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去年秋天帶著胖兒子來投奔繼女後,孟淑嫻就在這邊住下了,沒辦法,兒子要在這邊上學,繼女要讓她幫忙帶孩子,就是謝鼎也不讓她迴去,說老人不能自私,不能隻想著自己個,要多幫幫孩子們。


    話說得好聽,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飯遛娃伺候一家幾口吃食,忙到最後一分工資沒有,買菜錢比昨天多花幾毛就要被盤問的人不是他,是她孟淑嫻啊!


    想想以前在老家,雖說也不是大富大貴,但至少自己在街道辦有份工作幹著,每個月多多少少有點工資,買菜想買多少買多少,早飯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去前門買倆包子饅頭,比這給繼女當免費保姆強多了。


    再加上衛孟喜當眾羞辱她,徹底傷了她的誌氣,總覺著人生完了,幹啥都氣憋,一年不到的時間,她就硬生生被熬成了幹癟的小老太婆,哪還有什麽半老徐娘的風韻。


    要知道,兩三歲的小男孩可不好帶,正是能跑能跳又不太穩當的時候,她必須彎著腰像隻母鴨子似的跟在後麵,扭腰崴腳是常事,可就是扭了腰,也沒人說帶她去醫院看一下,繼女賣服裝迴來見飯菜沒好,還得怪她怎麽動作這麽慢呢。


    就這麽不分日夜的忙累,能不幹癟才怪。


    最近跟侯愛琴鬧矛盾,是因為她實在耐不住了,跟還有點良心的女婿委婉的表達自己太累,想休息幾天的情況,李懷恩也理解,立馬跟親媽侯愛琴說,讓她來幫忙帶幾天,好換丈母娘歇一歇。


    本來也不是什麽事,侯愛琴自然就去了,誰知孟淑嫻不知道又哪根筋不對,怕侯愛琴摘她的桃子,跟謝依然一商量,又說她能帶孩子,讓親家母每天隻需要幫忙打掃做飯就行。


    關鍵吧,謝依然還借口生意不好,一分買菜錢不掏,李懷恩的工資也被她捏在手裏,就想等著婆婆又貼錢又出力的伺候一家老小。


    倒貼錢的保姆,不要白不要。


    想侯愛琴是多高的心氣兒啊,以前在金水煤礦也是響當當一號人物,這不是把她當猴耍嘛?當即就撂挑子走人,去市裏待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雖然眼不見心不煩,但她隻有一個兒子,被他們這麽算計,心裏那口氣咽不下去,吃不下睡不香,這不就跟病了一樣嘛。


    “侯主任,那樣的人您沒必要把她放心上。”去年被自己狠狠打臉還能在礦區住下來,心理素質也是杠杠的。


    “我也知道犯不著跟她糾纏,過好自己最重要,可我現在啊……早知道當年就不提前退休了。”現在想迴頭拉不下這老臉。


    可以說,她現在的心病,一半是跟孟淑嫻鬥法造成的,另一半就是事業上的巨大落差,很多當領導的老幹部都會有這個問題,忽然從說一不二的領導崗位上退下來,人閑下來不說,這心裏的落差也是一道坎。


    後世還有老年抑鬱症呢,很多就是缺乏子女關愛的退休老幹部。


    “他們說我老了,讓我好好在家休息,可我哪兒老啊?小衛你看我老嗎?”


    衛孟喜仔細看,除了憔悴,不老,年紀比蘇玉如大幾歲,但精氣神卻是比蘇玉如年輕至少十歲。


    “我這腦袋算賬,比一般人還快,年輕時候參加心算比賽,帶著咱們財務室得了市級一等獎呢!”


    衛孟喜好奇,“侯主任您以前是幹財務工作的?”


