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大夫的醫囑,藥需要先泡半小時,還有兩個粉末一樣的需要炒焦變色,可家裏的鍋都是鹵肉和做飯用的,衛孟喜擔心沾染了油汙對藥效會有影響,連忙又騎摩托車上市裏買了一口新的小炒鍋。


    粉末的需要炒出來,用紗布包著煎,另外一樣還需要用醋炒,一樣需要用鹽炒……衛孟喜當時怕記不住,都請大夫幫她寫在紙上了,此時就一麵分門別類,一麵對照著小紙條忙碌。


    九月底的天還是熱的,她又一直守在鍋洞前,一會兒的工夫,後背衣服就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瘦弱而挺直的脊背骨。


    “媽媽,給。”忽然,嘴邊多了一根奶香奶香的冰棍兒。


    “你咋還在這兒,他們都出去玩了。”衛孟喜甩甩額前的頭發,汗水淋下來,將頭發黏在額頭上。


    “我陪媽媽。”小姑娘又把冰棍兒往她嘴邊湊,那是一根嶄新的一口也沒咬過的,還冒著白氣的奶油冰棍兒,要五分錢呢。


    “你先吃。”


    小姑娘很固執的搖頭,“不嘛,我就要媽媽先吃。”


    衛孟喜想了想,她沒來找自己要錢,估計是動用自己的小金庫了。除了過年壓歲錢八角八分,平時衛孟喜也會給他們一角八分的,譬如買作業本剩下的,打醋打醬油找迴來的零錢,她就讓他們留著。


    “媽媽你就吃嘛,冰棍兒都快化啦。”


    衛孟喜心一軟,大大的咬了一口,哎喲喂,差點沒把她老牙崩掉,“嘶……咋這麽冰……嘶……”


    但對於滿頭大汗的她來說,喝再多的涼茶涼白開,都不如來一口冰棍兒爽。


    媽媽咬了,小姑娘這才小小的,輕輕的咬一點,讓奶油在舌尖融化,“媽媽,你咬吧,我不心疼。”


    衛孟喜沒有再拒絕,又是滿滿一大口,知道閨女這是不跟她生氣了。其實孩子剛上台,她就後悔了,她可以說擔心化妝品不衛生啥的,但不能把孩子往壞處想,這才五歲呢她就想著她十幾歲會走上歧路,對衛紅也不公平。


    “媽媽跟你道歉,今天不該兇你。”


    “不,是我對不起,我應該聽媽媽的話。”要是聽了,她就不會爛臉,就不會讓媽媽著急,不會讓媽媽花錢給她看病,不用辛苦的幫她煎藥。


    母女倆相視一笑,牙齒還有碰著嘴唇的時候,她們這又算啥呢?


    第61章


    第二天一大早, 天剛亮,金水煤礦的廣播裏就在放時政新聞,主要是京市廣場升國旗, 萬民共唱國歌, 還有即將到來的大閱兵。


    衛孟喜家這邊卻跟打仗一樣,五個孩子扒拉好, 叼著早餐塞上車,直奔青少年文化宮而去。


    陸廣全騎著車,衛孟喜就用毛巾裹著冰棍兒幫衛紅消腫。


    昨晚喝了中藥睡得賊香,她半夜起來看過兩次, 也都不腫了, 隻是還有一點點紅,誰知一覺醒來,她覺著癢, 撓了幾下,又給撓出更紅的印子, 然後臉也腫了。


    關鍵她這紅腫還跟呦呦的不一樣, 呦呦一會兒就能消下去, 下去以後皮膚光滑無損, 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 但衛紅的紅腫就是跟發麵饅頭一樣, 一直腫著, 隻是不痛而已。


    衛孟喜本來想說要是不舒服的話就不去了, 她去幫她給老師請假,誰知衛紅依然堅持要上台。


    “可這樣再化妝的話會加重臉上的疙瘩哦。”


    “我不化妝了媽媽。”


    衛孟喜有點驚喜, 她不知道是真的害怕再化妝會加重爛臉, 還是自己真的想通了。無論是哪種情況, 衛孟喜都很高興,但更讓她高興的事還在後頭呢。


    到了文化宮,張雪梅和楊秘書已經在那兒等著了,一見麵就被衛紅的小腫臉嚇到了,“咋成這樣?”


