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冷哼一聲,“兩千塊呢,你以為是兩百?”不見兔子他是不會撒鷹的。


    打量誰不知道他們的小心思,當初把家裏所有錢平分存到兩本折子上,各拿一本,其實就是對以後的養老問題無法達成統一唄。老婆子要跟老二過,老頭子覺著老二油嘴滑舌靠不住,倒是老大悶聲不吭的莊稼人,好拿捏,想要跟他養老。


    各懷心思的老兩口絕對想不到,他們像往常一樣點著煤油燈打開暗龕,抱出木匣子,再從內褲褲腰裏掏出世間唯一一把鑰匙,隨著“哢噠”一聲,看見的不是他們的命根子,而是……


    “空的?!”


    “我的也是空的!”


    老婆子腿一軟,隻覺著是天旋地轉,一口甜腥湧到喉頭,“趕,趕緊的老頭子,幫我看看……看看,是不是我眼花了?”


    老頭子也沒比她好多少,他的匣子裏原本還有一個戒指,現在戒指也沒了。其實早在去年,他就請人看過,那個戒指雖然是銀的,不值幾個錢,但那顆粉色的像塑料的珠子,很像瑪瑙,村東頭的土夫子(盜墓賊)說,願意出五百塊。


    但他當時貪心,還想再多等兩年,說不定以後會升值呢。


    現在倒好,直接沒了!


    “一定是三房的,那條瘋狗。”老兩口一致覺著,以最近衛孟喜的反常,要不是她偷的,他們能把自己腦袋擰下來掛褲腰上。


    可他們搜遍了三房的屋子,撕了報紙,掀了炕,都快掘地三尺了,依然沒找到存折和戒指,這屋裏就是光禿禿的,啥也沒有。


    “不行,一定是藏在身上!”老兩口跌跌撞撞往大隊部衝。


    *****


    跟衛孟喜“預料”的差不多,放映機一會兒就修好了,電也通了,因為壓根沒斷電,電燈線是她讓根花和衛紅拉的。老兩口前腳剛離開大隊部,後腳就“來電”了,所有人一眨不眨地盯著幕布,正看到高傳寶利用地道的翻口擊斃混進高家莊的特務時,大家不由得鬆了口氣。


    忽然,一聲怒吼打斷了夜晚的寧靜:“衛孟喜你個喪門星敗家玩意兒,你幹的好事!”


    “謔,嬸子幹啥,嚇咱們一大跳。”


    “她,衛孟喜這喪門星啊,她偷了家裏存折,偷了我們養老錢。”


    一提到錢,甭管真假,眾人第一反應——“多少錢?”


    “兩個折子兩千塊!”說出口的一瞬間,老頭子狠狠地瞪了老婆子一眼,以前他們一直充大頭,但從未跟任何人交過底兒,那都是窮怕了。


    窮兇極惡的人能幹出啥事,他最清楚。以前村裏有戶地主,就因為有人看見他們家洗腳盆是銅的,卻被誤認為是金盆,當天夜裏幾十號佃農上去就把人家給搶了,最後還一把火燒個幹幹淨淨。


    他,就是帶頭者之一。


    所以,他比誰都知道,財不露白。隻是終究是小人得誌,一直低調的做個隱形富豪怎麽能滿足他的虛榮心呢?最起碼,他得讓人知道,他們老陸家不再是以前那個穿不起褲子的陸家了。


    以至於社員們隻知道他們家有錢,日子好過,但到底有多少錢,卻無人得知。


    “謔——”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兩千塊是啥概念?菜花溝算是比較富足的大隊了,可一年到頭也就能分七八十塊錢哪,這兩千得一個成年壯勞力,不吃不喝的幹三十年……這無異於天文數字!


    難怪老兩口平時嘚瑟成那熊樣,都用鼻孔看人,原來家裏是真有金山銀山啊!


    大家看他們的眼神,真是又羨慕,又嫉妒,又幸災樂禍,真他媽該!


    衛孟喜趁亂把小呦呦交給二蛋媽,自己打散了頭發,“哇”一聲哭開:“原來俺男人寄迴這麽多錢全讓你們把著,孩子病死也不管,你們好狠的心啊……”


    “沒偷錢你哪來的錢看病?我看就是你偷的錢!”老兩口可終於揪到她的狐狸尾巴了。


    衛孟喜反手就是一個哭天抹地,“好,你們要賴我,要讓我沒活路是吧?那就來搜啊,你要能從我身上搜出一分錢我今兒就撞死在這兒。”


    衛孟喜以前悶聲不吭,可她的人品在社員中是有目共睹的,最近聯產承包的事攪得人心惶惶,包括書記和隊長在內的領導們都不想真的鬧出人命,“丟了就好好找,不能隨意誣賴自家人。”


    “這家裏隻有她跟咱們不是一條心,除了她還能有誰?”


