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華和彩霞迴來的時候, 正是書城市農曆五月中旬的一天,熱氣早早的上來,太陽將大地曬得暖洋洋的。


    車子剛進礦區, 就有人衝他們打招唿, “喲,小兩口度蜜月迴來啦?”


    “都去了哪兒呀這大半年的?”


    “彩霞有了沒?”


    大姨大嬸們的眼睛, 仿佛能透過車窗看見彩霞的肚子, 她也不害羞,下車就大大方方的任由她們打量。


    平坦的小腹,微黑的皮膚,意氣風發的模樣,哪裏像是已經懷孕的喂,大家夥悻悻的說了幾句, 注意力很快又迴到他們去度蜜月的事情上。


    大家是不知道小兩口的蜜月是衛總讚助的, 要是知道, 可夠礦區熱鬧個幾年的,以後一說不說就是衛老板人好, 她這些心腹結婚她都直接讚助蜜月旅行, 以前是讚助酒席, 現在是蜜月,那以後還不得幫著買房買車養娃啊?


    當然,大家不敢想, 更不敢說。


    衛孟喜在屋裏聽見議論,輕咳一聲, “迴來就趕緊進來吧。”


    門口的議論聲, 忽然就戛然而止, 衛老板的聲音, 即使夾在萬千聲音裏,也是那麽的有辨識度。


    小兩口拎著一堆東西進門,笑嗬嗬的說:“衛總,這是給你們帶的一點小特產。”


    衛孟喜一看,喲嗬,可不少,用的大到袋鼠皮、羊駝毛毯子,小到綿羊油、羊皮小錢包、羊皮靴子,吃的那就更多了,葡萄籽、深海魚油、蜂蜜、巧克力……都是些衛孟喜叫不出名字的好東西。


    具體好不好用(吃)不肯定,但價格肯定是貴的,“你們這是搬了一車迴來啊?”


    安華放下東西,又出去繼續哼哧哼哧的螞蟻搬家,彩霞就落得清閑,雙手叉腰的笑,“我們也不知道衛阿姨你們喜歡啥,就每樣買點兒,都試試,有喜歡的咱們下次出去再買。”


    雖然麵孔成熟了不少,但說話的語調,還像十八九歲跟著老板第一次南下港城的樣子。當時從沒吃過蝦的她,一個人吃了兩份,還覺得這大概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誰能想到這半年在澳洲,她都快吃吐了。


    衛孟喜對手下人是真大方,點兩份蝦算啥,侯愛琴一年光文具廠分紅就幾十上百萬,安華和彩霞雖沒她的多,但也有十幾萬,再加平時的年終獎和工資獎金,一年掙二十萬也是輕輕鬆鬆。


    要知道,現在的京市幹部職工年平均工資也才一萬出頭,這還是全國最發達地區的最體麵人群的工資啊,小兩口加一起就是人家的二十倍,這不闊才怪!


    一切都是老板給的,那難得出去一趟,給老板一家帶點東西,也是理所應當的。彩霞心裏這麽想,但嘴上不說,隻隨便介紹了幾句,等安華吭哧吭哧把所有東西搬完,在屋裏堆出一座小山,這才開始坐下喝水。


    “怎麽樣,那邊氣候還適應吧?”衛孟喜給他們一人泡了杯好茶,見小兩口雖然被曬黑了很多,但麵色還是隱隱的冒紅光,精氣神十分不錯。


    “不行不行,咱們這邊出發的時候是秋天,那啥達爾文一年就隻有夏冬兩個季節,先是幹燥,燥得鼻子天天流血,後來一到夏天就熱,雨水賊多,到處都濕噠噠的。”


    “老板你是不知道,我做夢都是在咱們礦區打雪仗吃羊肉鍋子烤紅薯。”跟那種除了夏天就是冬天的地方比起來,龍國四季分明真是太幸福了。


    衛孟喜笑著又問一些那邊的基本情況,出發之前她就知道了,那裏是熱帶草原氣候,全年平均氣溫都能在25度左右,能不熱才怪。


    關鍵吧,那裏還是澳洲土著最集中最多的城市,白人反倒沒土著多,因為距離東帝汶、印尼、菲律賓、新加坡的距離都比距離它自己首都堪培拉的距離還要近得多,所以亞洲移民和遊客也多,相比較澳洲其它城市來說,那裏的民族種類更豐富,忽然之間多了兩個黃皮膚的年輕人,也不會太引人注意。


