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定看著從田間一邊拍灰一邊走的唐老太太,提著籃子站了起來,“娘,來吃午飯吧。”


    唐老太太瞅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用,我帶的有。”


    她早上熱了好幾個菜窩頭,也有中午的份兒,就著水墊吧兩口就行。


    唐家定看著他娘從水壺邊的布袋子裏掏出了一個菜窩頭,看著就硬邦邦的,吃起來肯定更難吃,他走過去,把籃子一遞,“娘,我們換著吃!”


    唐老太太瞥了眼籃子裏的數量有限的窩頭,“真不用,我這樣吃著挺好!”


    正當唐家定想直接換的時候,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奶奶,我娘讓我來給您送飯!”


    田埂上坐著吃飯的人們,一瞧見就止不住的誇唐果,“哎呦,果果可真乖,你娘做了啥好吃的給你奶啊?”


    唐果眉眼彎彎的說:“有雜糧窩窩頭,還有蒜苗炒雞蛋,還有一個醋溜白菜。”


    “這麽豐盛啊,快,快給你奶送過去!”


    唐果走到唐老太太麵前,把籃子往下一放,然後徑直的取過她奶手裏已經涼了的菜窩頭,換上了熱熱的軟軟的雜糧窩頭,“奶,我娘說了,這個時候最忙了,往常都是您迴去做飯給他們吃,今年也得她好好孝敬孝敬您。”


    聽到唐果的話,唐家定突然想到往年收麥子,農忙的時候,唐老太太也會做雜糧窩窩頭,再炒一個蒜苗炒蛋,說他們辛苦了,得吃點實在的補補身體,可不能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虧空了身體,可今年呢,他望著籃子裏的菜窩頭還有蔥,心裏頓時有一種落差感。


    “娘!”


    唐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無聲的歎了口氣,“行了,去吧,好好吃飯吧。”


    她手裏拿著溫軟的雜糧窩頭,掰了一半遞給唐果,“果果跟奶奶一起吃!”


    唐果接了過來,在唐老太太身邊坐下來,“奶奶,我也是這麽想的!”


    她早就猜到了唐老太太肯定是一個人吃飯,所以她早就跟她娘說了要跟奶奶一起吃,田埂上家家戶戶都是幾個人,隻有她奶孤零零的,那畫麵唐果連想都不忍心想。


    唐大寶聞到香氣了,肚子裏的饞蟲又開始活躍了,他走到唐老太太麵前,“奶,我也想吃炒雞蛋。”


    唐家定眉眼一瞪,“兔崽子,還不快給我過來!”


    唐大寶被他爹一吼,嚇的瑟縮了一下,但是眼睛還是直勾勾的盯著籃子裏的黃燦燦的炒雞蛋,他就是想吃炒雞蛋。


    唐老太太看到他這樣忍不住歎了口氣,“大寶,這是你三嬸炒的雞蛋,你要是吃了這炒雞蛋,以後看到你三嬸都得客客氣氣的喊一聲三嬸,你做的到嗎?”


    唐大寶眨了眨眼睛,他想到他娘每次在他耳邊說唐果娘各種不是,他厭惡的搖了搖頭,“我才不要喊,她才不是我三嬸。”


    唐老太太失望的看了他一眼,“你爹叫你,你過去吧。”


    唐大寶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他舔了舔嘴唇,剛剛吃進肚子裏的菜窩頭這會兒好像也不頂用了,“奶,你就給我吃一口嘛!”


    唐老太太還沒說話,唐家定就看不下去他這麽丟人的樣子,直接走過來,一手揪著他的耳朵,把他往旁邊拎,唐大寶瞬間哇哇大哭,唐家定眉頭一皺,提腿就往他屁股上一踹,“你老子還沒死呢,你嚎啥,哭啥!”


    唐大寶哭著指著籃筐,“雞蛋,我要吃炒雞蛋!”


