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平族長和格雷離去。


    達勒將軍看向海王子他們,幾人無一不呈現呆滯的狀態,一旁的城主傑爾德眉頭早已擰到了一起,默然不語。


    他凝眉許久,隻能麵色沉靜地開口:


    “或許如我先前所說,是他們實力不濟,才不幸中途夭折。你們也不要太難過,路還是要走下去的,糖果勇士的名額少了兩個,我之後想辦法給你們補上新的隊員。”


    “至於小悟空、波波麗,你們就暫時忘記掉他們吧……”


    一聽到這句話後,先前還怔然看著樹林的小倩,猛地扭頭瞪視達勒將軍,狐妖少女憤憤道:


    “將軍,你說什麽?你要我們……忘了他們?”


    其餘三人紛紛迴身,看向達勒將軍的眼神或多或少都有著不滿的意味。


    達勒將軍深吸一口氣,側過目光,聲音雄渾有力:


    “不選擇忘記又能如何?修煉路程本就是崎嶇坎坷,夭折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優勝劣汰,適者生存!你身為狐妖,混跡山林十餘載,不會連這麽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吧?”


    達勒將軍話到最後,反而還隱隱有些失望的語氣。


    小倩懂嗎?她當然懂了,但是……她在深山修煉這麽多年,孤獨無依,自打成人,踏入人類社會、加入這訓練營以後,她才算真正交到朋友,數月的長途跋涉、冒險遊曆,大家彼此間都有了感情,而其中兩位夥伴就這麽突兀離開,她怎麽可能接受得了!


    她最無法忍受的,是達勒將軍說話的態度和語氣!


    小倩難以置信地看著後者,聲音有些淒切:


    “將軍,你……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太刻薄了!我印象裏的達勒將軍不應該如此的!”


    狐妖少女說完後,直接轉身向後跑去。


    見狀,海王子便要急忙追去,忽然,他腳步頓住,問了一聲:


    “這個綠林秘境,何時還會再次開啟?”


    一旁的傑爾德迴答道:“大約五十年。”


    海王子輕輕頷首,不再言語,直接跟著小倩的步伐跑遠了。


    黑衣少年火影和修女瑪利亞,互相對視之後,也不管達勒將軍,雙雙沉默離開。


    傑爾德目睹著眼前情景,看向沉眉不語的後者,撫著胡須,徐徐道:


    “將軍,他們雖然實力不俗,卻還都是孩子,您這樣說,會不會有些過了?”


    達勒將軍高大的身影背對著他,許久都未曾說話。


    傑爾德幽幽一歎:“想必將軍自有您的思量,老朽無法揣度,也先告辭了。”


    於是,老者便默默轉身,自語著:“可惜了、可惜了……”


    腳步聲逐漸遠去。


    綠林秘境前就隻剩下達勒一人。


    眾人都走了,他卻依然站在這裏一動未動。


    直到黑夜來臨。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長空之上,皎白色的月光照耀而下,灑在達勒將軍周圍。後者卻依舊巋然,目不斜視。


    黑夜裏,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無人能知道他的想法。


    驀地,他長歎一口氣:


    “嗬……其實,我也和他們一樣,誰能做到真正的釋懷……可那又能如何呢?”


    漢子平時剛毅無比的麵龐上,此時突然有些憂傷。


    “時光不能倒流,逝去之人無法挽迴,犯下的過錯也難以彌補……不管怎樣,我們還是要朝前看的……”


    他呐呐自語。


    旋即,他轉念一想,自己先前那番話的語氣或許說得有些重。算了,趕明兒和他們好好解釋一下吧。


    他最後看了一眼樹林,緩緩走迴。


    他打算找個合適的時機,通知下波波麗的家人。而小悟空……


    隻能等大長老迴來再說了。


    第二天,達勒將軍向四位成員傳音,約他們在奧達城的某家酒館見麵。


    酒館裏人來人往,喧聲嘩嘩,達勒獨自端坐在酒館一隅,安靜地品著葡萄酒。然而時已過正午,還是沒有任何成員赴約。


    這位高大的漢子,左等右等等不到人,隻能多花點錢,喊酒保給他占住座位,走了出去。


    走出酒館門口,他身形一閃,須臾,便來到了屬於城主府的城堡麵前。看守大門的衛兵自然識得達勒將軍大名,連忙躬身挪步讓開。


    達勒將軍沿著旋梯走向二樓,對著主客廳的一位叫做金斯的年輕人道了一聲,讓他去把城主請出來。


    不多時,他看到了傑爾德那略顯佝僂的身軀緩緩而出。達勒主動上前,問海王子幾人現在何處。


    傑爾德看了他一眼:“他們一大早就離開奧達城了。”


    達勒一愣,還不待他說話,城主就緩緩轉身:“如無他事,將軍還是請迴吧,您日理萬機,想必有許多事要忙。”


    傑爾德逐漸走遠,走出他的視線。那位名為金斯的年輕人對達勒歉意一笑,擺了個“請離”的姿勢。


    達勒頷首,和年輕人道:


    “你待會和城主說一聲,關於全城大會,糖果王室的獎賞之後會發放下來的。”