    衛孟喜看了看孩子,也沒說是她硬要化妝鬧的,隻輕描淡寫說是過敏。


    張雪梅可心疼壞了,這可是她的第一個“得意門生”,都朝夕相處這麽多天了,她很喜歡這個聰明好學的小姑娘,忙問有沒有去看過醫生,吃藥沒有,一群人說著就要往裏走。


    “呦呦等等我!”忽然,許久治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大家迴頭一看,他們一家三口也來了。


    小呦呦忙跑過去,拉著許久治的手,“久治哥哥,慢點兒跑。”


    許久治這兩個月在陸家吃,衛孟喜就幫他的牛奶也訂一份,營養一跟上,這孩子的身高就竄得特別快,都快趕上根寶了。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海魂衫配白色旅遊鞋,瘦瘦條條的,看起來還有點小少年的樣子了,牽著矮冬瓜呦呦,還真像那麽迴事。


    “你們咋還來了?”衛孟喜很意外。


    柳迎春挽住她胳膊,“久治說你家小衛紅參加比賽,咱們肯定要來給她加油。”


    “對了,我聽久治說她過敏了,咋迴事啊,吃過藥沒?”


    “你家倆閨女都是過敏體質,以後吃用東西可得擔心,我們教授說過一個他以前治療的病例……”巴拉巴拉,自從開學後去了學校,她倆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麵了,但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題。


    烏泱泱一群人進禮堂,找到一排靠前的位置坐好,衛孟喜和陸廣全把大孩子托付給其他人,他們親自帶衛紅去後台。


    那裏已經有很多小選手在做準備工作了,但大多數都是家長在哄孩子,五六歲的娃娃,昨天參加過彩排的還好點,沒參加過的忽然間看見這麽大陣仗,不害怕才怪。


    衛孟喜本來還想故技重施,誰知衛紅一點也不害怕,有化妝老師要拉她過去流水線作業,她居然躲到媽媽身後,“老師,我不畫了。”


    “是這樣的老師,我家閨女皮膚過敏,她不想畫就算了。”


    老師看她小紅番薯似的臉,這才說可惜了,昨天的表現她看見了的,這姑娘台風不錯,現在不化妝還頂著這麽個臉上台,估計與拿獎無緣了。


    衛紅聽見她的嘀咕,躲在媽媽身後悄悄紅了眼圈,小拳頭捏得緊緊的。


    “不化妝也沒事,我可以給咱們衛紅紮個漂亮的辮子嘛。”衛孟喜倒真不是安慰她,她帶了梳子和一袋纏著彩色絲線的皮筋,重生一次別的本事沒增加,紮辮子卻學會很多。


    各種各樣的麻花辮她都信手拈來,等以後頭發更長一點編出來會更好看。


    “媽媽你幫我紮個刺蝟頭叭。”


    衛孟喜一愣,“刺蝟頭?”


    “對鴨,就是刺蝟姐姐那樣的,一根一根的,硬硬的,會戳人的那種。”


    衛孟喜滿頭黑線,但也沒拒絕,get到她的意思後,先在頭頂紮了十幾根衝天辮,再借化妝老師的啫喱膏定型,聽說這很貴,要用是需要額外付錢的,衛孟喜為了滿足閨女,也不在話下。幸好這年代的產品質量是杠杠的,隻抹一點點,十幾個衝天辮就直愣愣的豎起來,頂在頭上還真像隻紅臉小刺蝟。


    上場順序是臨時抽簽決定的,衛紅抽到倒數第三個,一共56名小選手,每個人的故事都是自選的,這時候又沒那麽多的童話故事書或者繪本啥的,家長們講來講去就那幾個故事,所以重複是在所難免。


    譬如,《小紅帽》就有四個小朋友要講,《小馬過河》也不光衛紅,還有另一個快七歲的大孩子,昨天彩排沒看見,今天一見衛孟喜都覺著這姑娘是會拿獎的。那儀態,那字正腔圓標準到極致的普通話,不是一般家庭能培養出來的。


