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


    他終於醒了,她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接下來的幾天她沒來看他,他一直在望著病房門的那點透明的玻璃窗,他希望他可以看見她忽然的出現。可是他沒有等到。他想給她打電話,可是蕭婷的寸步不離,讓他像個失去自由的犯人,還好小沐告訴他,她沒有大礙。在藥物的作用,還有心底的折磨下,鍾啟晨再次沉沉的睡去。


    “現在你開心了,啟晨哥因為你受了這麽大的精神折磨。你滿意了?”在確認鍾啟晨沒有大礙之後,蕭婷終於不由分說的來興師問罪於慕綰青。


    慕綰青無話可說,他的確是因為自己才受到了這麽大的傷害,可是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他會昏迷這麽長時間,為什麽他還不好起來呢?


    “讓我見他一麵吧,求你了。”慕綰青的卑微,為了他,她無所謂。


    “別做夢了。”蕭婷怒火中燒的吼叫著。她本來以為她會有些自知之明,是她害的啟晨哥現在躺在病床上,她是他的煞星,沒想到她竟然還不知羞恥的想見他。


    “沒見網上粉絲的留言嗎?都是因為你,現在啟晨哥的粉絲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她是從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是愛,讓一個人瘋狂嗎?


    “關於網上的東西,你應該心知肚明吧。”慕綰青此刻頭腦清楚的迴應著發狂的蕭婷。


    那些照片,那些流傳到網上的照片,有幾張是蕭婷去讓她離開鍾啟晨的時候拿給她看的。她說過讓自己付出代價。慕綰青記得。


    慕綰青的模糊淚眼中也透露著對於眼前這個恣意妄為的女孩的厭惡。是她,一手導演了一切。隻是沒有想到火災成了意外的事。


    “你說什麽?”


    “如果不是你導演這一切,啟晨怎麽會在大半夜的去幸福園外找我?如果他不去,又怎麽會受傷?”


    慕綰青的話再次將蕭婷激怒到了更為憤怒的點。


    “你不要將你的原因推卸到我的身上。還有,我再次警告你,自此,離開啟晨哥,否則,我一定會讓你後悔。”她為什麽還是如此執迷不悟。


    慕綰青沒有辦法,有蕭婷在,她根本沒有辦法靠近鍾啟晨,所以隻能等著,默默的等著。


    終於在鍾啟晨的執意要求下,他得以出院。蕭婷竟然還是執意要留在他的家裏照顧他。


    “你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怎麽可以一個人呢?”


    “求你了,讓我一個人安靜一下吧。”他近乎發狂的在嚎叫,他終於可以唿喊出來。埋藏在他心底的那份痛楚,此刻像刀子一樣折磨著他。


    蕭婷被他的憤怒嚇到了,她不知道為什麽他這幾天一直悶悶不樂,一直淚流不止,一直在噩夢中驚醒。


    或許,他真的需要一個人呆一會兒吧。


    “啟晨哥,你別生氣,你的身體還沒好,我這就走,馬上走,你有事一定記得給我打電話。”蕭婷的離開,終於讓這個家裏安靜了下來。


    他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在淚水之中,點燃了煙。


    陸市長在召開了關於幸福園孤兒院的火災緊急事件會議後。確定了一切孩子的醫藥費用由政府承擔。而且鑒於幸福園基本上被毀,決定由政府募集資金,幫助幸福園重新建設。而現在的孩子在出院以後分散到了其他的孤兒院,或者是有好心家庭願意暫時收容的家裏暫寄。由於是政府出麵,在短時間內都已經安排妥當。冉姨也跟著幾個自理能力不是太好的孩子,一同進入了另一家孤兒院。這本來是個好消息,可是對於丁園長來說,在這好消息的背後,還有一個壞消息。


    火災事故查明,由於電線老化,當時的屋子裏插著故障的吹風機,承擔功率過大引起。他在痛恨自己,為了給幸福園省下一部分錢,他一直拖延著沒有換掉那些老化的電線,而且因為平時的用電都是他自己一個人亂接的線,也給火勢的延續助攻。


    而更讓他自恨的是,那天晚上他喝了酒,所以那麽晚才意識到了火災。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我為什麽要貪便宜不換新線,我為什麽要喝酒?我真該死。”此刻的丁園長,在這片已經快燃盡的廢墟的一隅,他原來的屋子正在錘頭哭泣。陪伴他來的慕綰青,緊緊的阻攔住了她的丁爸爸。


    他拒絕了寄主到其他的孤兒院,執意迴來看守他們的家,哪怕此刻這裏是一片廢墟。


    “丁爸爸,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她握著丁園長的雙手,安慰著他。


    “丁爸爸,我們知道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為這裏的孩子考慮。但是我們沒有辦法阻擋意外的發生,你不要在自責了,好嗎?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您處理呢,這裏的孩子還都指望著您呢啊!”


