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的太平軍並非泛泛之輩,一壘的劉瑲琳一見湘軍炮火全部集中向三壘,便料定對方要強攻三壘,於是急率五百人馬前來支援。。劉瑲琳趕到三壘時,恰逢湘軍前鋒攻入營壘,正與李四福的殘部血拚,劉瑲琳遂揮兵殺入營中。

    麵對驟然殺來的敵人,湘軍應戰顯得力不從心,沒拚得一會便死傷慘重,不得不退出了營壘。太平軍裝備的洋槍雖不及常勝軍先進,但比鮑超部的鳥槍抬槍還是要強許多,洋槍的一大優勢就是前部配有刺刀,故太平軍結束近戰搏殺之後,迅速的轉為了遠距離射擊,對緊攻而上的大部湘軍展開射殺。

    由於友軍與太平軍距離較近,曾紀澤怕傷及己方,不敢再讓炮營轟擊,而麵對這種仰攻之戰,即使自己的常勝軍擁有武器上的優勢,若冒然投入戰鬥強攻的話,仍會造成一定程度的損失,曾紀澤眼看著鮑超部的進攻漸漸落入頹勢,卻並沒有選擇支援進攻。

    赤崗嶺上太平軍的調動曾紀澤看得清清楚楚,劉瑲琳率部援救三壘,一壘空虛,正是強攻的好時機。曾紀澤與成大吉商議,趁著鮑超與敵糾纏之時,他二部轉攻一壘。

    成大吉部雖屬湘軍,但卻不是曾國藩嫡係軍隊,其隸屬於湖北巡撫胡林翼麾下,曾紀澤有所計劃當然也隻能與之“商量”,而不便直接命令。

    不過那成大吉一直駐防湖北,眼巴巴的看著鮑超這些同僚在前線建功撈錢,早就眼紅得不行,此番入皖,自然想抓住機會好好表現,一心想著爭功立業。

    對於曾紀澤的建議,成大吉當即表示讚同,曾紀澤率命炮營改變方向,向著西北方向太平軍一壘發起炮擊。在此起彼伏的炮火轟鳴聲中,一壘工事也被炸成一片狼藉,成大吉也學著鮑超,揮師殺上山嶺去。

    不過可惜的是,成大吉並不是鮑超,他手下這五千人也比不上身經百戰的霆字營將士,在曾紀澤炮火的支援之下,漫山遍野衝上去的五千人竟然被不到一千的太平軍生生給壓得抬不起頭,還沒衝過山腰便開始潰退。盡管成大吉在後揮刀督戰,連連斬殺了數名敗逃之兵也無法阻止敗勢,隻得灰溜溜的跟著敗軍退下了山,隻在山坡上留下了數百具屍體。

    而在另一方向,鮑超終於也頂不住太平軍火力的壓製,他這人雖是個猛張飛,但卻不逞匹夫之勇,見進攻已無獲勝之機,便果斷的選擇了退卻。隻不過名將不愧是名將,同樣是撤退,成大吉部是狼狽不堪,而霆字營卻是有條不紊,各隊人馬相互掩護著,以最小的損失,迅速的撤下了赤崗嶺

    。

    第一天的進攻以失敗而告終,三人隻得帶著受挫的人馬退迴了山下營中,三人在曾紀澤營中聚麵,鮑超一進帳就大發雷霆,指著曾紀澤的麵叫道:“大公子,你也太不厚道了,咱們說好的三部一起進攻,我和老成的人馬在前邊拚死拚活,你卻為何按兵不動,光在後邊看熱鬧。”

    鮑超是覺得窩火,區區一個赤崗嶺,以兩萬之眾竟然沒有攻下來,叫人知道他鮑超的霆字營也在裏麵,這麵子往哪裏擱。

    鮑超是是曾國藩手下愛將,平時粗魯無禮慣了,連曾國藩也忍讓三分,所以自然敢在曾紀澤麵前大吼大叫,那成大吉隻不過是無名之罷了,雖然敗得比鮑超還難看,卻不敢對曾紀澤發火,隻是站在一旁悶不做聲的看著鮑超發火。

    其實在湘軍成軍之初,曾國藩就強調了兵在精而不在多,鮑超以三千之眾擊敗陳玉成五萬太平軍的那一戰,陳玉成五萬大軍是有相當大的水分,真正能打的,其實也就是如今留守在集賢關的那幾千人馬。

    今早之戰,湘軍雖有常勝軍炮火的優勢,但太平軍卻占了地利優勢,況且太平軍同樣裝備了先進的洋槍,其性能雖比不上勝常勝軍,但差距上的劣勢並非十分明顯。在這種情況下,湘軍想依靠人數上的優勢發動強攻,本身就不是十分明智之舉。

