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那三個煤嫂都是平時跟劉桂花關係好的,順帶也算跟衛孟喜關係好,不像劉紅菊幾個愛說長道短,她們手腳勤快,肯聽指揮,要是能長期雇傭就好了。


    想著,衛孟喜就顛顛著來到劉紅菊家隔壁的小窩棚門口,“蘭香在家嗎?”


    孫蘭香就是昨晚幫忙洗下水的小煤嫂之一,今年剛二十一歲,比衛孟喜還小,婚後就跟著丈夫來了礦區。


    “來啦,喲,衛姐你腿不方便咋還親自過來了,有事喊一聲就是。”孫蘭香把她攙扶進去,一條腿彎不過來,還挺痛苦的,連門檻也跨不過去。


    孫蘭香還是新媳婦的模樣,兩根麻花辮又黑又亮,身形十分苗條,不過不是特意減肥的苗條,而是營養跟不上。衛孟喜聽說,她家男人父母雙亡,在老家沒有兄弟姐妹,蓋窩棚的賬還沒還清呢,每頓就隻舍得隨便吃倆窩頭就鹹菜,她也不嫌苦嫌累,經常在公路邊撿煤塊,攢幾天拿到後麵的金水村去賣。


    每天風裏來雨裏去的,一張臉又黑又幹,一點也不像比衛孟喜還小一歲的人。


    “蘭香別忙活了,我來是想問問你,最近忙不忙,要不忙的話都去幫我洗下水吧,我按月開工資給你們。”


    孫蘭香眼睛發亮,“真的每天都可以去嗎?”每天下午三點多開始,就洗三個小時,有板凳坐,有開水喝,中途還能上廁所,洗完迴家還能趕上做晚飯,這樣掙的錢比男人一天在礦上的都多,她還生怕衛孟喜不要她們幹了呢,原來還能發展成長期工?


    這驚喜砸得她暈頭轉向,泡白糖水的時候手一抖,直接給加了滿滿三大勺白糖,衛孟喜齁得吐舌頭。


    但她醜話還是得說在前麵,這三名煤嫂不僅是她的員工,還是鄰居,要是搞不好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更尷尬,“是這樣的,工資我開你們每月30塊,每個月休四天,需要幾個人商量著輪休,保證每天都能在六點以前完成任務。”


    “三十塊?!”孫蘭香大驚,“這也太高了吧!”


    昨晚給兩塊,那是臨時幫忙的價格,但長期幹不可能這麽高,天底下哪有這麽容易的掙錢方式啊。她雖然沒工作過,常識還是有的,別的不說,就看自家男人的工資就行,在井底吭哧吭哧挖八個小時也才一塊錢,憑啥她們坐三小時動動手洗洗東西就能得到比他們還多的錢?那還有公平可言嗎?


    衛孟喜自己做的也是辛苦生意,雖然每天五六十看著是絕對的高收入,但風裏來雨裏去翻山越嶺蹬自行車,每天陰溝老鼠似的東躲西藏,這些苦又找誰銥嬅說去?這個年代的礦區工資水平就這樣,三十塊已經不低了。


    “噓……小聲點,咱們自己個知道就行,今天就當休息,你們整理一下家裏的事,明天下午三點開始來上班。”


    孫蘭香高興得都不知道說啥了,恨不得把衛孟喜直接背迴家,“謝謝衛姐,謝謝謝謝。”


    衛孟喜笑笑,婉拒她的好意,顛著腳又去另外兩家,忙完迴家已經是下午了。


    她一進門,蘇奶奶就老大不樂意,“腳疼還不好好休息,一天瞎跑。”


    衛孟喜不敢接茬,這老太太真是隻火藥桶,“呦呦呢,哄睡著了嗎?”


