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唐家定實在是不願意跟她睡一張床上,李芳隻好趕緊從床上下來,去了簾子另一頭唐大寶的床上躺著。


    黑夜中,唐家定的聲音又傳過來,“以後做啥事動動腦子,不為別的你也要為臭小子想想,你要是成分不好了,他以後還怎麽有出息,不要讓臭小子以後恨你!再這樣下去,我就要請老泰山來好好說道說道了,”


    他今天也算想明白了,李芳之所以越來越出格,也有他的原因在,每次她惹事,他都沒有告誡她什麽,女人的事兒,真是犯不著他出麵,但這次不同了,他也要跟著一起丟臉,唐大寶也會受影響,這可就不是小事了。


    李芳聽了他的話,心裏又驚又怕,她顫抖著手摸了摸兒子的臉,她做的事就是為了他們好啊,那花生要是沒被發現,帶迴來了,放在鍋裏炕一炕,香噴噴的,大寶最喜歡吃了,他也喜歡扔著吃啊,咋就說她做事不動腦子了?肯定不止她一個人幹這事了,偏偏抓住了她,她實在是太倒黴了。


    唐大寶睡得好好的,被人抱著,難受的掙紮了一下,嘟囔了一句,“娘,我餓。”


    李芳登時想起了那把花生,要是帶迴家了,這會兒大寶喊餓,不就有吃的了?


    她根本就沒錯,她娘都說了,要是老老實實的不拿公家一針一線,那才是傻子,會餓死人的!她男人隻是覺得丟麵子了,過段時間就好了,李芳不斷的在心裏給自己念叨,大腦昏沉沉的又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李芳覺得平日裏穿的衣服還是冷,選了一件厚點的長袖襯衣穿上,可還是覺得冷,尤其是手還是一直發抖,她用力的兩手相握,分開時手還是沒有變化。


    這……她不會是害了啥病吧!


    喇叭在喊了,早上的露水太重不適合收莊稼,生產隊索性決定開一次思想建設大會。


    人們一人端一碗紅薯糊糊,再拿一個菜窩頭,上麵放點醃菜,搬著小凳子就過去開大會了。


    思想建設大會是全員都要到場的,所以唐果也隻好跟著一起起了個大早,她困意的待在她娘身邊,昨晚是等薑思姐姐睡著之後她才睡覺的,又在遊戲裏待的久了,感覺剛睡著就要起床,實在是困啊。


    “果果,你要是困,娘就抱著你睡會兒!”宋英子有些心疼。


    唐家和搖搖頭,“還是趴在爹腿上睡吧,抱著睡太累,而且被村長看到了不好。”


    唐果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搖了搖頭,“沒事的爹娘,我過會兒就好了。”


    天色還有些暗,但所有坐在麥場的人都注意到台子上除了村長、記工員之外還有一個低著頭不敢望下麵的人——李芳。


    低下的人小聲的議論著,“她今天穿的可真厚,我有一件跟她一樣布料的衣服,都是深秋才穿的,看來昨天暈倒是真的傷著她了。”


    “那怪誰!她要是沒那念頭,也不會出這種事,哎呀,要是我站在上麵被大夥這樣看著,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太丟人了!”


    唐家定坐在前排雙眼放空的看著地麵,雖然站在上麵的人不是他,但是旁人都會喊一句唐家定媳婦兒,光這一個稱唿都讓他這會兒抬不起頭來。


    唐大寶隻顧得吃他的菜窩頭,他娘今天也不給他煮雞蛋了,也不知道這一個菜窩頭頂不頂餓,扭頭看著他爹手裏拿著窩頭還沒動過,不禁有些好奇,“爹,你咋不吃?”


    唐家定扭頭看了眼唐大寶,這個缺心眼的臭小子,這個時候了咋就還吃的進去,剛準備斥罵,刺耳的喇叭聲響起,“吱!~~~”


    大人都趕緊放下碗筷捂著小孩兒的耳朵,唐果也被她娘捂住了耳朵。


    唐有為站在台上拿著話筒開始講話,“大家吃著喝著也要注意聽我待會兒說的話啊!今兒讓大家夥到這兒來,是想跟大家好好說說這個集體榮譽和個人利益的問題,你們都得好好聽,要是有擾亂現場秩序的,上台做檢討,大家聽到沒!”


    這種會又不是第一迴 開了,唐家村的人都習慣了,“曉得曉得!”


    ……


    “好,現在大會進行到第三步,昨天李芳同誌的事大家應該都清楚了,這件事我們一致認為是一件影響非常惡劣的事情,這種行為,這種思想,通通都要不得,雖說李芳同誌也因此生了病,但我們還是希望能看到她的進步,現在讓李芳同誌講講她的反思,大家仔細聽,千萬不要走了她的老路,好了,你可以開始了。”


    村長把話筒遞給她,線太短了,夠不著,他瞅了瞅李芳,李芳趕緊走了過來,接過話筒,她無措的看了眼台下的人,各個臉上都有笑意,各個都好像在取笑她,李芳臉紅極了,手抖的更厲害了,拿著話筒抖抖索索的,讓人看了著急。


    “李芳,你在抖篩子呢!快點說,我還想迴去洗洗衣裳啥的!”