    曾紀澤也是在今天吃了敗仗之後才意識到,他的常勝軍並不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處於絕對上風,決定戰鬥勝負的因素有很多,武器的優劣隻是其中一個方麵而已。他同時意識到,在軍事上,自己還隻是一個剛剛入門的新手,如果隻是一味的依靠武器上的優勢,很可能會走入一個誤區,那在今天的戰鬥中,也許會付出沉重的代價。

    其實,這些都是曾紀澤的自我反省而已,今日這一戰,如果他真的不惜代價,令常勝軍也加入強攻,未必就不能攻下赤崗嶺。

    隻是,他要保存實力。就如鮑超所言,他確實有點不厚道。當然,曾紀澤選擇這麽做也有他的苦衷,鮑超這等人又豈能理解他的用意,又或者,當今之世,更無一人能理解。

    曾紀澤隻能苦笑道:“春霆兄消消氣,今天這一戰不是我故意不幫你們,隻是粵匪的戰鬥力你們也領教過了,就算是春霆兄你那身經百戰的霆字營都沒占到便宜,更何況我這成軍不到兩個月的勝常軍呢,我要把弟兄們派上去了,差不多就是給粵匪湊人頭數了。所以不是我不厚道,實在是兄弟我厚道不起來呀。”

    如果用軍令如山來衡量的話,曾紀澤

    的理由實在是占不住腳,上峰既然命你三營會攻,那就算你手底下是剛招到的新兵蛋子,明知衝上去是送死,你也必須得去,說嚴重點,曾紀澤這就叫做違抗軍令,畏縮不前。隻不過,他曾紀澤仗著自己的特殊身份,誰又敢給他定罪呢。

    好在他順帶著把鮑超吹捧了一番,粗人武夫心眼實,不明白文人吹捧的話中裹著糖衣炮彈的,曾紀澤這一番話說出去,鮑超的氣頓時消了一半,他心想也對啊,我鮑超都打不下來的敵人,你個粉嫩新人上來又頂什麽用呢。

    鮑超一擺手:“算了算了,今天晚上叫弟兄弟飽餐一頓,明天再去強攻,老子就不信攻不下來那巴掌大的一畝三分地。”

    曾紀澤覺得這麽強攻不是個辦法,遂道:“粵匪依險死守,春霆兄若要強攻那自然是能攻得下來,不過隻怕霆字營的弟兄們會死傷不小。我以為,不如環山建築炮台,架起炮晝夜不停的轟擊,等把山上粵匪炸死大半再攻也不遲。”

    湘軍推薦兵為將有,將亡軍撤的建軍理念,某種程度上而言,兵可以算是將的私人武裝,誰都會珍惜手裏的這點家底,又豈止他曾紀澤。

    鮑超自然也心疼自己的手下,曾紀澤的建議也確實有道理,鮑超當即表示同意,他二人都同意了,那成大吉當然也就沒什麽意見。於是,兩萬人馬連夜趕工,擔石抬土,在第二天早上壘起二十餘座炮台。他們把常勝軍的阿姆斯特朗炮營,鮑超、成大吉部的山炮、擔炮統統搬上了土包,近七十門炮對著赤嶺崗的太平軍展開了狂轟爛炸。

    猛烈的炮擊持續了整整三天,鮑超、成大吉又命兩部人馬將赤崗嶺團團圍住,繼絕山上與集賢關聯係。待到第三天,曾紀澤估計太平軍差不多已經堅守到了極限,於是命暫停炮擊,遣人入壘中誘降。李四福等二、三、四壘守將感到孤壘無援,再堅守下去,隻有死路一條,故瞞著一壘劉瑲琳,決定投降湘軍。

    曾紀澤大喜,遂與鮑超、成大吉商議收降之事,那鮑超牙一咬,道:“這幫狗東西,留著他們難保哪一天就反了,而且養活幾千張口還耗我錢糧,依我看,幹脆誘降之後統統殺了算了。”

    殺降之事,自古就有,但當今世界已經進入了近代文明時代,在西方國家的戰爭中,殺俘已被視為一種殘無人道的作法,國與國間戰爭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本國的內戰。

    比如正在進行的美國內戰,在數年之後,當北方打敗南方時,對失敗投降者的懲罰僅僅是剝奪了幾年的選舉權而已,大量的叛軍領

    袖不久之後又重新被吸納入聯邦政府與議會之中,美國對內戰失敗者的寬容,很大程度上化解了國內仇恨的延續,使國家很快能重新投入團結一心的發展之中。

    而在東方,你死我活,成王敗寇的悲劇依然在上演,不能不讓人感到遺憾。

    作為一名現代人,曾紀澤並不讚同殺降,但他又很清楚,在這樣一個大環境之下,他的反對隻能被視作是迂腐,就連以道德典範傳世的曾國藩尚且對殺俘采取默認態度,以至於被後世冠以“曾剃頭”的罵名,又何況是他這個當兒子的。

    所以,曾紀澤對於鮑超的提議並沒有提出反對,但他也表示如何處置戰俘一事由鮑超和成大吉商量決定,他不會參與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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