    是啊,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做。他要在政府的幫助下重新建立一個新的家園,他還要去向政府求救,給這裏的孩子一個可以更好的未來。他不能倒下。


    丁園長在對自我的悔恨之中開始慢慢的清醒,他真的感激這個懂事的孩子。


    夜晚。


    慕綰青的腿傷基本痊愈,隻是被火燒傷的地方還綁著繃帶。從幸福園出來,她慢慢的走在這條曾經她最為熟悉的路上,望著這片斷壁殘垣,腦海裏一直浮現的隻有一個人,鍾啟晨。


    “小青。”


    “哦,葉叔叔。”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走到了棉花糖大叔的小攤麵前。這個她的救命恩人,她還沒有好好的感謝他一下。


    “怎麽樣,腿傷好點了嗎?”


    “嗯,基本上沒有大礙了,看我都能正常走路了呢。”慕綰青笑著跟葉百川炫耀著。


    “嗯,都能走了,看起來恢複的還很快。還是年輕好啊,不過你也要多注意保養,年輕時不注意保養,等年紀大了會被病痛折磨的。”慕綰青感激的對葉老漢笑著,這是她的救命恩人,此刻竟然還在這樣溫馨的在乎著她,一股暖意劃過心間。


    “對了,葉叔叔,這幾天忙著幫孩子去找住所,一直沒來得及過來好好謝謝您,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謝謝您。”慕綰青感激的給葉百川老漢鞠了個躬。


    “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麽。不過是舉手之勞。再說,要說感謝,那些孩子們得怎麽感謝你啊,他們的生命多數都是你親手救出來的。”葉百川老漢對眼前的這個孩子除了喜愛,現在更多了一份敬意。如果說以前看她經常在這裏幫忙照顧孩子,現在都能幫這裏撐起小半個天了。而她也隻是個孩子而已。


    “你這是有什麽心事嗎?”葉百川看的出眼前這個孩子悶悶不樂,眼光迷離。難道是還沒有從這場火災中走出來嗎?


    這個賣棉花糖的大叔自然是不知道她是在為鍾啟晨的事情而憂鬱。雖說現在是網絡幾乎遍及到每個角落的時代。但是這也是誇張的表現形式而已。雖然已經有將近百分之七十的網民數量,但是還有那麽一部分人他們以最原始的方式生活著。他們仍舊守在電視劇錢前看電視,從報紙中得到最新的消息,準點看新聞聯播關心一下國家社會,至於那些無聊的娛樂八卦,也隻是一些時間充裕沒有事情可做的人們的消遣。對於葉百川這樣的人說,和大多數的普通人一樣,他還要抓緊時間謀生存。


    “可以跟我說說嗎?”


    慕綰青淚眼模糊的看著眼前的救命恩人,但是,她努力著沒有讓淚水流出來。


    “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不是剛剛說過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嗎,對救命恩人還有什麽不能說的話嗎?”


    是啊,命都差點沒了,還有什麽話是不能說的呢?


    相反,如果真的在死之前連自己想說的話都沒有說,想承認的愛都沒有愛,那死的不是很可惜,很後悔?


    “葉叔叔,人們為什麽會去罵兩個身份不對等的愛情中那個身份處於劣勢的人呢?”