    “哎喲你們年輕這一批都不知道,侯主任年輕時候可是咱金水煤礦的第一會計呢!”有老太太聽見,就插嘴說。


    “嗐,啥第一第二的,還不就是工作嘛,現在不也沒事幹嘛。”侯愛琴的臉上,終於有了點得意。


    說起那年的比賽,她可是比人家打算盤的還算得快,還上過報紙,受過省裏表彰的三八紅旗手啊,現在居然淪落到被兒子兒媳踢來踢去,她當年的驕傲呢?骨氣呢?


    越想越覺著自己這提前退休太虧了,看看窩棚區那些煤嫂,要說文化要說風采,誰能比得上她年輕時候?現在一個個的給家裏請保姆帶孩子,有一家甚至讓男人把挖煤工作給辭了迴家帶娃,她們自個兒穿得體體麵麵出去跑業務,一個月掙的比誰都多。


    她要早知道還能這麽幹,當時就該甩幾百塊錢給兒子兒媳,我沒時間,你們自個兒請保姆去,也別說我不愛孫子,反正出錢我願意,出人出力就算了。


    衛孟喜聽她歎氣,就笑著打趣,“侯主任是不是覺著要是那年沒提前退休就好了?”


    侯愛琴臉上訕訕的。


    衛孟喜拉了她一把,“走,咱們上那邊說話去,這邊音樂聲太大了。”主要是身邊豎著耳朵的老太太太多了,甭管她們聊啥,半小時就能全礦皆知。


    侯愛琴一直挺喜歡她,曾經無數次在心裏感慨過,要是懷恩認識的是她該多好,這麽講道理這麽能幹的兒媳婦,就是一輩子給她帶娃他們都樂意。


    現在也是心裏堵得慌,心想換個方便說話的地方也好,她好好傾訴一下心裏的鬱氣,不然要把自個兒憋死了。


    誰知小衛卻把她拉到飯店二樓的包廂去,還準備了一壺茶水,這是要好好跟她吐槽孟淑嫻?畢竟這是她倆共同討厭的人。


    “我就叫您侯阿姨了,您現在有沒有什麽打算?”


    侯愛琴怔了怔,“有,我就想好好的跟她幹一架,你去年怎麽當眾收拾她的,我也想落一落她的麵子,還有那個謝依然,我真是……恨不得他們……”離婚。


    當然,這是氣話,老太太還沒糊塗到要幹涉兒子婚姻的程度,不然也不會寧願自己躲市裏去而不是幹架了。


    衛孟喜笑起來,“哎呀阿姨您說什麽呢,犯得著跟那種人計較嗎,咱們就當是被瘋狗咬了一口,不值得再咬一口迴去。”


    說實在的,衛孟喜並不喜歡跟人談論孟淑嫻的事,反複強化對她的恨,其實隻會加深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


    無視久了,她就快忘記這號人了。


    她很快轉移話題,“我的意思是,想問問您要不要重新上個班?”


    “我都退休……咦,你的意思是,你還要招人嗎?”


    衛孟喜搖頭,“不招了,隻是我現在飯店缺個管錢的,您以前當過會計,就想問……”


    話未說完,侯愛琴已經大聲道:“我願意,就是每天收錢算賬嗎?這我會。”


    衛孟喜失笑,跟爽快人聊天就是效率高,直接拿出賬本,讓她先算幾個看看,前幾天的她昨晚已經算出來了。


    這不,侯愛琴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一頁一頁的認真看,每一項都沒錯過,哪怕一毛錢,她也要看清楚到底是哪兒來的,花到哪兒去。


    最終得出的結果跟她算了三遍的一致,衛孟喜這才放心,看來老太太真是幹財務工作的,“行,那咱們就說好了,侯阿姨從明天開始來上班,工資咱就按老規矩,前頭三個月是實習期,每個月五十塊,後麵算提成,根據這倆月的業績來算,能拿八九十。”