    便轉身走出城堡。


    走出奧達城。


    他一定要找到他們,和他們再解釋清楚。


    ……


    海王子一行人一大早就動身出發。他們和城主知會一聲後,便離開了奧達城。


    但是他們並未走遠,而是重新走到綠林秘境那兒,在不遠處找片空地,立了兩塊墓碑。


    墓碑上麵寫著他們兩個逝去夥伴的名字。


    四位少年,兩男兩女,在碑前並肩站立。


    大風刮在他們臉上,將他們的發絲吹起,他們也渾然不顧。


    一片可怕的沉默。


    有行者大老遠的看到這一幕,卻沒有人上前打擾他們。


    最後,也不知過了多久,幾人緩緩向兩塊墓碑彎腰鞠躬,這才轉身離開。


    而此時,一臉匆忙的達勒將軍,剛好出現在他們身後……


    ————


    自打被那可惡的屍骸殘魂丟進石室裏,小悟空整個身體趴在地上,他以手撐地,掙紮著環顧四周。


    昏暗的石房內,他看不到一絲光亮,而身體被先前那塊石板猛砸,已然完全無法站起。


    他使盡全身吃奶的力氣,想要從耳朵裏掏出小金箍棒,才忽然想起在被那殘魂操控著飛入此處的過程中,小金箍棒從手中脫落,不知掉到了何處。


    小悟空心裏暗恨,可轉念一想,就算全身力氣還在,持著武器也搗不碎這石頭,那有沒有也沒什麽區別了。


    當前處境,又是一個困局,且和先前的困境相比,他完全想不出任何能脫離此處的法子。屍骸殘魂可以以神通為他打開城堡大門,可以隨意引發城堡震動,可以隨意調動石塊進行攻擊。這就說明,整座城堡都是屬於它的。小悟空若有任何舉動,想必也在它的窺視之中。


    似乎,隻有在這裏默默等死,才是他唯一的歸途。


    一念至此,頹然之色便湧上小悟空的麵龐,他完全放棄了掙紮,就這麽趴著一動不動。


    也不知道多少天過去了。


    他的肚子裏早已饑腸轆轆,難受至極。明明空間戒指裏存放著體力藥水,可小悟空卻並沒有將其拿出的想法。


    小悟空現在隻想快點死去,早些解脫。


    海王子他們,應該已經出去了吧?不知道現在在幹嘛呢?是不是又要繼續新的一輪冒險旅程?


    大個子長官,好久不見,你又給了我一本《傲來棍法》。可惜我應該是用不上了。正好,反正我的武器也不見了。


    火影,這些人裏我最先認識的是你,最討厭的也是你,天天和我抬杠拌嘴,你煩不煩啊?不過我死之後,也沒人和你吵架了,這下你舒服了吧?


    海王子,一同加入訓練營的小夥伴中,隻有你會最認真傾聽我的話,最有耐心,和你聊天我感覺特別舒服。前段時間還特別仗義地為我掏了一次錢,可惜,這些錢也沒法還你了。嘿嘿,隻能賴賬啦……


    小倩,你要我喊你姐姐,我寧死不從,然後你就揪我耳朵,疼死了……不過我也要死了,就真心的喊你一聲吧,小倩姐姐。還有,謝謝你送我的《化形術訣》,不過我應該也沒機會再學了。對不起……


    瑪利亞,你在我的印象裏是個冷若冰山的小姐姐,從來都不笑,我也沒怎麽和你說過話,對你不了解,隻能希望你以後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人,多為他綻放笑容吧。


    波波麗,你的實力天賦雖然平凡,但你待人真誠、和善。還送了我好幾件皮甲,其他小夥伴都沒有我多,雖然我知道……可能是我個頭太小的緣故。不過,與另外兩個姐姐相比,我反而最能和你說上話,你喜歡笑,經常把笑掛在嘴邊,看到你的笑容,不論有多少陰霾似乎都能驅散。但我最初見你時,你還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能看到你的變化,我很開心。


    還有,我本來想救你的,結果咱們倆都沒跑了。它為什麽要執意留下你?它到底要對你做什麽?不知道你現在醒過來了嗎?


    最後……大長老,小悟空這次應該是真的要死了,我自打出生後的記憶裏就是您,我跟了您十年時間,您教了我很多東西,我非常謝謝您的大恩!您現在應該還在和黑暗魔法做鬥爭,祝您早日平安歸來!


    小悟空的腦海裏逐漸飄過這些思念與牽掛後,不再多想,眼眸緩緩合上。


    心有死誌,便已活不長遠。此時,小悟空的身體逐漸蒙上一層死亡的灰影,沒能及時治療的傷口,也在崩裂著他的皮膚;饑腸轆轆的肚子,似乎開始消化他的內髒。小悟空臨到頭了,終於一聲大笑,便要就此沉睡過去。


    然後,在這間暗室裏,一道柔和的白光,毫無征兆地徐徐綻放,逐漸覆住他的全身。


    與此同時,有一十分溫和的聲音,在小悟空的心底裏響起。


    “你真的要就此放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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