    雖然,自家衛紅也不差,張雪梅教導有方,但講的是同一個故事的話,即使評獎也隻會在兩個同樣的故事裏選一個,畢竟要增加獎項的含金量和多樣性嘛。


    衛孟喜也隻是在心裏過了一下,反正能拿獎是錦上添花,拿不到也沒啥。倒是衛紅的反應再一次讓她意外——“媽媽,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陸廣全也蹲下身來,與她平視,“你說。”


    “能不能問問老師,現在想換故事還來得及嗎?”她捏了捏裙子角,小心翼翼道,“其實,換不了就算了,我就是……”


    衛孟喜本來還想問問她為啥要換,換個啥,陸廣全已經很爽快的站起來,直接找到組委會老師。人長得帥,學神的氣質在那兒擺著,人家雖然不知道他是哪個單位的,但聽說想換個故事,立馬就同意了。


    於是,《小馬過河》就臨時換成了《漂亮的代價》。


    衛孟喜看著她的刺蝟頭,簡直哭笑不得,原來這丫頭藏得深呢,估計昨天就想要換了吧,一直熬到現在才說。


    聽說節目換了,張雪梅著急忙慌趕來,這是她完全沒練習過的,甚至連是個什麽故事都沒聽過,衛紅先噠噠噠給她說了一遍。


    “好,非常好,這寓意不錯,你從哪兒聽來的?”


    “我媽媽講的。”


    好吧,張雪梅心說,又是一個媽媽講的她都沒聽過的故事,以後誰再說小陸的家屬是文盲,她第一個不服!


    衛紅的好記性和出眾的語言組織能力,表達能力在此刻顯露無疑,衛孟喜是講過很多遍,但現在再讓她講一遍的話,很多語序、前後邏輯和細節她都無法做到一比一複刻,但衛紅就能。


    不僅能把邏輯關係、人物關係和事件起因地點結果說得清清楚楚,最後再加上自己的理解,這個故事想要告訴大家的道理……嗯,反正是比衛孟喜講得好。


    張雪梅也是又幫著糾正了兩個讀音,強調哪幾個詞哪些地方應該重讀,哪些輕讀,哪些又需要著重感情,什麽樣的感情,高興,難過,還是害怕……反正,衛孟喜很信任她的專業能力。


    沒多久,台下觀眾安靜下來,主持人上場了,說了一堆開場白,衛孟喜通過簾子縫隙看見,衛東幾個被許軍他們看管得緊,都沒人敢亂動,小呦呦還被張雪梅和柳迎春輪流搶著抱,倒是放心了。


    小選手們陸續上場。第一個就是經久不衰的《小紅帽》,邊講還邊帶唱歌的,雖然語音有點打顫,但至少保證了故事的完整性,台下掌聲不小。


    第二個就沒那麽穩得住了,上台一看下麵烏壓壓都是人,還是些不認識的大人,哪裏還記得要講的故事喲,扁扁嘴就哭起來。她的指導老師在台下著急的比劃著,引導著,家長也在後台小聲的哄,可是沒用,孩子就是哭,還一步步往後退,鬧著要迴家。


    台下哄然大笑,雖然是善意的,但孩子可不會揣摩,反倒更害怕了,“媽媽”“媽媽”的叫。


    衛孟喜可笑不出來,這才是正常孩子的反應。


    主持人隻能笑著打圓場,讓家長先把他帶下去,期待休息一會兒之後能再上來一次。


    第三個小選手是被第二個的情緒感染到了,還沒上台呢,後台已經聽取哭聲一片,第三個死活也不肯上去,在簾子後麵抱著媽媽大腿哭。


    於是,又“陣亡”一個,其他家長都嚇得捏了把汗。老師趕緊讓家長這幾個哭的帶出去,不然一會兒全給惹哭了。


    幸好,第四個小選手就是講《小馬過河》的小姑娘,人家可一點沒受影響,主持人報完幕就上去,拿著包紅綢緞的話筒,先自我介紹一番,然後敬禮,講故事一氣嗬成,剛結束,台下立馬想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畢竟,跟前頭兩個比起來,這是真來講故事的,就是跟第一個比,發音也更標準,神態動作也更自然。


    就是衛孟喜也忍不住在後台鼓掌,這姑娘以後說不定是當主持人的料。


    接下來幾個又稍微好一點,能把《龜兔賽跑》《愚公移山》《烏鴉喝水》《孔融讓梨》以及《司馬光砸缸》都完整的講完。隻要能保證故事的完整性,其它的都是奢望,畢竟年紀真的太小了。