    得吧,既然兩邊都信誓旦旦,那唯一的辦法就隻能查出到底是誰偷的錢。於是,大隊部裏幾百號男女老幼烏泱泱直奔陸家而去,兩千塊的熱鬧可比電影好看多了。


    陸家,眾人一看早已被翻成豬窩的三房,還有啥不明白的,這老兩口欺人太甚,老公公翻兒媳婦的房,也不嫌丟人。


    這麽明顯的能喊冤的機會,衛孟喜自然不可能放過。說實在的,她雖然也在市井摸爬滾打了一輩子,但重生迴來這半個月已經把她能用的罵人技巧用光了,她也想做個文文靜靜的,與世無爭的女人,可上天並未給她這個機會。


    她得先做人,才能做女人。


    “大家看看,這老公公撬開兒媳婦房門,我這……等娃他爸迴來我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啊。”


    有人竊竊私語,這不就是扒灰嘛,呸!老不要臉!


    隊長老婆看著實在不像話,幫著說:“這讓廣全迴來知道了咋辦?”


    “咦,等等,這窗子後麵是啥?”隊長和書記不能跟著說什麽扒灰,而是帶頭勘察現場。


    “建房的時候留的陰溝,一般人進不去。”


    民兵隊長伸頭,用手電筒照著看,“有腳印。”窗沿上還有淡淡的泥土印,應該是爬窗進出的時候蹭上的。


    這條陰溝土壤潮濕,能看出腳印有三四個,幸好還沒下雨,要是雨後可就啥也看不見了。


    “這最起碼也是46碼的,咱們隊上腳這麽大的人可不多。”


    現在成年的男同誌基本都是解放前出生的,那幾年民不聊生,營養嚴重不良,普遍身形矮小,腳掌也不大。而菜花溝以前因為有地主剝削,矮小的人更多,能長這麽大腳的,全隊也就三個,而陸老二就是其中之一。


    老兩口最後一次看見存折是在下午晌,很明顯就是看電影這段時間丟的。


    其他倆大腳的社員急了,幸好坐他們周圍的社員都能證明,自打電影開始他們連尿都沒出去尿過一泡。


    而唯一不在場的就是陸老二。


    他一天到晚沒出工,剛才看電影也不在。


    老頭子真是氣得天靈蓋冒煙兒,他一直對老二看不上眼,所以很不讚成拿錢給他跑工作,嘴上說著讓親家出錢,其實他就是一分不想出。恰好,老二也跟他不對付,知道他肯定不願掏錢,所以要不到就偷?


    他三兩步衝到二房屋裏,拎起炕上涼席一抖,就見兩本綠色的小本子掉出來。


    可不就是他們丟失的存折?


    至此,真相大白。


    衛孟喜又哭開了,“這家裏好事輪不到我,孩子快病死了也沒人管,要幾塊看病錢就跟要他們命一樣,壞事倒是全賴我,老公公還……我娘幾個沒法活了啊!”


    聞者傷心見者落淚,這幾年她過的是啥日子,大家都有目共睹。


    婦女們生怕她真想不開做出什麽事,趕緊拉著她,“你可別想岔了啊,多想想你身後這五個娃,天大的事咱也有法過去,大不了咱們分家……”


    話未說完,衛孟喜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分家,對,我要分家!”


    第15章


    要分家可以,其實老兩口早就想把三房這群吃白飯的給趕出去了,衛孟喜這一句是正中下懷。


    “成啊,但你甭想分走咱們老陸家半片瓦。”


    隊長皺眉,都這時候了,還這麽囂張,擺明了是不把他看在眼裏。“要分家就得公平公正的分,如果不公平,那就把老三叫迴來,咱們慢慢商量。”


    陸廣全這兒子吧,兩老都不喜歡,因為太正了。


    做啥都要按規矩來,要一板一眼,小時候路上撿到一顆豆,他寧願自個兒餓得前胸貼後背,也要把它上交……因為他堅持,生活在大集體,這就是公物。


    路上看見啥不平事,大人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他就愛多管閑事。


    為此,還攪黃了老兩口好幾次偷雞摸狗的行徑,好一個大義滅親。


    本就是不上不下的三兒子,你就說吧,爹娘能喜歡他?


