宵,現在去學校!”


    唐家和看了眼他身後的玻璃廠,“你同學住那裏麵啊,那你們剛剛出來咋不正大光明的出來!”


    “行了啊,還真以為我啥問題都迴答啊,我就是想跟你說,迴去了不要亂說話!”常強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別以為我是在求你,我是通知你!”


    唐家和眼神複雜的看著他,“這事兒我不會說,不過我還是要多說兩句,你爹娘供你讀書不容易,你可別幹一些讓你家人擔心的事!”


    說到底他還是狠不下心視而不見,到底是他大哥的孩子。


    “行了,你煩不煩啊!囉囉嗦嗦的沒玩,還真以為你是我長輩?你不配!”


    這句話吼出來,常強剛剛一直被打壓的心舒坦了很多,他瞪了眼唐家和,裝作很酷的樣子,轉身走了。


    第75章


    大鵬爹運氣好,還真找到幾塊合適的,“我就要這兩塊,你看看給多少錢合適!”


    “你是熟人介紹來的,提錢實在是不咋好,但這都是廠裏的東西,即便是不能用了也是廠裏的財產,不過這些說到底都是廢品了,一起你就給一塊錢算了,你看行不?”


    大鵬爹覺得有些貴了,“能不能……”


    那人緊了緊大衣,“哎呀,啥也別說了,一塊錢這兩塊東西你拿走,等會兒天大亮,人都來了,你可拿不走了!”


    這倒也是,大鵬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布包,開口的地方有一根抽繩,合起來的時候綁在褲腰上。


    裏麵是一遝毛毛錢,大鵬爹打開猶豫著數錢,他妹子找的人,應該不會騙他。


    想到這裏,大鵬爹放心了,把幾張毛票拚湊的一塊錢遞給他,那人看也不看,把錢一接揣進兜裏,“行,你自己拿出去吧,這大冷的天,我再迴去睡個迴籠覺!”


    “我就這麽拿出去?門口的人不會攔我嗎?”要是被攔下了,到時候百口莫辯。


    那人輕笑了聲,“放心吧,我早就打好招唿了,不然你以為你咋進的來!”


    大鵬爹楞了下,也是,他剛剛在門口隻說了聲名字,那保安就給他開門了。


    抱著兩塊玻璃走出玻璃廠,路過保安室的時候,保安歪著頭睡的正香,唐家和看到了,趕緊上前接東西。


    “這麽快,我以為還得一會兒!花了多少錢?我這就把錢給你!”


    “也沒多少,兩塊一起一塊錢!錢不用給了,犯不上!”大鵬爹還是知好歹的,果果幫忙帶了那麽多好處,不說別的,就那雞蛋和蜂巢,給家裏貼補了不少,否則他身上咋可能還會有零花錢。


    唐家和執意要給,這年頭誰都不容易,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可大鵬爹就是不要,“你別給我,你信不信我今兒收你錢了,迴頭我娘和我媳婦兒一準說我!”


    “這哪兒行啊,不給我這心裏過意不去啊!”唐家和有些為難。


    “真不用,走走走,咱們趕緊迴去,天慢慢亮了!”


    這話不假,唐家和無奈的把錢收起來,“行,迴頭我一定跟英子說,這玻璃是你送我們的!”


    大鵬爹把玻璃放迴後車廂,唐家和取下繩子,拉著牛車拐彎,恰巧這時牛忍不住,在樹旁撒了一泡尿。


    有股尿騷味,唐家和有些不好意思,在農村的地上沒啥,可這是城裏的街道,城裏人多少還是有些介意。


    “沒事兒,就一點出來了,正好給樹施肥了,走吧咱!”


    也隻能這樣了,唐家和準備牽著牛走。


    可沒想到後麵傳來哎呦一聲,他們迴頭一看,身後啥時候有個穿黑棉襖的老人!


    老人低著頭檢查自己的鞋子,“哎呦哎呦,這大冷天的,我咋這麽倒黴!好端端的被牛尿濺了一腳!”


    大鵬爹走到唐家和身邊小聲說:“這人啥時候來的?剛剛咋沒看見?”


    唐家和微微搖了搖頭,往前走了兩步,“老同誌,你咋樣了?”


    “你說呢!一大清早的鞋子就被濺濕了,嗬,這味道還是尿!你們駕著牛車趕早,是農村來的吧!要我說,農村人就不該進城,或者設定個日子統一進城,你們還帶著畜生來城裏,汙染環境不說,還礙眼!”


    大鵬爹聽到這帶有歧視性的話語第一個不服,想上前跟他理論兩句,被唐家和拉住了,“濺濕你的鞋是意外,還望老同誌海涵,實在是抱歉!”


    孫雨澤咳了一聲,雙手背在身後,“讓我海涵,也不是不可以,這鞋子我肯定是不會在穿了,要麽,你們去供銷社重新給我買雙鞋,要麽你們賠我一塊5毛錢。”


    房租是兩塊四,有了這一塊五,他隻用再出9毛錢就行了,到時候手裏準備交房租的錢還能再多玩兩局。


    即便是不給錢,供銷社的鞋也行,跟張如香抵房租也不是不行!


    孫雨澤打的一手好算盤。


    而唐家和跟大鵬爹心裏都很不舒服!


    “老同誌,你這明顯就是在訛人,剛剛牛撒尿的時候,我們看了,周圍根本沒有人,你剛剛哎呦的時候,也離牛有一定的距離,我們跟牛離的這麽近,都沒被濺濕。”


    “你這話啥意思,是說我在撒謊嗎?”孫雨澤眉眼一瞪,聲音都大了些,像是給自己撐底氣!