    “就是,我都還沒去自留地裏除草呢!”


    李芳找了找她男人,心裏踏實多了,雖然唐家定並沒有看她,但她還是稍微好了點,“我,我是李芳!昨天的事,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做,請村長放心,以後我絕不會再犯了!”


    臉臊的紅紅的,一想到台下的宋英子和常秋香都在看著,她就恨不得她們能馬上消失!


    這簡直是她最恥辱的一天,李芳的手抖的更厲害了。


    唐有為怕她真拿不住話筒了,趕緊把話筒拿過來,生怕她一個沒注意,話筒就掉地上了。


    “就這些?我上去都比她說的好!”


    “就是,你看她那哆嗦的樣子,我還以為她膽子很大,敢做就敢當,沒想到事兒一抖出來,人就虛了。”


    ……


    唐有為也不滿意她說的,但看她像是還沒恢複的樣子,想著這次的教訓應該夠了,就揮手讓她下去了,“秋收這幾天,你都不用來上工了!”


    李芳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村,村長,我真的不會再有下次了,我不能不幹活,不幹活我吃啥啊!”


    唐有為上下看了看李芳,“你已經好了?能下地了?”


    李芳猛地點頭,“能能能,絕對能。”


    “行,那你就負責鬆土吧!”


    鬆土?那可是又苦又累的活,而且隻有村裏成分不好的人這幾天才會被分著鬆土,她不是應該摘花生嗎?李芳張口要說話,唐有為揮了揮手,“下去吧,總要給你一些懲罰。”


    她前些天上工沒工分不就是懲罰嗎?


    “好,希望大家能夠引以為戒,千萬不要讓這種風氣在我們村子裏盛行,往小了說是損害大家的利益,往大了說那就是跟上麵的政策相悖,是要出大事情的!這件事我們會記錄在李芳同誌的個人記錄裏,以後每個開會的日子,李芳同誌都要做一次思想匯報,大家積極監督!”


    李芳走下台也不敢去她男人身邊,站在麥垛旁邊,躲避所有人的視線。


    “想不到你看著挺瘦的,還這麽多肉!”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李芳驚的趕緊迴頭,三毛子!


    三毛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似乎是想到什麽了,笑了笑。


    李芳想到她男人說的話,又看到他的笑,肯定是和她有關,眉眼一瞪,“你笑什麽?”


    三毛子吹了個口哨,“想到了一些事,想笑就笑嘍,咋,你還不讓人笑了?”


    “你剛剛說那話啥意思?”


    三毛子不解的問,“哪句話?”


    李芳又羞又惱,“你少給我揣著明白裝糊塗,你說了啥你自己心裏清楚!”


    “啊!你是問那句我說你看著挺瘦還這麽多肉?”


    李芳又驚又怕的迴頭看了看,還好沒人,她壓低了聲音,“你昨天抬我的時候幹啥了?是不是趁機占我便宜了?”


    三毛子嘿嘿笑了下,李芳以為他默認了氣的要打人,三毛子往後一閃,“我能占你啥便宜,那麽多人看到,無非就是捏了下你胳膊,咋地,太重了說都不讓說了?”


    捏了下胳膊!?李芳氣的不行,這年頭作風問題很嚴重的,難怪她男人看她醒來的時候那個表情,以前她做了錯事頂多他摔門出去找地方睡,從沒讓她下床過,“我警告你,你不要到處亂說,不然我男人一定跟你沒完!”


    “是嘛?可你男人昨天就聽到了,也沒拿我咋樣,你在你男人心裏也不咋重要嘛!”


    李芳到嘴邊的反駁停住了,要是以前她敢打包票他在放狗屁,但這幾次她男人的態度,她嘴巴顫了顫,“你放屁,你要是敢在外麵亂說話,我男人一定會打的你滿地找牙!”


    “是嘛!那我等著!”說完,三毛子衝她油膩膩的拋了個媚眼,賤笑的走了。


    李芳無力的靠在麥垛上,一直交握住的手順勢放開了,她垂頭看著又開始顫抖的手,狠狠的打了兩下麥垛,可還是停不下來。


    ……


    雜糧歸倉的那天,唐果終於有機會上山了,她還是找了大鵬和一山哥一起去山上。


    “山上比山下涼快多了!”


    唐一山拿著彈弓搜索著有沒有斑鳩,大鵬竄上躥下的到處掏鳥蛋,還真收獲了好幾個。


    “果果,就這樣直接喝進肚子裏就可以了,很好喝的,你試試!”大鵬把鳥蛋在樹上一磕然後仰頭直接倒進嘴裏,末了還十分美味的咂咂嘴,看著幸福極了。


    唐一山也是這樣直接喝的,但唐果做不到,“生的蛋吃著會鬧肚子,咱們還是帶迴家煮著吃吧!”