    這樣一板一眼的人要是迴來了,這家可就不能按照老人意願分了。“不用不用,這多大點事兒,老三工作忙,咱們一定會公平公正的分家,一定會照顧好他的大後方,咱們老人嘛吃點虧沒啥。”


    衛孟喜冷笑,順杆子往上爬,“行啊,那就把這幾年我男人寄迴來的錢還我們。”


    於是,所有人都下意識看向那兩個存折,2000塊,不用想,幾乎全是老三寄迴來的。


    “我呸!你衛孟喜才嫁來咱家幾年,以前老三孝順的跟你有半分錢關係?”


    隊裏領導一想也對,前麵幾年的錢要分隻能陸廣全迴來分,作為續弦,她能分到的隻有這兩年的。


    可是,就這,兩老還不願,別問,問就是這兩年的已經花光了,花在生活共同開銷上。


    “好啊,要是隊上沒天理,那我就上鄉政府講理去,我倒是要看看,這撬兒媳婦門的老公公……”


    話未說完,隊長書記和婦女主任的臉都臊紅了。呸!老不修的,害全村人一起丟臉。


    陸老頭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黑,當時他隻顧著找存折,哪裏想到那麽多,氣得手抖著,“你你你”半天,說不出一句整話。


    於是,大家隻能苦口婆心威逼利誘的勸他們,現在已經鬧成這樣,不分家是不行的,可啥也不分就想把人母子幾個踢出去,別說法律上不允許,就是社員們看著也不厚道,萬一以後老三迴來知道他們這麽虐待孤兒寡母,不是也讓母子(父子)情分生分了嗎?


    然而,鐵公雞就是鐵公雞,無論別人怎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要糧可以,錢?做夢!


    忽然,衛孟喜又哭起來:“我今兒這冤屈可不能白受,大家都看見的,小偷是誰,我要去鄉政府報案,讓公安來抓小偷,還我清白。”


    此言一出,驚呆四座。


    本來這種事隊上民兵能解決就行,要是往大了鬧,不就送老二坐牢了嗎?雖說存折是找迴來了,可老二偷盜行為也做實了啊,還是數額特別巨大,現在治安差,城裏盲流又多,公安正愁找不到典型抓呢。


    社員們怕的是有人坐牢壞了大隊名聲,畢竟這時候的人們集體意識非常強。


    可陸老太怕的卻是——老二留下案底,就不能跑工作了,哪個正經單位會要勞改犯?


    可以說,衛孟喜這句話是打她七寸上了。作為一個急等著享福的母親,不能容忍自己美夢破碎。


    “行,分就分。”


    終於,磨了半小時嘴皮子後,他們同意暫時分一百塊錢給三房,外加半年的口糧,當然口糧得從大隊部預支。


    好在這也達到衛孟喜的心理預期了,所以她也答應得很爽快,一百塊就當這兩年給衛紅衛東的補償了……當然,這隻夠利息,這家人的“福報”還在後頭呢。


    光分糧和錢不行,還得有住的地方,陸家同意將隔壁的老宅分給他們,畢竟房子破敗不堪,院子也小,但衛孟喜還真不想要,上輩子呦呦就是埋在那個院裏。


    最後,在大隊領導的協調下,將大隊部一間公房暫時借給他們,算是對這群婦孺的照顧。


    雖然,那間屋子不是真正的屋子,而是以前的牲口房,牲口已經死了好幾年了,現在放著些勞動工具,但衛孟喜看中它位置好。


    就在村口,無論進出,啥時候進出,都不會引人注意。


    有權利就得有義務,現在單獨把三房分出來,但以後養老卻得幾房平攤,衛孟喜也沒意見,隻要到時候你們能從老娘腰包裏掏出錢來。


    商議好,白紙黑字的寫好協議,請來族裏德高望重的九叔公作證,三方簽字畫押,最後還得一式三份,三方各保管一份。


    這不,協議上的墨水還沒幹呢,老兩口就開始攆人了,“以後就是餓死也別迴來求我們。”當然,老三的工資他們肯定是要繼續把著的,反正小衛不認字,他們隻要繼續“代取”就行。


    這一次分家,可是他們賺了呢。


    他們笑得很滿意,衛孟喜也很滿意。從今兒開始,可終於擺脫這惡心的一家子了,她是沒錢,要不然真得買串炮仗來放放,搞個火盆跨一跨呢。


    不過,二蛋媽居然給她準備了一堆艾草,這是她事先也沒想到的。


    因為一直不怎麽說話,村裏人都“二蛋媽”“二蛋媽”的叫,似乎忘記了她本名叫柳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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