    這麽多人瞧著,唐家定覺得沒臉極了,“閉嘴!再說一句,老子今兒就給你過年。”


    “咋地啦,大寶咋啦!”李芳慢悠悠的走過來,正好看到他提腳踹大寶屁股的那一幕,心裏一咯噔,立馬走快了。


    唐家定看著她更覺得鬧心,“你看看你,把他慣成什麽樣子了,貪嘴好吃,有點好孩子的樣子沒?”


    唐大寶抽噎著說:“娘,我要吃炒雞蛋,唐果都有炒雞蛋吃。”


    李芳走近了就聞到了一股香氣,而且這種香氣她特別熟悉,她在家可是喝了一碗雞蛋花才來的,唐家定不是說她不能丟工分麽,多喝點雞蛋花,多補補身體,腳好的快,身體恢複好了,她就打算趕緊再懷一胎,好讓她男人再也說不出讓她迴娘家的話。


    她低頭一看,唐老太太身邊的籃子裏放著一碗菜,一半是色澤漂亮的炒雞蛋,另一盤是賣相很好的炒白菜幫,光是聞著她就覺得香氣撲鼻,吃到嘴裏那就更別說了。


    “娘,你今年做了飯啊,咋不早說,我還巴巴的迴去做飯讓大寶送過來。”


    唐老太太淡定的吃手裏的窩頭,唐家定聽到這話,突然想起了籃子裏的四個窩頭,“你是啥意思?娘跟我兩個人才吃四個菜窩頭?你那菜窩頭那麽小,我一個人就能吃四個,你是不是腦子摔壞了。”


    李芳臉色白了白,這些天他們都是分開吃的,她根本就沒有給老太太準備,可這話她要是直接說出來了,她男人會更生氣吧。


    “行了,那麽多人瞧著,你們不嫌丟人我還覺得吃飯堵得慌,李芳,這飯菜是英子做的,不是我做的,你兒子要吃炒雞蛋,你迴頭給他炒一盤吧。”


    又是宋英子,李芳沒好氣的說:“不就是個炒雞蛋嗎?娘給他吃一口咋啦?說到底大寶還是娘的孫子。”


    哪像這個便宜兒子生的便宜女兒,看那一筷子夾的雞蛋,她都不敢吃這麽大塊的炒雞蛋,突然間,肚子裏的雞蛋花也不香了。


    唐老太太冷笑了一下,“你問問大寶我咋說的,這是他三嬸炒的雞蛋,他要是不認這個三嬸兒,這雞蛋他有理吃嗎?”


    肯定不能認!李芳覺得她兒子做的沒錯,“大寶,沒事兒,想吃雞蛋了,娘晚上迴家了給你做,你要體貼娘,娘不像有些人是不下地幹活的,你想想這麽忙的時候還能做幾道菜,那得迴去的多早,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偷懶!”


    唐果咬著自製的漢堡包,美滋滋的吃著,聽到李芳的話,立馬反駁道:“我娘今天早上雞沒叫就起床做飯了,這些都是早上做的,在鍋裏溫著的,中午迴家直接就能吃!而且我爹娘上午是把田埂邊的麥垛都撿走了才迴家的,比迴家做飯的奶奶嬸子都晚,根本就沒有偷懶。”


    “英子那人看著就不是個會偷懶的,有些人自己喜歡偷懶,還要汙蔑別人。”


    “我可是最晚走的,我走的時候英子還在撿草垛呢,可不敢給人亂按罪名。”


    ……


    李芳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唐果看她吃癟,覺得手裏的漢堡包更香了。


    第23章


    搶收往往是跟搶種一起的,麥子一收,大夥就又急忙開始領種子種綠豆、紅豆、紅薯、棉花還有芝麻,這些都是短時間可以獲得收成的,而且在播種小麥的時候基本都可以成熟,不會影響下半季的小麥播種。