    “咱們衛家港的位置雖然偏僻了點,周圍還沒怎麽開發過,但也幸好偏僻,二戰時候沒被小鬼子重點轟炸,七四年颶風的時候受損也沒達爾文港嚴重,這是照片。”


    照片上的港口,都不能算港口,隻是有一段海岸線和幾間小破屋而已,港口基本的進出港航道和錨地都沒有,隻有一個小小的碼頭和裝卸貨平台。


    安華拿出地圖,指著上麵事先畫好的紅線,“從這裏到這裏,一整片陸地和海域,都是咱們衛家港的。”


    衛孟喜第一反應——大,真大!


    “大是大,但基本是沒開發過的,現在都被很多流浪漢給占領了,這裏有幾間小木屋,這裏有鐵皮房子,等到開發的時候估計會有點阻力。”


    不過沒關係,這在衛孟喜眼裏看來就不是事兒,他們衛家是這片區域貨真價實的物業主,還需要看幾個流浪漢眼色?報警就完事兒了。


    衛孟喜又看了一會兒,結合地圖和照片,倒是很快能在腦海裏構建出一幅三維地圖,安華拍的照片非常多,有上百張,都按順序標好了序號,哪裏是哪裏,甚至放在桌子上還能拚出一張大地圖來。


    “你小子,用心了。”


    “嘿嘿,都是跟老板學的。”不過,他還深諳知己知彼的道理,又掏出一疊資料,“這是目前達爾文港的,老板你看。”


    達爾文港目前是北澳的官方大海港,很多鐵礦石石油牛羊牲畜都是從這個港出去,往北來到亞洲的,據說從它到龍國的海城港,隻需要一個星期時間。


    運輸時間越短,這運費成本就越低,就愈發方便兩個國家地區之間的貿易往來。


    可現在的達港不一樣,不知道對其它國家的船隻貨運公司收費怎麽樣,反正對龍國的收費是很高的,沒有貿易互惠條約,這一進一出就要脫層皮,反倒是對菲律賓印度尼西亞等東南亞國家的船隻很便宜。


    安華一邊說,一邊牙癢癢,“要是咱們衛家港開起來,還有它啥事。”


    衛孟喜臉色平靜,一點也沒跟著他同仇敵愾,而是問:“我讓你了解的情況呢?”


    安華罵罵咧咧,又掏出另外一份資料,“這是我打聽到的達港建設情況。”


    包括港口範圍大小、分區、建設情況、成本、每日進出港貨輪量,以及各種收費標準,很多鳥瞰圖還是從半空中拍的,非常清晰。


    “你這幾張照片哪兒來的?”肯定不是他自己拍攝的,因為太專業了,太清晰了,他那台普通相機壓根拍不出來。


    “嘿嘿,這些都是花錢從報社買的,據說這都是一名美國間諜拍攝到的,他本意是要拍攝軍港,但不小心拍錯了,拍成了商港。”


    衛孟喜一聽都樂了,這什麽間諜啊,怕是間諜聘請的狗仔罷了,說不定還不是本地人……結果這狗仔也是第一次幹這事,啥關鍵的都沒拍著,倒是拍到了商港。


    “報社把這幾張照片登報,很多人都去買了照片呢,我就請人趁著人多的時候也去買了幾張。”


    他辦事的小心謹慎,衛孟喜還是放心的,再說了他們又沒幹啥犯法的事,報社都能公開售賣,那就是經過土澳聯邦和當地州聯邦允許的,有更清晰的特寫,確實這對比就太明顯了。


    所以說這世界上就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同樣是昂撒人後代,同樣是資本主義國家,不也你防著我,我防著你,你監聽我,我偷拍你嗎?