    蘇奶奶搖著扇子,“嗯”一聲,又開始指點江山:“這房子也配叫房子?太小了,趕緊搬出去,孩子睡覺腳都快伸不直了,骨頭彎了以後就是一溜兒小矮人。”


    這真是衛孟喜判斷失誤,去年請龔師傅打床的時候,她隻打了一米二的長度,以為最少夠睡個兩年的,那是比照著上輩子孩子們的身高發育來的,在上一年級之前四個崽確實好像沒怎麽長過身高,當時不懂,也沒時間關注,是一直到上學後能吃飽了才開始猛竄。


    但現在不一樣啊,現在雞鴨魚肉蛋奶就沒斷過,崽崽們雨後春筍似的,那身高比同齡孩子都高大半截,這才一年,小床已經不夠用了。


    蘇奶奶說話不好聽,但是事實,衛孟喜也不反駁,“是得想辦法搬家了。”打大床的錢是有,但窩棚區的房子太小,再大就放不下了。


    “男孩女孩也該分房了,我們那會兒,女孩都得有閣樓閨房。”


    除了閨房啥的,每一句都說到衛孟喜心坎上,五歲的孩子是大孩子了,是該有性別意識,不能再上下鋪這麽睡了。“行,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快一點解決。”


    雖然陸廣全在家很注意,從沒光過膀子,晚上睡覺也穿著衣服褲子,不會露出褲衩子啥的,但根花有時候看見爸爸穿著背心換衣服都會紅臉……她們慢慢長大了。


    就連衛東根寶也會說上廁所的時候看見誰的小牛牛咋樣咋樣的,狗蛋虎蛋沒穿內褲,二娃穿了紅內褲,二狗的內褲破了洞,他們自己私底下也會議論。迴家會跟媽媽說自己看見的小朋友的事,那去學校肯定也會跟小朋友說自己爸爸媽媽的事。


    衛孟喜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跟著他們不讓說,總有禿嚕嘴的時候。


    早點把大人和孩子分房睡,太有必要了。


    ***


    陸廣全是自己走路迴來的,礦上的小轎車送到考場就轉迴來了。


    他剛走到窩棚區門口,就見一個熱情的女同誌上來打招唿:“小陸同誌迴來了,考得怎麽樣?”


    他頭也不抬,心裏在想著井下的事,“還行。”


    “今天考的是語文和數學吧?陸同誌一定考得很好吧?”


    陸廣全抬頭,終於看向李秀珍,“有什麽事嗎?”


    他是真生得好,烏黑濃密的頭發,短短的精神極了,五官無一不精致,就連皮膚也好得不像話……她就是有預感,這樣得上天眷顧的人,哪怕到了四十歲,也不會禿頂肥胖。


    見她不說話,眼神還莫名其妙的,陸廣全直接走了,他心裏想的是妻子的腿,說讓她不要下床活動,也不知道她聽進去沒。


    李秀珍咬咬牙,隻能看著他又高又瘦的背影跺腳。


    不知道是個子太高還是近視的緣故,陸廣全的背微微有點駝,可即使是這樣,也比打直肩背大腹便便的張毅好看。


    這叫少年感!李秀珍越想心裏越不舒服,她也才二十五歲啊,為什麽要瞎了眼嫁給張毅。她二十歲的時候,張毅倒是才三十五六,因為常年坐辦公室,皮膚白淨,人也沒發福,看著頂多二十七八,正是男性魅力旺盛的時候。


    她已經忘了她是怎麽跟他走一起的,可現在,有珠玉在跟前,張毅就是死魚眼睛!


    陸廣全壓根不在意別人怎麽看他,半路被幾個崽崽看見,一個個叫著“爸爸”跑過來。


    “考一百分了嗎爸爸?”


    “不對,不是一百分,是580分!”根寶記性好,媽媽說過爸爸這場考試最高分是580。


    “哇!那——麽多?”衛東是個聽風就是雨的,“我爸爸考了580分!最高分喲!”