    唐家和牽著牛在麥場上來迴走,牛後麵有一個石滾,石滾碾過麥子,把麥粒和麥稈脫離,這就是他這些天的任務,天上積了好多雲,烏壓壓的,不知道啥時候大雨就會來。


    脫離好的麥子,村民們會用耙子把麥稈耙到一邊,堆的高高的弄成麥垛,以後當軟柴引火也行,誰家需要修房頂,蓋房子了,也可以用。


    力氣大的男人們就負責揚場,用木鍬鏟一鍬小麥,高高的甩起,風會把小麥裏的灰和雜物吹走,落在來的就是顆粒飽滿又幹淨的小麥,女人們就來迴走,不斷的翻動已經揚好的小麥,確保底下的小麥也可以被風吹到。


    “娘,你喝點水!”唐果拎著水壺和碗走向她娘。


    宋英子也在牽著牛碾壓小麥,不用在田梗和麥場之間來迴跑,牛就不用換著上工了,她就把家裏的另一頭牛牽出來了,爭取能多贏得一點時間。


    “果果,娘不是說了,你別來這兒嘛,多髒啊!”到處都是灰,她要不是頭上包著一塊頭巾,這頭發得每天都洗。


    唐果舉著手裏的水壺,“娘喝了水我就走。”


    宋英子本想摸摸女兒的頭,但一看手那麽髒還是放棄了,“好,娘馬上就喝。”


    壺裏的水是唐果用果醬衝的,不過她還在裏麵加了遊戲的冰塊,喝起來涼涼的,格外的舒服。


    “果果,這水可真涼,你是不是又去打井巴涼了?”


    井巴涼指的就是井水,是她們這裏的土話,唐果嘿嘿笑了聲,“好喝嗎?”


    “好喝,你還別說,這井巴涼裏放點果醬,味道都好了很多倍,不過你可不能一個人去打,要是一不小心栽進去了,可沒人救的了你。”


    唐果連忙點頭,“娘,你放心吧。”


    聽到她保證,宋英子麵部放鬆了許多,又喝了一碗,唐果看她是真的喜歡,心裏的也高興,她端著水壺又給她爹送了一碗。


    她個頭太小,力氣也太小,能做的實在有限,隻能在這些方麵幫他們護理身體。


    每天下午她都會把晚上和第二天要炒的菜準備好,比起別人家,他們家每天都會吃炒雞蛋或者水煮蛋,宋英子也沒有說啥,從一開始對山雞蛋驚訝,到現在每天看著雞蛋也習以為常了。


    這對唐果來說是件好事,說明了她娘已經習慣了她能從山上撿雞蛋,之後就不用再找借口了。


    農忙的日子總是過得忙碌又充實,隨著最後一麻袋小麥被扛進了村裏的糧倉,門外響起一陣轟隆隆的聲響,不遠處還時不時的亮起一道光,緊接著雨水就劈裏啪啦的打下來了。


    抗麻袋的男人站在那兒傻眼了,這麽懸?再晚那麽一秒,這袋子小麥就要被雨淋濕了。


    “下雨了,哈哈,老天有眼啊,我們搶收完了它才下雨,老天爺果然一直在看著我們!”


    所有的人都很高興,有的甚至直接衝進了雨裏讓雨水盡情的衝刷身體,讓這些天的辛苦隨著汙水流向遠處。


    唐有為也很高興,但他還是製止了更多人往雨裏衝,還把在雨裏的人叫了迴來,“可不能這樣,大夥辛苦這麽多天,累了這麽久,身體很疲勞了,淋雨會生病的,一會兒你們幾個迴家就讓媳婦兒熬一碗薑水喝,去去寒氣!”


    邊說還邊用煙杆子一一點過了那幾個人。


    被點名的後生都傻傻的笑了,臉上都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唐有為站在中間,揚了揚手裏的煙杆子,大聲說道:“鄉親們,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等雨停了,我就去打報告,公糧一交,就給大夥兒發新麥!”


