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不住的孩子們就趁大人不注意偷摘了一個未熟的石榴,還好心把最大份給了最年幼的呦呦,這不,一吃就吃出問題了。


    這也就意味著,她迴到了呦呦出事前一天,一切都還來得及……不過,不幸的是,她已經再婚了。


    衛孟喜眼裏的小火苗亮了又滅,不過很快又亮起來,小呦呦還活著,這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賜,她不能太貪心。


    孩子們被這樣的媽媽嚇住了,他們的媽媽平時在爺爺奶奶跟前是一句話也不敢說的小鵪鶉,“媽媽咋啦?”


    衛孟喜隻覺一股快意在心頭流轉,比劫後餘生大難不死還快樂,朗聲道:“衛雪衛國進來。”


    無人應答。


    “媽媽你叫誰鴨?”衛紅饞兮兮含著手指頭。


    衛孟喜怔了怔,這才發現自己下意識的叫出了繼子繼女的大名。這對花棒自打出生就沒娘,爹又遠在千裏之外的礦上,陸家人隻給取了小名,現在還沒大名呢。


    “根花根寶進來。”


    這下,眼前就多了兩個黑不溜秋的小家夥,睜著大眼睛既緊張又期待。


    花棒長得不錯,濃眉大眼高鼻子,比衛紅衛東大倆月,但個子卻比衛紅衛東還矮一丟丟。


    在衛孟喜嫁過來之前,陸家一家子給他倆灌輸的就是“惡毒後媽不是好東西肯定會虐待原配子女”的劇本,導致姐弟倆對新媽媽一直很防備。但這一年多相處下來,他們發現自己不但沒受到繼母的虐待,甚至日子還過得比以前好了,有幹淨衣服穿,能定期洗頭洗澡,還再也不用睡尿炕了。


    孩子對大人的善意是最敏感的,他們喜歡這個後媽,每天看著後媽對衛紅衛東噓寒問暖,他們也渴望獲得同樣的待遇。


    而衛孟喜呢,說實在的,最開始這兩年她對這倆孩子也沒啥母愛,就是按部就班履行繼母的責任而已,畢竟陸家願意給他們母子仨容身之所全是看在陸廣全的工資上,所以自己有義務對陸廣全的孩子好一點。


    後來,他們跟著她顛沛流離,逐漸也培養出母子情來,日子也好過幾年,可兩個女兒大病一場後忽然就心性大變,一開始是說胡話做傻事,後來連帶著根寶衛東也被挑撥得兄弟反目……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教育哪裏出了問題,直到後麵她發現這四個孩子的命運,好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不受她的控製和引導。


    “現在我要交給你們一個任務,可以嗎?”


    一對鐵憨憨看了看花棒,“媽媽你咋啦?”


    “你們幫忙看著呦呦,我有事。”


    “到底有啥事,婆婆媽媽。”衛東粗著嗓子,好像他的耐心天生就比別人少似的,聽不進勸。衛孟喜不會忘記,十八歲那年,喝醉後的他就是不顧眾人反對要開車,把車子翻下山溝溝,壓斷了腿。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根寶的陪襯,學習不如根寶聰慧優秀,長相不如根寶俊俏,人緣也不如根寶,殘疾後愈發覺著命運不公,經曆多次自殘自殺後,最終還是走上了絕路。


    “當然是做飯啊,真笨,新奶奶就要迴來啦。”衛紅有點擔憂地說,到時候爺爺奶奶要是發現媽媽還沒做好飯,肯定會罵人。


    衛孟喜冷哼一聲,“等著吧,我今兒不用做飯。”


    “啥?不做飯?那爺爺奶奶肯定會……”衛東話未說完,根花小聲說,“我跟弟弟做吧,媽媽……你休息。”


    四歲的娃娃會做啥飯呀,但他們知道幫著媽媽,知道不能給新媽媽添麻煩。


    衛孟喜看著懂事的繼女,才四歲就能這麽善解人意,還能細致的觀察到她的情緒變化,後來怎麽就忽然性情大變六親不認呢?


