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下不停的雨,令人窒息的暮色,纏繞全身的不悅感和雜音一般的雨聲中。


    一個男生來到了舊校舍,卻突然聽到了優美的琴音。


    明明已經放學了,根據校規,學校的設施在放學後禁止使用,誰會在裏麵彈琴?


    男生覺得好奇,決定拐進去看看。


    琴聲似乎來自樓上,他沿著樓梯走上四樓。


    四樓的最後一間是音樂教室,琴聲就來自那裏。


    他準備推門進去,但就在這時,琴聲戛然而止!


    男生更加奇怪了,他推開門,一股濃烈的黴味撲麵而來,教室裏一個人也沒有。


    可既然沒人,剛剛哪兒來的琴音?


    他四下環顧,從左到右分別是:課桌、講台、黑板和鋼琴,一切都是凝固而靜止地。


    忽然!


    眼角的餘光似乎撇到了一個白影悄悄地由遠到近處的飄了過來,男生猛地轉身!


    卻發現什麽也沒有。


    “難道眼花了?”


    他又抬頭看了看窗外,黯淡的天空中,烏雲慢慢地開始退出天際,一輪明月從雲間鑽了出來,新月淩空,但月光卻是顯得丹豔豔,赤彤彤的,泛著鮮紅的血色,赤紅的月光照在地上,陰冷、詭異。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了,房間的陰影中似乎有什麽東西。


    他緩步靠近,黑暗中一個人影忽然破空而出,烏黑的長發猶如吊簾遮住臉部,縫隙間露出一隻布滿血絲的眼睛,正惡狠狠瞪著他!


    ※※※


    “以上,就是我的親身經曆。”


    雪夜山附屬高中,放學後的音樂教室裏,宮崎裏誌的聲音靜靜地鋪開。


    圍在他身邊的至少有七八個女生,個個聽得眼神發直。宮崎眼睛也瞪得大大的,聲音空靈,表情陰鬱,配合此刻陰霾密布的天氣,圍在身邊的女生不自覺地用手抱緊胳膊,許久,才有一個女生小聲問道:


    “難道,是……鬼?”


    沒迴答,也是最好的迴答。


    教室裏死一般沉寂,那個女生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天空陰霾,仿佛馬上就要下雨,情形與故事中何其相似?


    並且就在這時!


    宮崎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們知道嗎?其實那間教室,那間教室……”


    話到這裏突然打住了,好像被自己的敘述嚇到了一般,宮崎的兩頰白得似霜如雪。


    女生們個個神情恍惚,過了好半天,才有一個圓臉的姑娘忍不住追問道:


    “那間教室……怎樣?”


    宮崎吞了口唾沫,放輕了聲音。


    仿佛生怕驚醒沉睡中的邪靈。


    “那間教室,就在這裏。”


    這個瞬間,狂雷震動了玻璃窗,玻璃上一片慘白,垂直劈下的電光照亮了教室。


    “呀啊啊啊啊啊~!”


    一連串的尖叫。


    宮崎暗暗得意,故事講到獲得這麽多捧哏當然是件很爽的事,可惜就在這時,一道不太配合的身影默默從旁邊走了過去。


    宮崎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怎麽,伊藤同學難道不相信我的話嗎?”


    晴香隻好站住腳步。


    日本高校一貫盛傳什麽七大怪談,八大靈異之類的東西,和便當文化、社團活動一起被列為日本高中生活的三大特色。


    尤其是男生,總喜歡講鬼故事來嚇女孩子,並以收獲尖叫為樂,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


    晴香對於這種程度的鬼故事自然興趣缺缺。


    真的鬼都見多了,還怕這個?


    更何況這個故事一聽就假,因為在這間音樂教室她根本感覺不到鬼氣。


    不過大家都是同學,她也不想拆他的台。


    “不,我信。”


    少女隨口應了一句轉身要走,結果又被攔住了。


    “你這種秒答的態度,感覺很敷衍誒~”


    晴香給逗樂了,這家夥還沒完了。


    “我沒有在敷衍,我隻是想早點迴家,你看~馬上要下雨了。”


    “果然還是在敷衍。”


    “……”


    “你覺得我在瞎編亂造?”


    “……”


    “好吧,看來~有些人必須讓她看看證據才行。”宮崎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相冊,遞到晴香麵前。


    “你自己看。”


    相片裏是一則短視頻,地上趴著身著校服的女生,身體蛇一樣扭曲,淩亂的長發披散在地,過了一會兒,女生從地上站了起來。


    詭異。


    恐怖。


    其他幾個女生也湊了上來,四周傳來一連串倒抽氣的聲音。


    “原,原來是……真的?”一個女生顫抖著聲音說。


    晴香:“……”


    “當然是真的。”宮崎收迴手機,“後來我打聽過,當年據說有個深愛彈鋼琴的女生由於意外被琴鍵蓋板砸斷了手指而破碎了成為鋼琴家的夢想,後來她用殘指勉強的彈完了一首曲子《致愛麗絲》,就在音樂教室裏割脈了,從那以後這裏就會傳出莫名其妙的琴聲。”