    侯愛琴很高興,說工資她還真不是那麽在意,畢竟她雖然退休了,但煤礦業績好,她的退休工資也不低,不差錢。


    衛孟喜想找她來,一是覺著她有經驗,不必自己從頭教,上手很快。


    二就是看重她沒啥經濟壓力,又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和聲譽,犯不著為了點小錢弄髒自己羽毛,她在金水煤礦工作了一輩子,最怕的就是晚節不保。


    做財務工作的,職業道德比專業能力更重要,不然每天那麽大的流水,隨便有點貪念,每天少幾塊,她一時半會兒也發現不了,但長期以往後果不容小覷。


    第三嘛,其實也是防著點現在的正副經理,張大娘壓不住她倆,普通員工更被她們管得死死的。就說前幾天吧,衛孟喜因為進城去盤書店的賬了,她們在店裏遇到客人退單的事,薛明芳說她告訴呂麗萍了,呂麗萍說她沒聽見,張大娘那邊沒收到消息,等菜炒好了才知道客人不要了。


    錢是沒損失多少,但衛孟喜忽然靈光一現,呂麗萍和薛明芳的關係,鬧不好不利於工作的配合,她自己夾在中間也難辦,最近倆人有點暗暗別苗頭,就是因為工資的事。


    經理覺著自己既然是正的,那工資就應該比副經理高才對,副經理卻覺著,倆人工作量差不多,又都是小衛招來的關係戶,在她的貸款上都使過力了,憑啥不能一樣?


    別看她們平時關係不錯,但那是沒涉及到利益問題,一旦涉及到工資和在店裏的話語權,苗頭就有點不對了。


    可人就是這麽奇怪,她們處不好,衛孟喜頭疼,可要是她倆太好,很多時候就能隻手遮天架空自己這當老板的,衛孟喜更糟心。


    她從不打無準備的仗,發現苗頭就必須摁死在搖籃裏。


    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能製衡她們的人,不圖誰壓製誰,至少要保持一定平衡,侯愛琴是做慣了幾十年領導的人,脾氣又挺火爆,不怕得罪人,來了正好能解她燃眉之急。


    於是,衛孟喜先帶著她在飯店待了幾天,等她熟悉流程,知道怎麽工作之後,就放手給她,在旁邊默默觀察了幾天,無論是財務工作還是店裏大小事,待人接物都非常厲害,於是就徹底抽身了。


    因為時間已經快進到八月份,她得準備上夜校的事了。


    整個暑假,孩子們是忙瘋了,上興趣班的,出去比賽的,跟著媽媽學做菜的,壓根沒時間搗亂。


    當然,十周歲的他們,也沒以前那麽調皮,能聽懂大部分人話了,甚至想起小時候跪/趴/滾/躺在地上的一幕幕,還會隱隱有種羞恥感了。


    因為知道媽媽九月份要去省城上學,幾個崽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一般,刷牙洗漱不用三令五申,吃飯寫作業也不磨蹭了,甚至還說讓媽媽趕緊去上學,他們還要早媽媽一年畢業呢。


    他們馬上三年級,再讀三年就能小學畢業了,媽媽的本科卻還要讀四年呢,比他們晚了一年。


    衛孟喜無情的戳破他們幻想,“從明年四月份開始,小學就改成六年製,你們還得上個六年級。”


    “啊?那我不得十三歲了?!”衛東跳起來。


    “不然呢,你要是不想上六年級,那就留級吧。”


    留級生,那得多丟臉啊,前頭家屬院有個男孩就是留級生,他們都噓人家“留級生賣花生,賣了花生往家扔,留級生買紅薯,買了紅薯不會煮”呢,他要是成了留級生,那還怎麽帶領他那一堆小弟們攻城略地占山為王?