    不過,這個問題以後有的是時間琢磨,當務之急是填飽肚子,“放心,我不做飯今晚也有吃的。”而且吃的還得是好東西。


    孩子們一副“我不信”的樣子,衛孟喜也不多做解釋,以前的她從小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嚴重的討好型人格,做啥都生怕會惹人不喜歡,結果越是這樣,前婆家後婆家越是不把她當迴事,後來走出去了,看過廣闊的世界才知道,被人喜不喜歡不重要,自己舒服才是真的。


    靠喝湯喝飽的呦呦,乖巧巧坐炕上,四個哥哥姐姐給她扮鬼臉,撓胳肢窩,玩兒得不亦樂乎。衛孟喜進廚房,用高粱穗子紮的笤帚把鍋刷幹淨,燒了滿滿一大鍋熱水,先關上門來把自己和小呦呦洗幹淨,又把四個孩子依次提溜進來,連頭發指甲縫都不放過,洗刷得那叫一個幹淨。


    然後讓他們帶著妹妹睡午覺,她提上一個籮筐出門去。


    這時候的菜花溝還隻是一個生產大隊,不像幾十年後,因為退耕還林植被保護好,成為大橫山區有名的風景區。這個點兒,溝壑縱橫的黃土地上,是嘿喲嘿喲忙著幹活的社員們,她閃著身,迅速地貓進村裏一戶青磚瓦房的大院子,“二媽忙呢?”


    “喲,廣全媳婦兒,病好了?來吃桃兒,你二爸大侄兒給的,他們供銷社最多的就是這個。”老太太嘴上說得客氣,手上卻將玻璃罐頭瓶護得死死的。


    衛孟喜不以為意,這年頭的罐頭,那可是比肉還金貴的。“二媽甭客氣,我二嫂不是懷上了嘛,她奶讓我來問問,上次你們家借的雞蛋……”


    這老太太是大隊記分員的老母親,按輩分是陸廣全隔了幾房的二媽,平時沒少仗著記分員的身份從陸姓族人裏摟好處,趕上陸老太是個老鼠給貓捋胡子——拚命巴結的,自家舍不得吃的雞蛋別人說借就借,也沒指望著還,反正隻要時不時把他們的工分記高一分半分的,一年下來也能多分點糧食。


    雖然已經進入八十年代了,但菜花溝位於龍國最偏僻的鄉下,在有的省份已經實行生產承包責任製的時候,這裏依然吃著生產隊大鍋飯。


    果然,老太太拉長了臉,“你婆婆都四五十歲的人了,咋這麽不懂事?”


    “我……我二嫂……我婆婆……”欲言又止,小心討好,窘迫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老太太雖然小氣,但終究也不是啥大惡人,知道誰都說她好命高攀,誰都覺得她在陸家當牛馬是該當的,今兒一定是陸婆子那死不要臉的趕她來開刀呢,今兒這雞蛋要是要不迴去,不知道迴去還得受多少夾板氣呢。


    “得得得,又是你那金貴妯娌,不就剛懷上嘛,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就瞎鬧騰,娶了這麽個媳婦兒,也是你婆婆該!”


    罵罵咧咧著,摸出幾個比鵪鶉蛋也大不了多少的草雞蛋,“喏,我也隻有六個,她要還有臉,就讓她自個兒來找我。”