    衛孟喜這當家長的倒是看得津津有味,陸廣全抱著衛紅,讓她能看見台上的情況,怕她的刺蝟頭軟下來,一會兒給她弄一下,一會兒抹一把啫喱,一會兒又出去買冰棍兒來給她敷臉消腫。


    “哎呀同誌,你愛人脾氣可真好,平時在家也是他照顧孩子多些吧?真不容易啊。”有別的家屬跟衛孟喜搭話,語氣裏是滿滿的羨慕。


    衛孟喜笑得一點也不謙虛,反正他倆平時的照顧五五開吧,她雖然在家時間多,但忙的事多,耐心也確實不夠好。“他嘛,在家時間是不多,但每天迴來都會檢查孩子作業,家務能搭把手的都很勤快。”


    何止是勤快,那叫眼裏有活,說實在的看多了後世那些喪偶式育兒的婚姻關係,她反倒覺著自己這婚結得值……自己男人的好,衛孟喜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我家這口子,還指望他做家務?迴家就往沙發上一坐,飯好了也不會幫著拿一下碗筷的,菜不合口味還得說我一頓,我是……”女人半真半假的咬牙切齒。


    衛孟喜笑,這說明從小就有人慣啊,陸廣全之所以這麽勤快,那是家庭條件造成的,老三那樣不上不下的尷尬地位,他不勤快,父母哪會多看他一眼?但說實在的,跟現在這個無所不能眼裏有活的好男人比起來,衛孟喜更希望他能擁有一個幸福的童年。


    咋說呢,自家男人自己心疼唄。


    她們小聲的聊著,衛紅的眼睛卻忽然一亮,“媽媽你看,張虎蛋和他哥也來啦!”她在爸爸肩上,看得遠,兄弟倆正彎著腰悄咪咪從禮堂後門進來,兩張小臉紅成洋柿子,頭發都是濕透的,活像淋了一場大雨。


    應該是一路跑著來的。


    他們一沒錢二沒交通工具,除了雙腿還真沒辦法,這麽大一段路,成年人走路都需要一個多小時,他們這是跟衛孟喜他們同時間出發的。


    衛孟喜怔了怔,他們來幹啥?倒不是不歡迎,而是她沒大肆宣揚,隻有劉桂花和幾個幫忙的煤嫂知道,所以她也下意識的認為兄弟倆不知道衛紅比賽的事,但想想衛紅和張虎蛋玩那麽好,不知道也不可能。


    可這兄弟倆,也太倔了吧,都不知道跟他們說一聲,帶一下他們嗎?許軍和楊秘書都是騎車來的,隨便加一下都能捎一程,走到這兒估計鞋底都給磨穿了吧。


    衛孟喜心頭一軟,雖然她對上輩子的事還沒能釋懷,但她還是低估了孩子們之間的友誼,也低估了張家兄弟倆的毅力。


    真是兩個了不起的小子呢!


    或許是好朋友之間的心靈感應,衛紅在爸爸肩上揮了揮手,那邊貓著腰的張虎蛋居然能看見,拉了拉哥哥,指指這邊,積極的踮起腳尖迴應,還用嘴型無聲的說了句“加油喔”。


    小刺蝟衛紅這下徹底齜牙咧嘴了,還差倆人的時候就下去候場,別的小朋友是叨叨叨的背詞,她就不一樣了,故事她早記得了,還有空和身邊的小朋友叨叨叨呢。


    終於,隨著主持人說“讓我們用掌聲有請54號選手上台”,衛紅就雄赳赳氣昂昂的上台了。


    看出妻子的緊張,陸廣全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我在這裏等著接她,你去前麵看吧。”


    衛孟喜也是真的好奇閨女在台上是個啥樣,昨天她也是在後台,看不見孩子的正麵,這年代也不興公開課家長日啥的,她隻知道衛紅很會講故事,卻不知道當她的觀眾的是什麽體驗。


    怕引得小姑娘分心,她也不敢繞到前排去,隻敢在後門站著,盡量降低存在感。


    “老師們,同學們大家好,我叫衛紅,我來自金水煤礦幼兒園中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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