    “你放心,我們試過好些次了,一次都沒有鬧過肚子,唐一山,是吧!”


    唐一山點點頭,但還是說道:“我娘說了,女孩子要嬌弱一些,果果的就到時候迴去煮蛋花喝,這樣能喝的多一點。”


    大鵬隻好遺憾的作罷,把鳥蛋輕輕的放在唐果背著的竹筐裏,“我娘帶我去縣裏買本兒的時候去了我小姑家,他們家好多小人書,隻是很可惜,我弟弟隻許我在那兒看,不許我帶走,不然你們也能看到了。”


    “你看了,跟我們講不也是一樣的!”唐果寬慰道。


    果然,剛剛還有點鬱悶的大鵬立馬來了精神,“對,果果你說的對,我跟你們講一個特別有趣的故事,我和我弟弟都最喜歡那個故事!……”


    大鵬眉飛色舞的講故事,講到精彩的地方還會手舞足蹈的用肢體語言表達,唐果一邊聽著一邊留意四周,終於讓她發現了一個又矮又密集的灌木叢。


    “你們看!那是什麽?”唐果率先跑過去,手扒開灌木叢,從遊戲裏把蜂窩拿出來。


    “天啊!果果,你先站遠一點,當心有蜜蜂蜇你!”大鵬趕緊過來拽著她的衣服把她往後扯,另一個手還拿著一個木棍試探的敲一敲蜂窩。


    唐一山:“看著好像沒有蜜蜂!”


    他們還是決定他們先檢查一下,然後再讓果果過來,免得會傷著果果,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已經把果果當成自己親妹妹了,要是他們在場的情況下,果果還受傷,那他們也太沒用了。


    仔細的看了看,確定沒有蜜蜂了,他們才趕緊把唐果叫過來,“果果,這個蜂窩太完整了,裏麵肯定有好多蜂蜜!”


    想到甜甜的蜂蜜,他們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那我們把它搬迴家吧,讓我娘分成三份兒,咱們都能吃到甜甜的蜂蜜了!”


    大鵬驚了,“這是你發現的,你要分給我們?”


    唐果理所當然的點頭,“肯定啊,這是我們三個一起發現的。”


    大鵬搖搖頭,“不不不,不是,要不是果果你喊了一聲,我們肯定發現不了,果果你眼神真好!”


    唐果也不跟他廢話,轉而看著唐一山,“一山哥,你幫忙背下山吧!”


    唐一山一副這還用你說的眼神,把蜂窩放進自己的背筐裏,唐果拔了一點草蓋在上麵,“走,我們下山去!”


    宋英子剛準備拿刀剁草料,這些天忙,她沒時間剁草料,撿迴來的嫩豆莢牛吃的可好了,但也不能一直吃豆莢,免得以後吃草的時候就挑了,她挎著筐子一轉頭就看到三個孩子一副緊張兮兮的表情,加快步子的往她這兒走,她有些疑惑了,“你們不是上山去玩了?咋這就迴來了?”


    “嬸兒!”兩個孩子都相視了一眼,不知道咋說,也不知道咋開口。


    唐果看他倆這樣,忍不住笑了,“娘,你幫我們把這個分成三份吧!”


    啥?又撿到好東西了?宋英子往他們背後看。


    唐一山和大鵬一聽到唐果的話趕緊擺手,“嬸兒!不不不,不用給我們,我們隻是幫果果拿下來而已,嬸兒我們還有事,我們先走了!”


    說完,唐一山趕緊放下背筐,轉身要走,落在宋英子眼裏那就是放了一筐子的草,可她也不會笨到真的認為裏麵隻有草。


    “等等!你們迴來!”她開口把他倆叫住了,果果既然說分成三份,那就說明了這是他們一起獲得的成果,不管是啥,他們都應該有份兒!


    唐一山和大鵬停下步子,轉過身,然後走了迴來,唐果抿著嘴唇偷笑,她的話可以不聽,她娘的可不能不聽。


    宋英子把筐子放下,然後伸手把草扒開,看到了筐子深處的東西,驚訝的說不出話了,“這這這!你們,我的天爺!你們在哪兒撿到的?你們有沒有跟別人說,或者被別人看到?”


    三個孩子連連搖頭,宋英子的心現在跳的非常厲害,她的天爺啊,她可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麽大,這麽完整的蜂窩。


    “這這這,我也不會分啊。”


    唐一山趕緊說道:“嬸兒,這個是果果發現的,跟我們沒關係,你不用分。”


    “不不不,一定要分,果果就算發現了,可能她也背不迴來,要是她迴來叫我們,萬一被別人撿走了,或者被什麽動物發現了,那蜂窩也沒了,你們等著,我想個辦法,果果,你去吧你王花奶奶和劉蘭嬸兒叫過來,讓她們帶個盆子!”


    她可不敢隨便開,這要是糟蹋了,她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唐果和兩個小子風風火火轉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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