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阿姨你放心,我沒告訴她們。”狗蛋小聲說,


    最近李秀珍和張秋芳不知道在忙些啥,包子一賣完就往外麵跑,天不黑都不迴家,即使迴來了知道這事,衛孟喜也不可能放任她們把屬於狗蛋的東西搶走。


    反正,虱子多了不癢,本來不該管的閑事都管了,衛孟喜也不介意再多管一件。


    一路擔驚受怕的衛孟喜,忽然鬆懈下來,整個人都軟了。她一個人迴屋,將褲腿掀起來,才發現膝蓋已經血肉模糊,就連褲子都摔壞了。


    這幾個月天天在路上跑,就是再白的皮膚也經不住曬,先是發紅,後脫皮,蛻皮後長出來的新皮又被曬黑。都說一白遮百醜,哪個女同誌會不喜歡皮膚白一點呢?可她衛孟喜沒條件啊,除非哪天生意不做了,不然就是擦再高檔的護膚品也沒用。


    跟臉和手比起來,身上的皮膚倒是很白,這血糊糊的傷口卻顯得更加刺眼。


    她剛準備把褲腿放下來,房門忽然被推開,陸廣全抱著呦呦進來。


    “怎麽迴來這麽早?”陸廣全最近被領導逼著補習文科,但他最大的讓步就是補習可以,不想去市一中浪費時間,所以現在由一中派老師來□□。


    他每天要在辦公室畫圖紙,時不時下井看看,隻偶爾有時間學習語文和政治,就這也要忙到晚飯才有時間迴家。


    今天是高考前最後一天,衛孟喜以為他會多補習一會兒的。


    陸廣全卻不說話,直愣愣看著她的膝蓋,“怎麽弄的?”


    衛孟喜輕咳一聲,想把褲腿放下去,他卻快步走過來,按住她的手。


    小呦呦被放到地上,也看著媽媽紅通通的傷口,小嘴巴扁著。


    “痛嗎?”陸廣全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想碰一下傷口旁邊,又把弄疼她,“等一下。”


    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瓶酒精和棉花球,他先兌溫鹽水幫她衝洗傷口,把上麵粘黏的纖維灰塵洗掉,又用鑷子夾住蘸過酒精的棉花球,“忍一下,會比較痛。”


    小呦呦嘴巴扁著,大大的眼睛裏蓄滿淚水,“媽媽不哭哭,不痛哦。”還一口又一口的給她唿唿。


    一大一小兩隻手在她膝蓋上摸來摸去,小心翼翼的避開傷口,眼睛隨時關注著她的神情,一旦她皺眉,他們立馬就要停手。


    說實在的,酒精擦傷口痛是痛,但還沒痛到衛孟喜不能忍受的程度,她是被他們的鄭重其事弄得心裏酸酸的。


    一大一小倆傻子,她衛孟喜要是連這點苦都吃不了,怎麽養大一群孩子,又是怎麽在男人堆裏廝殺出來的?上輩子剛學做菜的時候,十根手指幾乎就沒完好的時候,不小心切下一片肉都是常事,隨便用水衝一下,裹上膠布不也得繼續幹?


    可那是以前,她沒有訴說的地方,也沒人會關心她會不會受傷。現在被他們這麽看著,衛孟喜忽然來了傾訴欲,“我今天遇到治安隊抓投機倒把,不小心摔了一跤。”


    陸廣全的手忽然就不受控製的重了一下。


    “但沒事兒,跟被抓的比起來,我這不算啥,我還能跑能跳呢。”


    陸廣全按住她亂動的手,一言不發,動作卻更輕了。


    衛孟喜也不是傻子,她能感覺到陸廣全的情緒,太尷尬了,想要故意岔開話題,“你一學工科的,怎麽還會幹護理的活?”而且動作細致溫柔,比她遇到的大多數護士都做得好。


    “別動。”原來是她說話的時候不經意動了一下腿,腳踢到他胸口了。


    太陽曬不到的皮膚很白,很細膩,仿佛一塊瑩白透亮的美玉,腳更是,沒有任何疤痕,五根腳趾圓潤飽滿,趾甲修剪得幹淨整潔,還有幾個淺粉色的小月牙……


    男人的胸膛很硬朗,即使隔著衣料也燙得不像話,衛孟喜本來就不是遲鈍的人,此時也感覺到氣氛的“怪異”,嚐試再次岔開話題:“你複習得咋樣?”


    陸廣全卻不答,“不行就別賣了。”隻要能考上大學,工資加補助,他就能給家裏減輕負擔。


    一個讀書人,尤其是處處被人打壓,沒啥出頭機會的人,衛孟喜現在是缺他那仨瓜倆棗嗎?她缺的是一個能把全家帶上一個新台階的工程師!