    當然這種事情就不是衛孟喜該操心的,她把所有資料看完,讓小兩口先迴家收拾整理一下,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中午再過來商議。


    按照安華核算的達港建設成本,他們的衛家港要真想建設成那樣一應俱全的現代化海港的話,至少成本就得準備兩個億的資金。


    這她去哪裏抓呢?就是把自己所有身家抵押掉,也隻能拿到一半,頂多算1.3億,剩下的缺口,就是身邊所有人都願意借給她,也不可能有這麽多。


    她終於知道當時龍家兄弟倆為什麽這麽胸有成竹的,肯定她會跟他們合作了,單憑她自己一個人的能力,確實很難吃下。


    要是錢全部拿來建港口了,那她還怎麽買鐵礦石,怎麽買礦山?要知道,在澳洲當礦老板,是她現在最想做的事!


    思來想去,她也沒想到什麽可行的辦法,倒是晚上老陸迴來,搞得一身黑漆漆,“你又下井了?”


    “嗯,帶許軍去看看。”


    看什麽,當然不可能是天天都在看的煤井咯,現在許軍是金水煤礦的一把手書記,已經在外麵連續開了半個月的會了,都是為了鎢礦的事。


    “誒等一下,你的鎢礦石能不能給我準備一點?”


    老陸挑挑眉頭,“當然可以。”經過大半年的輿論發酵,現在已經不算秘密了,許書記出去開會其實聊的就是鎢礦開采的事,這一點也不奇怪,目前已知在國內發現的鎢礦藏量也不少,要說開采技術是有的,隻是因為本來金水煤礦就是礦區,地底下開采已經快要飽和了。


    如果再多一種礦石的開采,同時開采,對地質結構就是一種破壞,所以上麵的意思是,要麽先不開。


    要麽等煤礦開采完,做好地質條件評估,再決定開不開采,畢竟礦區還有十萬左右的人口呢,這不是一件小事。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衛孟喜就帶上東西,叫黎安華跟她一起去個地方。


    一路上,安華哈欠連天,畢竟小夫妻嘛,又剛迴來,還得倒時差,沒睡好也是情有可原,“你迴去休息吧,中午讓小五來接我。”


    黎安華看著眼前這一片低矮的房子,坐落在青山綠水中,那叫一個風光秀麗,四周都是低矮的小山包,門前有清水流淌而過,這簡直就是人間仙境啊,就連門口站崗的兵哥哥也挺拔得就像一棵青鬆。


    這個地方,還真是眼熟啊。


    安華好奇,“老板你這次是要來看領導?”


    衛孟喜點點頭,“我去王老那兒一下,大概兩個小時左右,你要不想迴去就先在車裏休息一會兒,或者去找他們玩玩?”


    她指著湖心島的位置,現在雖然才九點過,但湖心亭飯店已經開始慢慢熱鬧起來了,因為老幹部和客商們現在都要下來吃早飯,有的起晚了就幹脆早飯中飯一起吃了,估計那些年輕人也沒誰有時間跟他玩兒。


    現在的衛道江湖生意非常不錯,尤其是晚餐時段,可謂一座難求。


    附近路段經常堵車,為此沒辦法還在不遠處開辟出一個停車場來,一開始誰能想到這種地方也能車水馬龍呢?


    這家餐廳的火爆程度,真是讓人不敢想象,判斷一個事物是否火爆是否受歡迎,還可以看它的同類競品多不多——這不,書城市短短幾年間就冒出來十幾家武俠主題餐廳。


    但不是所有武俠主題的都能有這麽好的生意,因為這裏的飯菜口味可算全城絕無僅有的。


    為了盡快占有市場,衛孟喜這幾年也陸陸續續在全國其它城市開了幾家,最主要還是京市海城羊城等大城市,再加上很多樞紐性質的區域省會城市,生意都很不錯,在國內可算小有名氣。


    主要是這年代除了肯德基麥當勞,還沒有什麽連鎖餐廳的概念,她的經營模式還算新穎,衝著同一個品牌,同樣的裝修風格,生意也不會太差。


    想著,衛孟喜就亮出自己的訪客證,門口放行,又往上開了七八分鍾,來到山頂最高處,車子才終於停在一棟白牆灰瓦的房子前。


    衛孟喜剛下車走到門口,門就開了,出來一個幹淨利落的中年婦女,“喲,小衛來了。”


    “張嫂好啊。”她小聲指了指屋子,“王老在嗎?”


