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都不是最先說話的,他怕你,你得繼續保持在他心目中的威嚴神秘,這樣以後他要想欺負咱閨女,都得先想想敢不敢惹你。”


    “那第一個問題是……”


    “第二個咱們就問……”


    “第三個……”


    嗯,倆人連到時候的問話戰術技巧以及具體的問題都計劃好了,仿佛即將麵對的不是女兒男朋友,而是一個準備來偷家的小賊頭!


    就連去睡前,衛孟喜都還在念叨,生怕第二天忘記沒問到重點上。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就在她計劃得好好的,要對張川刨根問底三千問的時候,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衛小陸就開始不對勁。


    先是覷著她臉色,“媽你今天心情咋樣?”


    “還行,怎麽?”


    “嗯嗯,還不是很壞就好,那你先吃,吃完我再跟你說。”


    她的不對勁已經有段時間了,衛孟喜本來心情一點也不好,此時見她也跟著老大一樣藏頭露尾吞吞吐吐,頓時更加不爽,“啪”一聲放下筷子,“有話就說。”


    所有人,包括趙小燕,都怔了怔,不敢說話。


    老陸輕咳一聲,“你們吃飽就先玩去吧。”


    衛孟喜不是有意當著小燕的麵發火的,她就是有點控製不住,剛才她甚至懷疑,衛小陸是不是也要丟一個她談戀愛了的炸彈給她,所以才會把情緒表現在臉上。


    但幸好,大家都習慣了她時不時的暴君脾氣,老閨女跟衛東也是一樣的厚臉皮,不管你生不生氣,反正他們不怕你生氣。


    收拾完早飯的鍋碗瓢盆,老陸上班,三個女孩繼續在客廳裏看碟片,衛孟喜就在餐廳反省自己,不該生氣不該生氣,氣壞自己無人替,關鍵還有小燕呢,人小姑娘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生她氣呢。


    “媽,你收拾好沒?”衛小陸嬉皮笑臉又進來了,一把就摟住她的腰,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一本書來。


    衛孟喜正是愧疚不該兇她的時候,倒是乖乖任由她抱著,“不是說看完你的外國小說了嗎?”


    “媽你先聽我說,你看這段話,熟不熟悉。”衛小陸的臉板著,跟老陸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衛孟喜低頭,看向她特意折出一個角的那一頁,已經被她用鉛筆淡淡的畫出一條線來,這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第五幕第三場的台詞。


    “把你的手給我,你我都是登錄在惡運的黑冊上的人,我要把你葬在一個勝利的墳墓裏……一個墳墓嗎?啊,不!被殺害的少年,這是一個燈塔,因為朱麗葉睡在這裏,她的美貌使這一個墓窟變成一座充滿著光明的歡宴的華堂,死了的人,躺在那兒吧【1】……”


    念著念著,衛孟喜的聲音就沒了,這段話,她怎麽會不熟悉呢?


    分明是那天找到的父親遺物上的筆記,隻是把“朱麗葉睡在這裏”換成“你睡在這裏”,“她的美貌”換成“你的美貌”,其它的基本是一字不差!


    衛孟喜就說,那句沒頭沒腦的話怎麽有股翻譯腔的味道,原來真的是翻譯過來的戲劇台詞,難怪啊,就這麽一句話,哪怕來了個博古通今的天才,也不一定能找出這話出自哪裏。


    而她閨女,衛小陸,為了找到這句話的出處,自從看見那句話的一瞬間,就在心裏打定主意要幫她找出來,所以那天連飯都沒吃就跑圖書館,接下來這幾個月,也都是在大海撈針式的閱讀……


    “傻孩子,就一句話而已,你咋這麽上心呢。”衛孟喜的心都快化成水了,這種她隻是隨口一說沒放心上的話,卻被人記了幾個月的感覺,酸酸的,又有點甜。


    衛小陸的重點卻不在這裏,“媽你看,這裏說的是朱麗葉‘死了’,羅密歐傷心欲絕,對吧?”


    “嗯。”


    “看那你看,後麵的劇情是什麽。”


    不用看,衛孟喜都知道,她當年對這種戲劇劇本類的文學作品不感興趣,沒能看完,但結局她是知道的,“羅密歐傷心欲絕,喝下毒藥倒在朱麗葉身邊,等朱麗葉假死藥的藥效一過,醒來的時候發現愛人死了,傷心欲絕,也用短劍自殺了。”


    所以,這才被稱為悲劇。


    衛小陸見媽媽還沒反應過來,跺了跺腳,“媽你想啊,姥爺給你留下這個,是不是說明他其實也是假死,什麽‘充滿著光明的歡宴的華堂’,其實就是代指他的火化和葬禮?”