    衛東趕緊搖頭,“那我們等著媽媽一起畢業吧。”


    衛孟喜好笑,“行,到時候咱們一起畢業。”這是他們的約定,這輩子,所有人都不一樣了。


    “那爸爸呢?”根寶看向正趴在書桌上畫圖的某人。


    “他後年這個時候就畢業了。”


    “爸爸,那你比我們還早兩年哦。”


    孩子話沒營養,衛孟喜懶得再聽,趕緊算賬。


    這幾個月飯店生意不錯,基本每天都能有三百多塊的收入,刨除各種成本也還有兩百塊左右,跟書店和鹵肉店是沒法比,但在這個時代也算很高的收入了。


    衛孟喜現在每個月還著貸款,基本是錢左手收進來,右手就還進銀行裏,除了基本的生活花銷,一分錢沒存下。


    但馬上要上省城了,騎了三年多的摩托車已經快要報廢了,她總不能每次去上課都騎單車或者開貨車吧,所以衛孟喜現在又在琢磨該添置個交通工具了。


    一輛二手摩托騎了這麽多年,天天用,日日用,全身上下除了發動機沒換過,什麽地方都換過了,坐墊更是換了三次,每次海綿都碎成渣了。


    現在隻能短途的用一下,每天省城來迴有點懸。


    這種時候,她再一次想到了學車這件事。


    “啥?你要學車?”劉桂花不是吃了一驚,是好幾斤,在以她為首的一眾煤嫂眼裏,會開車的都是男人,而且是男人中頂厲害那種,“你一女同誌,學那個幹啥,不是有利民和小五給你送貨的嘛?”


    “我學不是為了送貨,是想以後方便點。”


    她以後可是還要買小汽車的,光有兩輛貨車不行啊,去哪兒都不方便。上輩子因為見識有限,總對那鐵家夥莫名的恐懼,壓根不敢去學,這一次,她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做一件從來不敢做的事。


    重生,不僅是讓孩子變得更好,她自己也得更好才行。


    第96章


    學車的事, 陸工本來說要教她,結果自己三天兩頭加班,迴來的時候天都黑了, 學車變成了“開車”。


    衛孟喜被折騰得一身大汗, 手腳酸軟,她就納了悶, 咋這男人跟她聽說的不一樣?


    上輩子,店裏的女員工們偶爾也會聊點葷的,她記得她們常說的就是男人過了三十歲,或者婚後五年就要走下坡路。


    可是, 按虛歲算陸工今年也三十了, 他們結婚也六年了,要是按她來礦區的時間算,也五年了, 咋還沒開始下坡?


    “什麽下坡?”陸工饜足的靠在床頭上,手裏還拿著一本書。


    衛孟喜看了看他雖然瘦但很緊實的胸膛, 手臂沒有一般挖煤工人那種青筋直冒的塊狀肌肉, 但也能看出不錯的肌肉線條, 很光滑, 很好看。


    就這樣的男人……等著他下坡, 估計還有幾年……吧。


    衛孟喜心說, 這想法要是讓他知道, 估計會再次鬱悶, 但她就是嘴硬,喜歡也不會說。


    能跟喜歡的人做喜歡的事, 誰會不喜歡呢?


    第二天衛孟喜隻能自己帶上一千八百塊錢, 和美味鹵肉加工廠開具的證明, 去書城市駕校。


    這是名副其實的書城市第一家駕駛員培訓學校,也是整個石蘭省目前唯一的一家,六七十年代學車是學徒跟著廠裏老師傅學,但得講究關係和指標,不是誰想學就能學的。


    一般一個廠裏有一輛車的話,學車指標就隻有兩個,兩輛車的話指標四個,十分搶手。


    幸好,這兩年隨著改革開放的春風,也把這項稀缺技術培訓帶到了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中。


    但能來學的,都要麽是有錢個體戶,要麽是家裏條件不錯的初高中畢業生,想靠這門稀缺技術找個好工作。


    再加上在普通人工資不過百的年代,學費居然高達1800塊,還要求脫產學習,報名的人寥寥無幾,衛孟喜報名的時候發現,一個班居然隻有三個人——真正的vip才能享受的小班教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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