    陸廣全趕緊一把抓住想要奔走相告的蠢孩子,“別胡說,成績要過幾天才知道。”


    “那過幾天?十天嗎?”衛紅扒拉著手指頭,“那也太久了叭。”


    “十天,我們都長大啦!”根花乖乖巧巧,雖然沒過來抱大腿,但眼裏都是渴望,希望得到爸爸的誇獎,誇她聰明。


    陸廣全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頭有點大,孩子話多他是知道的,但沒想到會這麽多,一個人講三句他都應付不過來,四個人每人十句,他腦袋裏隻有“嗡嗡”聲。


    “你看你家小陸,脾氣好,連孩子也喜歡。”這礦區可沒幾個男人有這麽好的“孩子緣”。


    “我看啊就是人長得好,又俊又斯文的,誰不喜歡多看兩眼?”正在洗下水的煤嫂頓時遭到其他人的目光警告,訕訕的笑笑。


    衛孟喜倒是不在意,多看就多看唄,又不會少塊肉。


    “哎呀,別說他倆長得好,就是小呦呦,我覺著也比別的娃好看,白白嫩嫩的。”孫蘭香是真喜歡這種還帶著奶味的小娃娃。


    衛孟喜迴頭看正在跟紅燒肉玩過家家的閨女,心裏也很美。本來閨女就會長,取了她和陸學霸的優點,以前沒那麽突出是因為生著病,現在走出去,簡直就是窩棚區最靚的崽。


    兩個月時間,她曬黑了,閨女卻養白了,原本枯黃的頭發也多了不少,額頭和後腦勺還冒出很多細軟的茸毛,顏色比以前的黑多了。


    蘇奶奶的意思是,把她現在那頭小黃毛給剃幹淨,等再長出來就是黑的了,但衛孟喜舍不得,這一養還真養黑了。臉蛋白白的,眼睛水靈靈的,小嘴巴也比一般孩子紅多了,就連小肚子也癟下去,哪還有去年那病秧秧的模樣?


    這要是一年沒見的人看見,保準認不出來。


    衛孟喜這麽想著,就恨不得親她兩口。


    可能是受到媽媽眼神的召喚,她噠噠噠過來,輕輕摸了摸媽媽膝蓋,“不痛痛哦,唿唿——”


    真是一串愛的口水泡呢!


    膝蓋痛是不痛了,隻彎曲受限,但她想了想明天的鹵肉還是得出攤,食客跑空幾趟不願再來,那她辛苦兩個月打出去的口碑就白費了。


    她試著蹬了蹬自行車,膝蓋一彎曲就會撕裂結痂的地方,疼得她齜牙咧嘴。


    “衛阿姨,你明天要去賣鹵肉嗎?”忽然,隔壁牆頭上不知道啥時候坐著個狗蛋。


    “我幫你蹬自行車怎麽樣?我力氣很大的!”為了證明自己,他還亮了亮海魂衫下的細胳膊。


    衛孟喜笑,“得了吧,你好好吃飯,再長個四五年,說不定能指望上你。”小家夥收到的“獎勵”藏在衛孟喜這邊,她每天做飯的時候會多做點,飯啊菜的滿滿裝兩個大碗裏,讓衛東根寶悄悄放到鹵肉窗口外,他自己來端。


    兄弟倆都是悄無聲息的,吃完還能把碗筷洗得幹幹淨淨的放迴來。


    衛東和根寶一開始是相當不樂意,媽媽做的飯為啥要給他吃啊,但蘇奶奶教育過他們,講過“一飯之恩”的故事後,他倆隻能扁扁嘴照做,誰讓張狗蛋是個沒媽媽的可憐蛋呢。


    張狗蛋見衛阿姨疼,立馬眼睛一轉,“衛阿姨,我去幫你找那個叔叔吧,讓他用拖拉機送你去金水市,咋樣?”


    “臭小子,腦子轉得還挺快。”他最多見過高開泰兩次,卻已經知道他是幫自己拉貨的,還知道人家是金水村的,不僅腦袋轉得快,觀察力也是杠杠的。


    在狗蛋眼裏這就是誇讚,立馬跳下牆,撅著屁股跑了。


    第二天九點,高開泰果然準時來了,衛孟喜看張狗蛋實在是躍躍欲試要跟自己進城,也就勉強同意了,反正他也不上學,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我可以幫阿姨幹活,收錢,補錢,我不會算錯。”他最近進城賣煤塊的時候遠遠的觀察過鹵肉攤,知道她每天要忙些什麽。


    衛孟喜卻沒想到這些,而是迅速被轉移了注意力,“真不會錯?”