    衛孟喜呆若木雞,她覺著自己腦袋真的懵了。


    “你想啊,聽你說的,姥爺那麽謹慎一人,都到那節骨眼上了,怎麽可能隻是單純給你留幾個字呢?還有,大舅舅都說了,姥爺去找他那天晚上一點咳嗽也沒有,臉色就不像生病的人,而所謂的姥爺的遺體被帶去火化,你也沒親眼看見,對不對?”


    衛孟喜呆滯的點頭,腦袋有點轉不過來。


    “這不就結了?說句不妥當的,死不見屍,再加上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我相信姥爺肯定有他的用意。”


    衛孟喜的心在呆滯了三分鍾之後,終於活過來了,緊緊捏住那本薄薄的書,“真……真會這樣嗎?”


    她沒這麽想過嗎?對於一個六歲的孩子,是有想過的,白天晚上吃飯做夢都在想,她不知道什麽是死亡,還以為父親是出遠門,會像以前的無數次一樣,忽然莫一天笑眯眯的走進來,一把撈她進懷裏,用胡子拉碴的下巴去紮她,一邊紮一邊問“小喜想不想爹爹”……


    她想,小喜生氣了,這一次小喜一定要氣哼哼的說“不想”,這種生氣一定要三串糖葫蘆兩個大公雞糖畫兒四個芝麻燒餅才能哄開心那種!


    可是,上天並沒有給她機會生氣。


    長大以後,她也就不敢想了,隻把這些秘密埋藏在心裏,就連自己最親密的曾經相依為命的四個孩子,她也沒說過。


    可世界上就是有這麽個人,你兇她,罵她,甚至打她,她扁扁嘴,轉頭又能把你無意間的一句話放心上,又能為了你兒時的一個小小的幻想,幾乎翻遍了整個圖書館。


    衛孟喜這這一瞬間,被老閨女治愈了,哪怕現在真有人告訴她,父親還活著,她要做的,也隻是親親她的閨女,她的寶貝,她的心肝。


    “別,媽你別急,你就不好奇姥爺在哪裏嗎?”


    衛孟喜的心一突,“你知道在哪裏?”


    “嗯,我大概能猜到,但是媽,你得答應我先不生氣,我感覺姥爺這麽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你先保證不生氣,我才告訴你。”


    第154章


    衛孟喜低著頭, 她不生氣嗎?


    不,她比任何時候都氣。


    如果父親真的還活著,那麽上輩子那個買下粉鑽還上報紙的缺指老人就是他, 那麽……他上輩子為什麽不來找她?


    為什麽要眼睜睜看著她上不了學, 為什麽又要看著她十七歲未成年就嫁做人婦?


    為什麽要看著她當寡婦,又為什麽要看著她帶著孩子艱難求生, 直至最後一個孩子也沒留下?


    他要是還活著,那她衛孟喜就是個笑話!


    她最引以為傲的堅強勇敢,與命運抗爭,全他媽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衛衡, 到底算什麽男人?算什麽父親?算什麽丈夫?


    看見媽媽胸口起伏, 衛小陸就知道,老媽這是生氣到極點了,從小到大她還沒見過這樣的媽媽。


    忙一把抱住她的腰, 緊緊勒住,“媽, 媽, 你別急, 咱們等找到人問清楚再生氣也不遲, 好不好?”


    “媽你倒是說話啊, 媽……”


    小姑娘被嚇到了, 她媽媽的胸脯劇烈的抖動幾下, 忽然就大口大口的出氣, 卻吸不進去什麽,很快媽媽四肢酸軟, 整個人軟軟的靠在她懷裏, 雙手顫抖得非常明顯。


    衛小陸終於發覺不對勁了, 這不是單純的生氣,“媽你怎麽了?”


    衛孟喜說不出一句話,喉嚨像被人死死的捏住一般,胸口的氧氣越來越少,整個人仿佛隻會出氣不會進氣,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不對勁,可她說不出話,隻能動了動眼珠子。


    “爸爸!大姐快去找爸爸!媽媽不好!”


    幸好隔壁的電視聲音不算很大,衛雪和小燕都聽見了,連忙趕過來,小燕一看情況不對,立馬拉起衛雪就跑,邊跑邊交代:“你去最近的醫院,找醫生,把阿姨的情況告訴他們,要急救,要救護車。”


    她自己體能好,跑得快,則去遠一點的陸叔叔辦公室。


    她也知道自己跑上樓還要好一會兒,浪費時間,於是就站在樓底下大喊:“陸叔叔!陸廣全叔叔!衛阿姨不好了,你快迴去!”


    老陸此時正換好工作服,準備下井去轉轉,“你說什麽?”