    “這,這……”


    “我打算把自己的親身經曆寫下來,配上照片出一期板報,做為我們新聞社團的特刊。題目我都想好了,就叫《學院怪談之地獄的琴音》!相信一定能大賣!”宮崎說。


    身為新聞社的社長,他等這個已經很久了。


    做為雪夜山附屬最古老的社團,新聞社一向是學校裏最熱門的社團——這是說十年前。


    可現在,隨著大量社團都出了自己的刊物,新聞社的社刊銷量一路下滑。


    換句話說,它已經沒落了。


    身為本屆社長,宮崎的身上肩負著重振社團的使命。可重振隻能依靠社刊,社刊想要提高銷量,需要新聞素材,他思來想去,靈異事件應該是最好的素材。


    所以,才絕對不能被質疑,哪怕一丁點都不行,否則自己不就成笑話了嗎?


    他瞄了晴香一眼:“怎麽樣,伊藤同學,現在相信了吧?”


    “信啊,怎麽不信。”


    “那就好。”


    “所以現在可以讓我走了嗎?”


    “你!”宮崎刷地瞪圓了眼睛,“你居然還是不信?!”


    晴香瞥了眼外頭的天空,終於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頭。


    作為同班同學,她可以理解宮崎的堅持,所以不想拆穿這件事,也很欣賞他凡事較真的態度,做事認真的人總是讓人欽佩。


    但較真過頭的話,不是會給別人造成困擾嗎?


    馬上就要下雨了。


    然後她沒帶傘!


    而且神社裏還有一堆的家務要做……


    想到這些,少女的心情愈加煩躁。


    自己都已經說了相信,他還要怎麽樣呢?


    然而宮崎堵著門,她走不了。


    “行吧~既然連照片都不能讓你信服,那麽就請伊藤同學拿出反駁的證據來吧!”


    宮崎不依不饒,弄得晴香哭笑不得。


    “宮崎同學為什麽就非要我信不可呢?”


    “我說了啊,我要用這個故事寫一期新聞社的特刊。”宮崎說,“我可不想特刊發行後被‘某些人’嗤之以鼻。”


    “某些人”三個字,被重音強調了,暗指誰不言而喻。


    天際又是一個悶雷,車輪碾過石橋一般迴蕩不休,晴香又看了看窗外,黑沉沉地雲凍結了整個天空,鉛色的雲層中隱雷滾滾,磨盤般地哢哢作響。


    “可我明明已經說了相信……”


    “但你實際上根本不信嘛!”


    “好!”晴香終於忍不住了,“既然你非要證據……”


    她指著牆上的學生簽到表:


    “這間教室,是音樂科的吧?”


    宮崎不由自主地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手機就被晴香一把奪了過去。


    “然後還有這個。”晴香點開視頻,定格在女鬼站起的瞬間,然後把圖像放大,按到宮崎的麵前。


    “注意看,她胸前的名牌,寫的是不是緒方佳奈?這和簽到表上的名字是一樣的。”


    “這!”宮崎全身一震,有一種被雷劈了感覺。


    其他圍觀的女生這時也湊了過來,眾人的視線在視頻畫麵和教室牆上的簽到表上來迴巡弋,臉色漸漸有些變了。


    “所以你所謂的女鬼,其真實身份是音樂科的同學而已。”晴香把手機還給他,正要走開,宮崎又把她攔住了。


    仿佛垂死掙紮一般,宮崎的聲音強得有點發顫:


    “那,那,那……那我聽到的琴聲怎麽解釋!”


    晴香歎了口氣:“你會聽到琴聲,當然是因為緒方同學正在通宵練琴啊!最近馬上就要鋼琴比賽了,這不是很正常嗎?”


    宮崎不由自主地彎下腰,好像腹部被人狠狠來了一拳。


    “那……為什麽琴聲會……突然停止?”


    “你通宵了不困嗎?因為很困所以想睡一會,琴聲就戛然而止了啊。”晴香有點抓狂了。


    外頭的天氣越來越危險了。


    這家夥還有完沒完了?


    宮崎全身三震,猶如承受了靈魂暴擊。


    “那,淩亂的頭發,帶血絲的眼睛……”


    “剛睡醒的女生頭發亂一點會很奇怪嗎?熬夜的眼睛會有血絲你不知道嗎?”


    宮崎的血條……已經越來越危險了。


    並且他的聲音,也變得猶如垂死者一般斷斷續續:


    “可她……為什麽……非常兇狠地瞪我……”


    “人家本來就很困在睡覺,結果被闖入者吵醒了,被吵醒了當然非常不爽,因為不爽就惡狠狠地瞪你啦。”


    血條清空,再也無話可說的宮崎徹底僵在那裏,畫麵變黑,一道天光打在石化的人像上,哀樂響起,場麵說不出地淒婉。


    晴香沒再理他,閃身就出了教室,現在終於沒人再攔著她了,其實說句心裏話她並不想拆穿這個,可宮崎裏誌糾纏不休,實在令人火大。


    隻是她沒想到,正是因為這個小小的插曲,竟在不久的將來,給她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和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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