    這話比啥都強,吃了太久粗糧的人們早就想吃一口白花花的大饅頭了,話音一落,大夥兒就興奮的高聲唿喊,有的甚至把身上的衣服給脫了拿在手上甩,羞得很多婦女都立刻轉身迴避了。


    唐果坐在家裏看著雨滑滑的往下下,現在她的遊戲裏肯定也在下雨,想到那些美味的蘑菇,唐果就找了借口進裏屋睡覺了。


    宋英子坐在門口納鞋底,農忙的時候太費鞋,瞧著鞋底都磨薄了,薑思則在一旁坐著看書,時不時跟宋英子說點趣事,輕鬆又愜意。


    “嬸兒,果果秋天就可以上學了吧!”薑思突然響起一件事,她抬頭跟宋英子說道。


    宋英子把針放頭發裏刮了刮,歪頭想了想,“夏天一過,果果就5歲了,上學會不會太小?”


    她怕女兒太小跟不上。


    薑思搖搖頭,“嬸兒,不小,而且你看果果,比村裏好多孩子都懂事聽話,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樣樣兒都好,去上學一點都不會小,而且嬸兒,我跟你說一件事,你知道我們這批知青為啥來這兒嗎?”


    這還有為啥?不就是相應國家號召嗎?難道還有隱情?宋英子不明白的看著薑思。


    薑思把書本合上,走到宋英子身邊坐下,然後小聲說:“我聽說我們和知青點的其他知青馬上就要舉行一次考試,考的好了就會去學校教書,考不好就會留在生產大隊。”


    宋英子一聽,這可是大事啊,連忙說道:“明兒你就讓果果爹送你進城去買一些煤油迴來,你要抓緊學習,爭取考上啊,我瞧著你這手這麽好看,做農活真的可惜了。”


    薑思拉住宋英子的手,“嬸兒,你還沒聽出什麽嗎?”


    宋英子停住手裏的動作,仔細一想,他們村裏的孩子都是在三個村子聯合建立的小學上學,路程又遠,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出門,天黑了才迴來,有時候遇到下大雨的情況,幹脆就不迴來,在學校裏擠一宿,條件實在是艱苦。


    “你是說我們村裏要建小學?”


    薑思連忙噓了一聲,“我也是聽說的,老村長估計是想不到把我們往那裏安排,才想到這個法子,聽說新的知青點下麵就是教室,上麵是我們住的地方。”


    宋英子大喜,“這是好事啊,怎麽一點音兒都沒有呢?你確定嗎?要真是這樣,我就要開始給果果縫書包了,我不想讓她上那麽早學也是有原因的,那邊環境太差,我舍不得她太早離開我,但要是咱們村裏有學校,最不濟她也能迴家吃飯,迴家睡覺啊。”


    薑思點點頭,“我也是聽我們負責人說的,畢竟這次農忙過後,我們也得有事做。”


    宋英子就覺得這事肯定的算定了,晚上睡覺的時候跟男人提了這事。


    “要是薑思同誌能考進去,到時候我們在拜托她幫忙照看一下果果,果果學的肯定會更認真的。”


    “我也是這麽想的,明天進城去打一點煤油迴來,要是薑思晚上也需要學習也好有光。”


    “行,不過先不提這個,英子,我想……”前麵忙了那麽久,現在鬆懈了有時間了,唐家和心裏開始癢了。


    宋英子一瞅他那樣兒就明白他想幹嘛,“動靜小點!”


    ……


    雨停的第三天唐家和就帶著薑思和唐果進城了,路上時不時捎上一些同樣要進城的村民。


    唐果和薑思坐在後座吃著香香的烤紅薯,家家戶戶都有的紅薯被她倆吃的那麽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美食。


    有了遊戲裏那些食材的將養,唐果的身體比之前強了不少,雖然四肢身板還是瘦瘦的,但比之前看起來還是好很多。


    薑思這迴進城也是領了任務的,宋英子讓她幫忙扯布,迴來給唐果做衣服,要是真的秋天上學,這個時候得空兒,把新衣服做了,到時候沒時間就不得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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