    小燕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陸廣全立馬扔下帽子就往下跑。


    他腿長,又著急,跑得自然快,他都跑到家門口了,衛雪才剛跑到醫院門口。


    而客廳裏,老閨女正扶著妻子,躺在沙發上,妻子嘴巴張著仿佛合不攏,胸口起伏的幅度非常大,唿吸頻次也非常快,雙手顫抖得不像話,整個人呈現一種窒息的狀態。


    老陸問了兩句,又觀察了一下,醫生一時半會兒也來不到,當機立斷去廚房找了一個裝鹵肉的紙袋過來,直接套到衛孟喜鼻子和嘴巴上方,將她唿吸出來的氣體全部收集起來又讓她倒吸迴去……


    “爸,我媽現在要吸氧,不能吸二氧化碳!”衛小陸急了,她雖然理科差,但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這種時候急救醫生來了不是應該吸氧嗎?怎麽還反倒是吸二氧化碳?


    “唿吸性堿中毒。”


    衛小陸想要把紙袋扯下來的動作就猶豫起來。


    老陸一麵觀察著妻子的神情和唿吸頻次,一麵簡短的解釋:“血液中二氧化碳減少,血液偏堿性,此時補充二氧化碳就是增加碳酸氫根濃度,能有效中和酸堿度。”


    果然,漸漸的,衛孟喜的唿吸沒那麽困難了。


    胸口的窒息感慢慢減輕之後,她也試著正常的唿吸,把唿吸頻次降低,盡量壓抑內心的情緒,那種窒息的感覺才慢慢消失,手也不抖了。


    剛才不僅是手抖,還麻木,先是雙手麻木,很快全身都又軟又麻,所以她才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媽你舒服一點沒?”老閨女生怕她不舒服,一直將她的頭枕在自己大腿上,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估計都把她壓麻了。


    衛孟喜輕輕的“嗯”一聲,她剛才真的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要死了,那種窒息的感覺,平生真是第一次體驗。


    衛小陸這才鬆口氣,抱著她的腦袋親了幾口,“媽你嚇死我了,早知道你會氣成這樣,我就不說了。”


    “說什麽?”老陸的臉色很難看,別看他剛才處理起來穩得一批,其實心裏有多害怕隻有自己知道。


    衛小陸可不敢再提,生怕老媽再次被刺激到,衝老爸“噓”一聲,一雙眼睛紅紅的盯著媽媽。


    這時,小燕和衛雪也終於帶著醫生趕到,大夫一看人已經沒什麽問題了,又給量了血壓測了心率,“一切正常,估計就是精神性的過度通氣導致唿吸性堿中毒,你們處理方法很正常,也很及時。”


    衛小陸這才徹底放心,但還是要求必須把老媽送醫院檢查一下,老陸也是一樣的態度。


    衛孟喜看著老閨女堅決的,不容置疑的模樣,心裏就無端的溫暖,她的老閨女,曾經以為養不活的小鹵蛋,現在都能主持大局了呢。


    不過,去一下也好,衛孟喜也覺得自己這幾年身體條件遠不如以前,以前就是再氣再難過,也不至於會氣到窒息,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再加上這幾年睡眠狀態也不太好,甭管現在有沒有症狀,去看看也好。


    她一點頭,老陸就去開車,衛雪和小燕就去給她收拾行李,換洗衣物小被子洗臉盆啥的,做好要住院治療的準備,衛小陸呢,一秒鍾也不願離開她,就是攙扶著她,幹啥都不用她動手,連上廁所都要跟進去看著才行。


    衛孟喜趕不走,隻能睜隻眼閉隻眼,心裏卻也暖暖的舒服。


    出發之前跟胡大夫聯係過,去到省醫院直接找的是唿吸科的主任,主任看了看說應該沒什麽事了,見衛小陸比誰都堅持那就又開了幾個檢查單子。


    衛雪和小燕正準備拿輪椅推著她上上下下的做檢查,老陸直接大手一揮,掏出自己工作證,讓主任開高幹特護房,裏麵所有檢查設備都有,壓根不用跑,就是要跑的,他們也讓醫院的人自己推著設備來,不讓妻子動。


    衛孟喜其實一直很低調,從來不搞特權。但老陸是誰啊,他一個電話打給廣梅,廣梅連忙聯係一下,不到二十分鍾,醫院的院長直接就帶著專家組親自過來了!


    這父女倆一個負責出主意,一個負責執行,本來是家裏最低調的倆人,此刻搖身一變,卻恨不得整個醫院都知道他們的身份,知道眼前這個虛弱的女人是石蘭省裏的誰誰誰。


    這不,專家來了,全程都是在跟衛小陸交流,這孩子雖然還沒滿十七,但氣度比成年人還沉穩,說話很有條理,思維很清晰,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怎麽說對方能聽懂,就這能力,大家都覺著她至少二十出頭了。


    衛孟喜整個人懨懨的,不想說話不想動,就躺在床上,一會兒看看窗外,一會兒看看牆上,其他人說什麽,似乎跟她沒關係。


    老陸隻能握握她的手,可他感覺這隻手他都握不住。


    小燕征求他們同意之後,忙出去給衛國衛紅和衛東打電話,說明情況,讓他們盡快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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