    唐家和不卑不亢的說:“撒沒撒謊,老同誌心裏清楚,若是老同誌願意,可以迴去換下鞋子,我們帶迴去給你洗幹淨,若是老同誌不願意,大可叫治安隊來,至於你說的賠償,我們是不會給的!”


    “就是!老同誌,你把鞋子脫下來,我們迴去給你洗洗,一定給你洗的幹幹淨淨!”大鵬爹也上前附和,他們車裏還放著玻璃,要是治安隊真來了,到時候一查出來,隻怕會牽連更多的人,還是打親情牌,讓老同誌消消火吧!


    孫雨澤往前走了兩步,在他們麵前停下來,“你們幫我洗?我怎麽知道你們會不會拿了我的鞋子迴頭不還我了,再說了,已經被尿濺了的鞋,就算洗幹淨,也改變不了它被糟蹋的事實,我這鞋子可跟我好久了,是我最喜歡的一雙,我必須要為它討迴公道,你們今兒必須賠我!”


    “失禮了!”唐家和不再理會老同誌,牽著牛車往前走,“走吧,咱倆都沒被濺著,他離那麽遠不可能被濺著,牛的尿都在樹根的土裏,都流不出去,他剛剛站的地方根本就沒有水跡!”


    孫雨澤瞅著他們的背影,他們這是要一走了之?那怎麽行!他到嘴邊的房租啊!


    他趕緊追上去,“你們不能走,這事兒不能就這麽不了了之,你們要是不賠償,咱們就去治安大隊去!”


    大鵬爹慌亂的看了眼唐家和,唐家和很淡定,“老同誌,你的腳冷不冷?”


    “不冷!”孫雨澤下意識的迴答道,說完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趕緊改口,“才怪!鞋子都濕了自然是冷的,你們還是早點把錢給我,要是把我的腳動壞了,你們還要賠醫藥費!”


    唐家和停下腳步,冷冷的看著他,“這麽說,你是要我們賠定了?”


    孫雨澤這時離他們很近,能看清他們的相貌,唐家和剛剛那冷冷的眼神,他渾身一震!那眉眼,曾無數次在他的夢裏出現過!


    “雲菲!”孫雨澤緊緊的盯著唐家和,嘴裏喃喃道。


    大鵬爹看他神情變了,緊張的靠近唐家和,“家和,要不咱們把錢給他吧,你看他的臉色,唉,今兒估計是不宜出門。”


    唐家和索性從口袋裏掏出走之前宋英子給的錢,抽出了一毛錢,走上前塞進老同誌的口袋,“牛撒尿是不對,但是我確定絕對沒有濺濕你的鞋,1毛錢,夠買白麵饅頭了,就當請你吃早飯吧!”


    說完,唐家和不再理會他,牽著牛頭也不迴的走了。


    孫雨澤震驚的站在原地,像!太像了!剛剛垂眸的樣子,實在是太像莫雲菲了,眉眼間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當初雲菲生產的時候他不在家,等他迴來的時候,雲菲的身邊並沒有小孩,這說明了啥!孩子被救走了!


    但這也隻是他的一個猜測,當時太混亂了,除了管家一個下人都找不到,他也沒法求證,這些年,每當半睡半醒間,他都在後悔,後悔撕了那張船票,要是沒有撕,現在他應該在國外過得不知多瀟灑,怎麽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躲在一個又髒又小的耳房,房間的大小,充其量是他們孫家以前客廳的一小半,更是要靠著變賣一些私藏品生活。


    可現在時代變了,金銀珠寶都不抵白米白麵有用,而且一旦被人發現那些藏品,他甚至還會被抓去批鬥,以至於他連個房租都要拖欠,過的如此窘迫。


    大鵬爹邊走邊迴頭,發現那個老先生在原地站著一動不動,不僅有些擔心,“家和,那個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有沒有什麽問題?”


    唐家和頭也不迴的說:“能有啥問題,有問題也是覺得自己沒有訛到足夠的錢,心裏有些不痛快吧,這件事咱們誰也別說,省的迴去家裏人擔心!”


    “這我曉得,家和,你可真牛,要是我,估計就給錢了,你還能鎮定自若的跟他討價還價,還主動說叫治安隊來,你就不怕被發現這玻璃的事?”


    “怕呀!但那也不能聽他的,況且還是在明顯知道他是在訛咱們的情況下,我更是不能聽他的,其實我也是在賭,賭他敢不敢叫治安大隊,事實證明,咱們賭贏了,一毛錢就一毛錢,能擺脫這種小人,不給家人惹麻煩,一毛錢花的很值!”


    大鵬爹沒忍住又迴頭看了眼,眼睛瞬間睜大了,“家和,你快看,他咋又跟上來了?”


    唐家和迴頭一看,老同誌還真跟上來了,“說不定隻是走同一條路,別擔心,咱們前麵拐彎,走另外一條路。”


    第76章


    唐家和帶著大鵬爹拐了個彎,沒想到那老人還在後麵跟著,似乎還在跟他們招手。


    “家和,你有沒有聽到他在喊啥?我聽著好像是讓我們停下來!”大鵬爹皺著眉頭說道。


    唐家和往後瞅了眼,老人還在揮手,他扭過頭,“不用理會,咱們隻管走咱們的!”


    別有心思的人哪兒都有,但這人太不知足了,或許他剛剛一毛錢都不該給的。


    “他不會跟著咱們迴唐家村吧?”大鵬爹有些摸不準。


    “我覺得不會,咱們走快一點,到了迴村的路上,他不熟悉路況,肯定會拐迴去!”


    大鵬爹二話沒說同意了,“行,那咱們腳程放快點!”


    孫雨澤開口喊著,胳膊也不停的揮著,前麵的兩個人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


    “錢,小夥子!還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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