    衛孟喜才不管到底差欠多少呢,這六個雞蛋是實打實落入她手裏的,高高興興走人。


    ***


    炕上,五個孩子唿唿大睡,小呦呦被哥哥姐姐們護(擠)在最中間,熱得滿頭大汗,小胸脯一起一伏,不時吧唧嘴,像是在迴味半小時前的“肉湯”。


    灶房的鎖一扒拉就開了,但靠牆的櫃子上依然掛著把鐵將軍。衛孟喜從地上撿起一根硬硬的木屑條,插進鎖眼,一麵旋轉一麵附耳聽音,三秒鍾後“哢噠”一聲,鎖開了。


    這門“技術”其實不體麵,總會讓人誤認為是偷雞摸狗的,但衛孟喜可真沒幹過那些。父親從小教她玩九連環,玩夠了她就自己琢磨開鎖,一口氣把家裏大大小小七八把鎖全開了。


    當時父親抱著五歲的她,往半空中拋,邊拋邊說小喜真聰明,以後肯定能當個大學生。


    但命運的轉折點就在一年後……衛孟喜搖搖頭,甩開那些塵封多年的記憶。


    想不到廚房破破爛爛,櫃子裏卻有四十來斤的小麥麵,三十多斤的白米,陸家這耗子存糧的“好習慣”今兒可便宜衛孟喜了。她先藏好接下來幾天的量,才拿出足足夠六人份的白米,淘洗幹淨,抓一把放爐子上熬粥,剩下的全給煮成幹飯。


    當然,動作得快,雖然現在才上工沒多久,但難保不會有人提前迴來。她迅速地把兩大勺豬油化開,兩個雞蛋打下去,炒香搗碎,加入煮好的米飯,一盆香噴噴的豬油蛋炒飯就出鍋了。


    “媽你做啥飯呢,咋這麽香!”衛東粗著嗓子問。


    衛孟喜讓他別吱聲,每人分了滿滿一碗蛋炒飯,又將蒸好的雞蛋羹拌著稀飯喂給小呦呦,“今兒你們隻管敞開肚皮吃,吃了就把這事忘掉,誰也不許說,記住沒?”


    四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猛點頭!


    雖然害怕,但豬油蛋炒飯是真香啊!


    狼吞虎咽完,衛孟喜把廚房門窗敞開,又將鍋碗瓢盆洗刷幹淨,放迴原位,確保聞不到一點油葷氣。自從成為“暴發戶”後,她已經很多年沒吃過這麽不健康的東西了。


    她忙前忙後,衛東就抱著小呦呦,扭扭捏捏跟著,“媽我肚子疼。”


    “你那是吃飽撐的。”衛紅憨憨的說。


    衛孟喜眉頭一皺,“你們吃了啥?”


    姐弟幾個對視一眼,配合默契地說:“啥也沒吃。”


    “還想吃啥?小王八蛋羔子活兒不幹,老娘一天天累死累活的白養你倆外姓人。”這不,陸婆子罵罵咧咧就迴來了,“我咋聽人說根花根寶抓到田雞了,田雞呢?”


    也不想想,那麽大的孩子怎麽“抓”,其實就是撿到一隻死的而已。


    衛孟喜淡淡地說:“吃了。”


    “啥?你們居然把我的田雞偷吃了?!這一群拖油瓶在我家裏白吃白喝,還有臉偷吃我的田雞,反了天了!”


    衛孟喜擼袖子,成,今兒就先拿你開刀。


    第3章


    田雞是多金貴的東西啊,整個老陸家已經好幾天沒沾過一點油水了。那嫩嫩的田雞肉,她是要留著自己和老頭子吃的,老頭子要是不吃,她就給老二吃,老二要是還不吃,那就用鹽醃起來,留給老四老五禮拜天家來吃。


    至於老二媳婦兒,那個又饞又懶的貨,她就看在她能從娘家帶半斤白糖迴來的份上,賞她一條田雞腿吧。


    省得到時候親家那邊說她待不住兒媳婦,甭管她肚子裏揣的是男是女,這懶貨她是得罪不起。畢竟,人倆哥姐都在供銷社吃供應糧,家裏的紅白糖還指望他們呢。


    老二媳婦是個眼皮子淺的,隻要吃了她特意留出來的田雞肉,心裏不知道得多舒坦,到時候有的是好東西迴報她。


    陸婆子計算得好好的,結果發現這幾個拖油瓶不僅不留給她,居然還偷吃了,這就是找死!


    隻見她大喝一聲“小白眼狼”,彎腰就去牆根兒撿掃帚,準備好好教訓他們一頓。當然,這個“他們”不僅指衛紅衛東,也包括親生的根花根寶,在她看來這倆孩子就是胳膊肘往外拐,明晃晃的偷家行為,必須狠狠揍,往死裏揍。


    還有這個衛孟喜,不會下蛋的喪門星,自從她進了陸家門,家裏就沒一件順心事,要她說吧,老三可是堂堂的大工程師,是支援三線建設的好青年,領工資吃供應糧的,要續弦找啥樣的女同誌不行?


