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修道會化作妖魔邪祟?”


    “修行中人是世間最大、最難纏的妖魔邪祟?”


    “金帛中的頓法丹道更是兇險至極...”


    ......


    裘真一雙泛著淡淡金光的眸子落在白色霧氣中,一股股駭人聽聞的信息湧入他的腦海。


    若是沒有猜錯的話,水盆上的蒸騰白霧是“金帛”前任主人所留,用以警戒後來者。


    並且,“前任主人”不止一位。


    裘真眼下道行淺,可也在白霧中感受到了幾股不同的氣息,他們各自“留言”,講述修習這門法門的兇險。


    言語之中,也透露出另一個驚人的消息。


    修仙者不是世外高人,而是遭人嫌,生活在暗處,一不小心就會化作邪祟異類,行屍走肉,渾渾噩噩。


    這駭人的聽聞,對他造成莫大的衝擊,一下子刷新了他的認知。


    “難怪當年去道觀寺廟尋仙問道,那群道長、和尚一個個諱莫如深,生怕惹上麻煩。”


    裘真恍然大悟,不由幽幽一歎,心情有些低落。


    金帛能落到他手中,這意味著前輩們不是身死道消,就是化作了妖魔邪祟,渾渾噩噩,人人喊打。


    得了“神秘金帛”,他還以為得了逆天改命的大機緣。


    誰知,機緣背後竟有如此大兇險,大恐怖。


    “這法門...”


    起初【百日築基】法門小成,即將邁入關鍵一步的欣喜激動,這會一下子蕩然無存。


    ......


    一夜輾轉反側。


    翌日,裘真照例修早課,在小院後山,迎著朝陽站樁、修煉【藥王五禽戲】。


    金帛中的仙家法門則是暫時放下,沒有貿然行事。


    練功完畢,裘真吃了四個自己搗鼓的雜糧煎餅,徑直趕往鎮上藥鋪。


    藥王穀是醫門大派,名號極為響亮,青木藥鋪背靠大樹,發展迅猛,規模不小。


    單單是藥鋪學徒,就有前院後院,甲乙兩班之分。


    裘真隸屬於乙班,屬於後院,負責後院雜事、藥田種藥,炮製藥物、輔佐藥師製藥、煉丹等等。


    其實,一般就是幹幹雜活,炮製藥物。


    藥師身邊的學徒,不是真正的師承弟子,就是沾親帶故的關係戶,根本輪不到他們。


    裘真徑直入了藥鋪後院,帶上昨日炮製好的藥材交差入庫。


    事實上,原本昨日就該交差入庫,誰讓康管事“夜理萬機”,無暇驗收,總是要拖到第二天早上。


    一進後院,氣氛就有些詭異與凝重。


    “你個豬腦子,漂烏頭要多換水,你換了幾次?偷奸耍滑,懶命鬼,罰你去藥田除草三畝...”


    “是是是,管事教訓的是。”


    “你小子更是本事大,好好的上等肉桂,讓你去皮,你弄成了什麽賣相?這醜玩意還賣的掉?昨日工錢扣半!”


    “啊~管事,您老別扣小子工錢,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幼弟...”


    “八十伱老母,你老母七老八十還能生出你?再廢話,這批上等肉桂讓你照價賠償...”


    ......


    藥材庫房院子外,一眾學徒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排著長隊,一副犯人上刑場的悲壯模樣。


    裘真一進院子,一眾學徒很是欣喜,一個個給裘真插隊。


    “真哥,你先來。”


    “真哥請~”


    “真哥,這裏!”


    倒不是裘真地位高到所有人敬他讓他,而是大家都不想上去“聽訓認罰”,能拖一會是一會。


    也就裘真不一樣,炮炙手藝高超,連康管事都找不出什麽毛病,嫌少被訓斥,更別說受罰苦力、克扣工錢了。


    裘真搖搖頭,接受了眾人的“謙讓”,進入藥材庫房。


    “真哥。”


    大頭趙鬥、瘦猴申梁兄弟兩見了裘真,一臉委屈巴巴。


    裘真無語,合著,方才屋裏被訓的狗血淋頭的倒黴鬼是他們兩。


    “康管事!”


    屋內,身形有些發福的康莊元坐在板凳上,此人臉形不正,五官不正,眉間及兩眼間距狹窄,腮骨極其突出,一副性急易怒,行事偏激的麵相。


    在一眾學徒口中,他也是聲名狼藉。


    此刻康管事臉上滿是不快與煩躁,仿佛所有人都欠了他的錢似的,見裘真將藥材放在麵前,他板著臉隨手翻動,查驗成色。


    昨日裘真想著“好事”將要發生,幹活特別認真,五大竹筐的藥草炮炙成色上佳。


    那康管事翻了半天,愣是找不到毛病來。


    若是往日,他擺擺手,也就過去了,可今日胸中鬱氣太盛,無處發泄,難受得很,氣性上頭之下,心中一股無名火怎麽也滅不了,當即,他麵色發沉,指著籮筐中的一撥白芷,喝道:


    “裘真,你最近幹活越來越不認真了,您看看,這些白芷都炒焦了,黑焦一片,怎麽幹的活!”