    “嗯。”


    衛孟喜不信邪,現場考了他幾個加減法,有零有整的他都能迅速迴答出來,速度比自己一個成年人還快。“你在老家上到幾年級?”


    “二年級。”


    如果不是因為來了礦區沒學上,他現在至少上三年級了,甚至等九月份就是四年級的大孩子了。


    衛孟喜咋舌,這小子確實聰明,不僅觀察力強,學習的天賦也很強,八歲的孩子會做整數的加減法不奇怪,奇怪的是他還會做帶小數點的,找零幾角幾分他都能很快算出來。


    “等九月份開學,你要跟你爸爸說上學的事,知道嗎?”


    小子點頭,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兩個月前穿的海魂衫現在還沒換,兩個袖子破得絲絲縷縷,都是翻山越嶺撿煤塊被樹枝掛壞的,咯吱窩下麵早已磨得見肉,褲子更不用說,沒人給打補丁,膝蓋屁股蹲都是破的。偏偏小孩又沒內褲穿,隻能裏頭再穿一條破褲子遮羞。


    也就是一張小臉還算幹淨,不然就跟小乞丐也沒差別。


    衛孟喜想了想,“那這樣好不好,你今天要是能幫我把賬算對的話,我就給你和虎蛋一人買兩條褲子,怎麽樣?”


    張狗蛋眼睛一亮,但下一秒又暗淡下去,”她會知道的。“到時候不僅他們的新褲子沒了,衛阿姨也得受牽連。


    衛孟喜眯了眯眼,“放心,我有辦法,保證讓你倆穿上新褲子,誰也不敢反對,更不敢找我麻煩。”


    其實她也不怕李秀珍找麻煩,論嘴巴,李秀珍說不過她,論武力,瘦瘦小小的李秀珍也幹不過一米七的她,隻是她越是幹不過衛孟喜,越是會折騰孩子撒氣。


    “什麽辦法?”


    “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張狗蛋的計算能力是超強的,衛孟喜隻用負責切肉打包就行,她前腳剛報出重量,他後腳就跟上報出錢,那速度就跟計算器似的,很多買肉的顧客一開始是不信的,這麽小的孩子他們還以為是胡亂說的,可等自己掰著手指頭念念叨叨算出來後發現——“嘿,是一樣的。”


    就連王幹部也忍不住驚歎,“你真隻上到二年級?”她孫子現在四年級了,一百以內的整數加減法還磕磕碰碰呢。


    狗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奶奶您要不多買點吧?衛阿姨摔了腿,明天不一定還來賣哦。”


    王幹部立馬緊張,“那趕緊的,給我再來一斤,迴去放冰箱。”


    老熟客嘛,都會問衛孟喜是怎麽摔到腿的,去醫院看過沒,有沒有大礙,雖然隻是客套話,但誰會不受用呢?


    “真是個機靈鬼,你這機靈勁兒,隻能這兩個月用用,等開學了還是得把心思放學習上。”


    張狗蛋眼睛提溜一轉,“哦,我懂啦,阿姨的意思是我可以幫忙賣兩個月的鹵肉嗎?”


    衛孟喜這才發現自己被他套路了,“滾!”


    這是罵衛東幾個的口頭禪,知道媽媽不是真生氣,他們也變成二皮臉了,罵滾也罵不走的。衛孟喜才說出口就後悔,自家的娃能接受她的語氣習慣,但狗蛋終究是個心思敏感的小孩……


    正要道歉呢,小子忽然紅著臉請求:“阿姨再罵我一句。”


    衛孟喜:???怕不是個受虐狂。


    “阿姨你就再罵我一次吧,最後一次,我不生氣,我就喜歡聽你罵人,你跟蘇奶奶一樣愛罵人,但也熱心腸。”


    拿自己跟囂張蘇奶奶對比,衛孟喜可不開心,“拉倒吧,再廢話給你踹迴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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