    “你不用覺得愧疚,你經曆的危險我隻是沒看見而已。”


    兩個無依無靠的農村人,在這偌大的礦區想要出人頭地,付出的努力肯定是旁人無法想象的。但幸好現在是1981年,是隻要肯努力,就什麽人都能成功的黃金年代!


    上天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就不會虛度光陰,必須幹出點人樣來!


    小呦呦可真是心疼壞了,一直靠在媽媽身旁,哪兒也不去,無論蘇奶奶在外麵怎麽喊,又是用草螞蚱又是糖葫蘆的哄,她就是不願離開媽媽。


    於是,崽崽們發現,今晚的飯居然是爸爸做的!那可不是一般難吃啊,一鍋麵條就剛剛熟而已,煎的雞蛋也是黑乎乎的,一個個皺鼻子擠眼睛的,就差把“難吃”刻腦門上了。


    就連一貫誇讚陸廣全的蘇奶奶,也吃得唉聲歎氣。


    大家都不讓衛孟喜再洗下水,她是一點不覺得暖心,還覺得煩,他們知不知道今天不洗晚上不鹵,明天就沒東西開張,損失好幾百塊錢呐!再加上今天弄丟的,至少是三百塊沒了。


    倒是劉桂花和文鳳主動過來,“反正我們閑著也是閑著,怎麽洗我知道,你隻要在一邊看著就行。”


    劉桂花最近也經常幫忙,最初那一個月拿三十塊,上個月加上提成到手有小七十,不就是洗點下水嗎?她不怕。


    一個月七十塊比她男人兩個月還多,她在家都能橫著走了,狗男人現在可是再也不敢提她不掙錢的話了,不然她能把大團結甩他臉上!


    錢就是底氣,無論男女,而穩固的婚姻,是雙方勢均力敵,她算是明白小衛說這些話的意思了。


    文鳳明天就要進考場,衛孟喜不讓她洗,沒辦法隻能讓劉桂花去幫她找了另外三個煤嫂,說好每人給她們兩塊錢。


    就洗一晚的豬下水,能掙兩塊錢,大家還搶著幹呢!


    錢的威力是無窮的,她們不僅搶著幹,洗得也十分幹淨,劉桂花怎麽教,她們就怎麽學,不到十點就給全洗幹淨,還切好了。


    衛孟喜本來是腳痛被限製自由,但看著大家夥熱情似火的勞動氛圍,忽然靈機一動——既然可以請一次,那是不是可以請兩次三次,每天都請人清洗呢?


    不是她不知道累,她也不是鐵打的。而是以前的她覺著這種東西必須自己清洗的才放心,但劉桂花是個好學生,學到了她的技巧,又是個好老師,能分毫不差的把技巧教出去,最後居然還是個好監工,誰要是打馬虎眼她都能一眼識破。


    她也不怕得罪人,直接板著臉讓煤嫂返工,不洗幹淨就別想拿到工資。


    衛孟喜喜滋滋的看著,能用錢解決的苦,她都不受了!


    當然,她的鹵汁肯定是等煤嫂們離開才配製的,即使膝蓋痛得走不動路,她也不會讓人看見她吃飯的手藝。以後能不能幹出點名堂,就靠這雙手了。


    臨睡前,陸廣全不知從哪兒找來幾粒消炎藥給她吃。


    躺在床上,天氣炎熱得不像話,她也睡不著,“陸廣全,你真的隻是高中生?”


    陸廣全不說話。


    “你說你要是不考礦業大學的話,要不轉行學醫吧?”醫生可是很受人敬重的職業,以陸學霸的智商,說不定學醫也是降維打擊?


    陸廣全估計是被她碎碎念念煩了,居然破天荒的把手搭她腦門上,輕輕拍了兩下:“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明明他的手也不光滑,有很多老繭,可她居然覺得還有點舒服。


    真是見了鬼了!衛孟喜在心裏罵一聲,很快睡著,也不知是吃藥的緣故還是真的勞累過度,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


    她不知道的是,夜裏兩點,估摸著鹵肉的灶火要滅了,陸廣全才悄咪咪起身。


    幾個崽的被窩早踹哪邊去了,他給拉過來,差點又被衛東踹了一個大馬腳。


    這小子,力氣大得驚人,五歲就能抬五十斤的東西,每次幫他媽卸貨是最賣力的……要真踹他下巴上,估計得脫臼。


    陸廣全輕笑,摸了摸下巴,來到廚房。灶膛裏閃爍的火苗還是紅的,像是已經有人加過的樣子,鍋裏鹵肉飄香,他用大大的鍋鏟將鹵肉挨個翻身,將最上麵那幾塊壓到最底下,身上就熱出汗了。


    再加幾鏟子煤進去,白背心都能擰出水來了。今晚的天好像異常熱,悶悶的,難怪孩子一身汗,他站在院裏吹了會兒夜風,正準備迴屋,忽然隔壁倉庫門“吱呀”一聲,蘇奶奶披著衣服出來。


    倆人都在彼此的眼神裏看見錯愕。


    蘇奶奶老而精的眼睛一掃,發現三大鍋鹵肉都是翻過身的,灶火又被加了一次,頓時兇巴巴道:“現在不睡覺,明天你是去考試還是烤火?”