    裘真一愣,望了過去。


    康管事所指白芷,分明沒有絲毫焦黑,而是泛著黃紅之色,是最為純正的色澤。


    “康管事,您再看看,這成色...”


    “老子沒長眼睛?就是炒焦了!”


    康管事沉著臉,環顧四周學徒:


    “看看,是不是炒焦了?”


    一眾學徒靜若寒蟬,不少人更是點頭認可,一副唯管事馬首是瞻的討好模樣。


    “好家夥!指紅為黑...”


    裘真心中無語,也明白過來,這管事在氣頭上,已經不講道理了。


    事實上,炮製藥材有些許失誤、損耗是正常的事,藥鋪也沒有那麽刻薄,不然一眾學徒們貸款打工,賺不到工錢不說,還得欠一屁股債。


    他平日差事幹得好,偶爾有點失誤,壞了藥材,根本無傷大雅。


    當即,裘真也沒有與康管事頂牛,拱手:


    “康管事,下次我幹活會更細心,保證成色。”


    “哼~”


    康管事方才也是一時興起,見裘真立馬服軟,也無處發火,冷哼一聲後,神色緩了緩:


    “你平日幹活細致,老夫也看在眼裏,算了,罰就免了,你下去吧。”


    .....


    不多時,裘真從藥材庫房出來,來到了眾人平日活動的大院。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藥材庫房“指紅為黑”的一幕,一下子在學徒們口中傳開。


    與裘真交好的趙鬥、申梁更是義憤填膺。


    “康棒槌越發過分,明明是焦紅,他都能說成焦黑,太黑了。”


    “真哥炮製的這麽好,他都能雞蛋裏挑骨頭,無中生有,咱們更是任他蹂躪,欺負到死,狗日的,克扣我半日工錢!”


    院中有一位學徒聞言,搖搖頭,歎道:


    “其實還是事出有因。”


    裘真挑眉,問道:“康管事又輸錢了?這次輸的大?”


    “輸的很大。”


    說話間,院子裏有學徒向藥材庫房方向看了一眼,這才接著道:


    “聽說昨晚康管事玩色子,輸掉了大半年的工錢,私房錢都輸沒了,這才大發雷霆,火氣極大...”


    ...


    “難怪了。”


    裘真恍然大悟,康管事雖說性情暴躁,可平日還是有所節製的,今日是怒火攻心,徹底上了頭,沒有道理可講。


    他娘的!


    養氣功夫不錯的裘真這會也不由有些憋屈鬱悶,他招誰惹誰了。


    “啪!”


    也就在裘真發愣感慨之際,正在喝粥的瘦猴申梁忽地站了起來,向著地上的一群螞蟻踩了下去,順手還碾了碾,統統蹂躪至死,以解心中的鬱悶。


    “讓你扣老子工錢,讓你扣!”


    還有一肚子氣的學徒腳踢大樹,發泄心中的不快。


    這一幕幕,在院子中顯得稀疏平常,無甚出奇。


    然而,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裘真見了螞蟻慘死的一幕,整個人怔住了。


    康管事輸錢,遷怒眾人,眾人又遷怒螻蟻、大樹...


    某種程度,他們這些學徒,與這些螻蟻、大樹有何區別?


    今日,康管事能“指紅為黑”,他日...


    “走走走,去上工了。”


    眾人閑談片刻,也沒有久留,怕觸管事黴頭,紛紛上工幹活。


    瘦猴申梁、大頭趙鬥見眾人都準備走了,唯獨裘真呆愣在原地,連忙上前關切:


    “真哥,怎麽了?”


    裘真如夢初醒,見瘦猴、大頭二人熟悉的麵孔,片刻恍惚後,他臉上的鬱悶之色消失的無隱無蹤,清朗一笑:


    “瘦猴、大頭,幫我請兩日假。”


    說完,裘真提步就走出了藥鋪,頭也不迴。


    步伐間,竟有一股出塵、灑脫之氣。


    昨夜,他輾轉反側,思考以後到底是否繼續修煉金帛的仙家法門,是否踏出最後一步,整個人陷入了糾結與苦惱,而眼下,他見識了“指紅為黑”,見識了“生如螻蟻”...


    這一刻,他念頭通達。


    朝聞道,夕死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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