    就是礦長千金也能攀一攀。


    偏看上這寡婦,真是晦氣。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衛孟喜伸腿,對準她屁股就是一個狠踹。


    毫無準備的陸婆子,就被她一個大馬腳踹了個往前衝,好巧不巧正前方就有一泡雞屎,一張臉懟上去,牙還給崩了。


    陸婆子以前在娘家就是吃屎都得吃屎尖尖那種,嫁來陸家又沒有“婆婆”這種天敵,她可是順風順水了三十年,壓根沒想到有人敢踹她,更想不到是小鵪鶉衛孟喜。


    “你,衛孟喜你踹我?”


    衛孟喜看她嘴唇上還掛著雞屎,惡心壞了,臉上笑得很暢快,說出口的話卻讓陸婆子目瞪口呆:“不僅踹你,我還想弄死你,你信嗎?”


    陸婆子揉了揉耳朵,“你,你說啥?”這還是那個小鵪鶉兒媳婦嗎?下意識就伸手,往她胳膊上掐,以前也沒少幹。


    可衛孟喜卻避開了,不僅避開,還反手就是一把,直掐她腰上,肚子上,盡往不方便給人看的地方掐。


    衛孟喜本就比一般婦女高,力氣也不小,這麽下死勁的掐法,就是成年男子也受不了,陸婆子頓時痛得嗷嗷叫,“殺人啦,這天殺的衛……嘶……嗚……要殺人啦!”


    因為瘦,皮薄,雖說掐的是皮肉,卻連肚子裏頭的腸子也被揪起來了。老婆子疼得喘不過氣,就地打滾,“母夜叉……”


    就在她以為今兒要被掐死的時候,母夜叉忽然放手,轉身瘋了一樣往外跑,邊跑邊哭。


    老婆子疼死了,當然沒聽見哨聲,衛孟喜扒拉扒拉頭發,露出胳膊上前幾天的舊傷,那是婆婆掐的,兩條雪白的胳膊上,是觸目驚心的又青又紫的手指印。


    下工迴來的社員們一看這架勢,哪還有不明白的?都搖頭歎息呢,兩年前剛嫁過來的衛孟蘭多水靈個人呐,現在愣是讓惡婆婆磋磨成啥樣了都。


    “他大娘,你是沒吃過婆婆的苦,咋就下得了這狠手?”


    “瞧瞧那胳膊,咱們做婆婆的也得憑良心不是?”


    衛孟喜那纖細雪白的胳膊上,青紫腫脹一目了然,十分駭人。她也不嚎啕大哭,就小聲嗚咽著,披頭散發躲到隊長老婆身後,仿佛一個受盡委屈的尋求大人幫助的孩子。


    “明明是她打我,這喪門星還說要我命呢!哎喲,我這一口牙都讓她崩壞了……”


    “得了吧大娘,她咋說也是給廣全兄弟生下閨女的。”半路夫妻沒功勞也有苦勞。


    “也別再說高攀不高攀的,現在婚都結了,你就待人好一點兒……”


    大隊長嚴厲地看著她,“大娘這樣可不厚道,咱們新社會的婦女同誌也能頂半邊天。”


    “廣全媳婦兒先去我家歇會兒,待會兒你們都來大隊部,今晚的思想學習班大娘可不能缺席。”


    陸婆子是牙疼腰疼肚子疼,還有口難辯,隻能眼巴巴看著他們叫走了衛孟喜,牙尖嘴利一輩子,這是第一次啞巴吃黃連啊。


    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那幾個小崽子還在家呢!等著吧,弄不著你我還弄不著他們嗎?


    ***


    而此刻的鐵憨憨和花棒,正帶著小呦呦,坐隊長家大炕上翻花繩呢。


    “要我說啊,廣全媳婦兒你就想開點,一家人過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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