    陸廣全不像衛孟喜好脾氣,不會忍讓她,“那您又是出來做什麽,賞月嗎?”


    “你們唿嚕聲太大,吵得我睡不著。”


    所以,您老人家就起床加火了嗎?


    第50章


    第二天一大早, 礦上的小轎車來接陸廣全,衛孟喜給他帶上倆煮雞蛋一根油條就出發了。


    要不是沒條件,衛孟喜覺著自己很有必要穿個旗袍。


    她本來還有點緊張, 兩輩子第一次送人上高考考場嘛。誰知人陸學霸神色淡定, 對她叮囑的“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短”, 嘴角抽搐……嗤之以鼻。


    “好好休息,今天別去市裏了。”


    衛孟喜今兒是真不敢去,萬一治安隊還來殺迴馬槍呢?再說她的膝蓋結痂了,沒辦法彎曲, 直著腿根本蹬不了自行車。


    今天就先在礦區賣吧, 能賣多少是多少。


    “我爸爸肯定能考上!”根花靠在媽媽腿上,很有信心地說。


    “考上啥?”蘇奶奶對著隔壁院牆上那個小腦袋翻個白眼。


    一開始,張秋芳和李秀珍是很討好她的, 但她明知道錢就是被她們撿走的,要了一次, 李秀珍都擱那兒裝無辜, 蘇奶奶就知道, 這是個沒什麽道德感的人, 她的自尊心也做不出第二次再要錢的事。


    現在一看張秋芳騎在牆上眼巴巴的聽著, 頓時更不樂意了。


    其實, 衛孟喜也問過她, 為什麽不喜歡李秀珍, 莫非隻是被她撿走了錢?


    但她看蘇奶奶的情況,不像是真缺那一百五十塊的樣子, 願意給她當保姆, 說隻幹三個月, 其實是為了留在礦區方便找女兒罷了。


    畢竟,小呦呦被她兜著,把礦區都快逛成自家後花園了,哪兒有個誰,有點啥,小姑娘如數家珍。蘇奶奶現在已經把礦區的女工和女家屬們扒拉個十成十了,也成了龍公安那兒的常客,當保姆隻是順便,找閨女才是正事。


    衛孟喜再問,蘇奶奶就冷冷的甩下一句“小家子氣”。


    她雖然也不喜歡衛孟喜這種一看就不好惹的類型,覺著文盲配文曲星小陸是高攀了,但更不喜歡畏畏縮縮喬模喬樣的李秀珍,“就這樣的,要擱四十年前就是給人一頂小轎抬進府的。”


    衛孟喜:“……”老太太您這嘴巴還能更毒一點嗎?


    您就這麽肯定陸學霸這次能當文曲星?


    蘇奶奶白她一眼,“怎麽不能,不信你等著看。”


    衛孟喜也不知道他的文科補成啥樣,有沒有真正的提高,反正即使不能在初考的基礎上提升,但再考個五百分應該沒問題吧?


    要真能上五百分,那全國的大學,除了清樺京大,其他的都能隨便選了吧。


    蘇奶奶的眼睛似乎能看透她的小心思,“瞧你那出息,考五百分算啥,小陸這次是要一雪前恥,一鳴驚人的。”


    衛孟喜幹笑,其實不太信,兩個月的臨時抱佛腳能提升多少?語文和政治更多的還是對表達能力的考察,死記硬背的分他能拿到,其他考生也能拿到,真正拉開差距的是作文和簡答論述題。


    這種是臨時突擊能補起來的嗎?反正她不信。


    不過,衛孟喜沒想到的是,打臉來得如此之快……不過,那是後話。


    ***


    第二天,衛孟喜發現灶火是被人加過的,鹵肉也是翻過的,心裏還奇怪:咋自己沒印象呢?


    莫非是睡迷瞪了,夢遊把活給幹了?


    其實,這種猜測她是百分百相信的。因為前半年陸廣全不在家,又沒買到洗衣機的時候,她實在是累狠了,半夜加火都是閉著眼睛扶著牆出去的,直到重新躺會床上,人也沒醒。


    能支撐著她這麽幹的,就是心底那一股出人頭地的“氣”。


    說到出人頭地,衛孟喜也在琢磨,到底請哪些人來幫忙洗下水呢?不是臨時工,而是打算招長期的。


    劉桂花衛孟喜是打算把她提成老師的,不需要再親自洗了,隻在一旁看著就行,那按照現在兩個攤子的用量計算,每天至少要招三個人才能在三個小時內把活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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