    “在在在,有幾位訪客,你先等一下,喝茶喝茶。”王老的保姆哪怕單獨拎出去也能獨當一麵,她將人領進會客廳的等候區,這裏就像秘書先行接待區一樣,有茶幾沙發水壺,和幾盆綠植,少不了還有報刊架,可供等候接見的客人們打發時間。


    要是別人的禮物,張嫂肯定不敢收,但小衛,那是王老這兒的常客了,逢年過節都要來看一看王老,就是她不來,王老隻要在石蘭療養期間,都是主動打電話給她,叫她來說說話的。


    況且,衛孟喜送的也不是什麽值錢的貴重東西,就一點金水村買的土特產,土豆番茄黃瓜之類的,勝在新鮮。


    “正好,晚上涼拌個小黃瓜,老人家最近一直念叨天熱了,想吃涼菜。”但保健專家和營養師給的建議是,這幾天還不適合老年人吃太多涼性的東西,所以保姆也一直不敢做,連梨子都不敢放上桌。


    “小黃瓜每頓拌上半根,當下飯鹹菜,就著白粥,說不定能喝兩碗。”張嫂笑著說。


    衛孟喜附和,“可不是,咱們在家也喜歡拌點鹹菜,可惜手藝沒張嫂好。”


    “哎喲小衛你可是開飯店的大老板,手藝好著呢,謙虛了你……”


    正說著,樓上傳來王老的聲音,“是小衛來了嗎?上來吧。”


    衛孟喜衝張嫂點點頭,整理了一下著裝,這才邁著沉穩的步伐上樓。


    王老沒有在會客室接待她,而是叫去了書房,這足以看出老人家對她的親熱和信任,“可想起來看看我這老骨頭了,最近家裏都好吧?”


    “好,一切都好,王老您身體還好嗎?我瞧著氣色倒是極好。”


    王老哈哈大笑,當時衛孟喜去國外之前跟他打了聲招唿,迴來也抽空來看過他,說了一下在意大利的事,對衛衡的事不予置評,但對衛孟喜的孝心,和她在外麵開餐館的行為,很是讚賞。


    他這樣的老人家,欣賞的就是敢想敢幹的年輕人,小衛的成就他是一步步看在眼裏的,現在看著她的攤子越鋪越大,他打心眼裏覺著後生可畏,少年強則國強。


    是的,在他眼裏,小衛仍然可算少年。


    倆人聊了一會兒,王老輕輕吹了口茶葉沫子,“我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是不是遇到什麽難事了。”


    要是別人,他都懶得主動問,可小衛不一樣,這麽多年了,就連王慶玉都快忘記她救過自己這迴事了,小衛依然沒對他提任何要求,王慶玉以前多看不慣她的人啊,現在也是交口稱讚,每次見到老父親都要問幾句小衛的近況。


    而那麽大的恩情,積攢了這麽多年,今天卻是有史以來第一次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王老一下就猜到了——怕是需要他幫忙的時候到了。


    衛孟喜也就不再扭捏,先從隨身攜帶的包裏掏出一塊烏漆嘛黑的石頭,“先容許我小小的賣個關子,王老您看看,這是什麽?”


    這是一塊巴掌大的石頭,紅褐色中透著黑,散發著金屬光澤,拿在手裏沉甸甸的,比煤炭可是重多了。


    王老沒猜是不是煤炭,也沒說是鐵礦,這點常識還是有的,他拿在手裏,前後左右上下反複的翻著看,看了足足三分鍾,空氣裏卻十分安靜,衛孟喜仿佛能聽見灰塵落在書桌上的聲音。


    “是什麽金屬?”老人家沒看出來,就笑著問。


    “我一說您老肯定知道,鎢礦。”


    果然,王老的手就頓了頓,眼睛一亮,“就是最近你們金水礦發現那個?”


    他原本隻一屆粗人,後來雖然上過掃盲班,也學習過文化知識,但終究不是專業人士,衛孟喜就耐心的給他做介紹,包括這種金屬的產地、特性、主要成分和用途。


    她指著頭頂的燈泡,“燈泡裏的鎢絲,就是用這種金屬做的。”


    “哦?那它的導電性能肯定很好,熔點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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