    “啊,看來是很棘手的男女問題呢,也是,小青現在都是個標誌的大姑娘了,也該好好戀愛啦。”葉百川和藹的看著慕綰青。但是,句裏話間他聽的出,現在她是那個身份處於劣勢的被罵的人。曆經滄桑的他知道,這種問題或許將成為每一個從這裏出去的孩子的困惑和自卑。


    “這個問題,我一個粗人還真是說不出什麽至理名言來。你們懂學問的人,應該看的,見的,懂的都比我多,但是我可以用我的人生經驗來告訴你,那個男人真的愛你,他是不會介意你的身份,你的容貌,你的財富等等這些外在的東西的。他看中的是你這個人,因為隻有你才能使他覺得自己還活著,還有存在的意義。”葉百川說的的確是他的親身感受,也是這麽多年來自己一直的悔恨,對自己的悔恨。


    “可是,如果他們身邊的人都反對呢?甚至,甚至,可能會因此受到傷害。”


    “你見過多少美好的事情是一蹴而就的?在退一步說,如果我們的生活都那麽平凡到順風順水,難道不也是沒啥意思嗎?或許,就是這些傷害,才可以讓這些人,這些經曆在我們的人生中打下更堅固的烙印,值得我們永遠懷念吧。”葉百川不知不覺中,就點燃了煙。


    煙,這個年紀的男人的救贖和依靠。一口煙霧之間,思緒千迴百轉,記憶波濤洶湧,情感跌宕起伏,但這一切都可以留在心底。


    “葉叔叔也有過這樣的懷念嗎?”慕綰青聽著葉百川老漢的話,如果不是自己親身經曆過,應該沒有如此深刻至心底的感觸吧。


    他當然有過,然而作為一個走過來的人,他無疑在曾經的生活中成了後悔的那個,他成了自己愛情中的失敗者,而如今,他不希望再看見另一個人重蹈覆轍。


    “嗬嗬,都過去啦。”葉百川老漢掐滅了煙,他突然迴轉的思緒讓他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在這個雙眼滿含淚水,生活如此千瘡百孔的姑娘麵前吸煙。


    “要吃個棉花糖嗎?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吃甜的會舒服一點。”


    “嘿嘿。”慕綰青突然一下子笑了,原來這個看似粗獷的大叔,心思確是如此細膩。


    “這個是騙人的吧,真的有那麽神奇嗎?”慕綰青此刻好像終於暫時又做迴了一個孩子。


    “當然神奇,你沒看見那些哭著的小朋友們,從這裏得到媽媽買的棉花糖以後都開心的笑著迴家了嗎?”


    “嗯。好像確實是這個樣子的。”慕綰青認真點點頭。此時,一個大大的棉花糖已經送到了她的麵前。


    “來吧,給我們乖乖的小英雄的獎勵!謝謝你救了幸福園這麽多的小生命,現在正式給予你政府獎勵,棉花糖一大個!”葉百川老漢的行動逗得慕綰青如此開心。


    “謝謝大叔的獎勵。那麽,也請我的救命恩人先吃一口吧,作為我的感謝,哈哈!”


    葉百川老漢很配合的咬了一大口,慕綰青也開心的接過棉花糖咬了大大的一口。這一大一小的情景真的是多了許多的溫馨。


    “可是,葉叔叔,我還是沒有勇氣去見他。”


    原來,甜食不能拯救不開心。


    她在微笑的吃了幾口棉花糖以後,還是想起了他。他好嗎?他為什麽不給自己打個電話,哪怕發個信息也行,為什麽不?難道他還在蕭婷的監視下?


    “咱們假設一下,假如不幸的話,你在這場火災裏失去了生命的話,你現在想見他還能看見嗎?”


    葉百川有限的學識實在不知道自己再能想出什麽那個名家的至理名言,雞湯金句來給這個孩子力量,但是,他深深的知道,世界上沒有賣後悔藥的,如果錯過了一次機會,那麽換來的將會是未來半輩子的折磨。


    大多時候我們的人生都是在為我們某一瞬間的決定買單。某一瞬間決定離開愛的人,某一瞬間形成的愛意或者恨意,某一瞬間的別離換來無數年的思念。某一瞬間決定去的城市,在那裏經受著成長的洗禮,或平凡或悲壯。那個要命的決定性瞬間,決定非悲即喜的瞬間,或許現在我們每一個人都正在經曆。而那個決定性的瞬間,並不是經常有。人這一輩子不過就隻有有限的這樣幾次機會而已,錯過了就是悲劇。抓住了,就會向幸福靠近一點距離。


    而這有限的決定性的瞬間,慕綰青正在經曆。


    “去吧,到那個你愛的,也愛你的人的身邊,或許,他現在正需要你。”


    是啊,如果自己已經死了呢?哪裏能談情,哪裏能看見太陽?哪裏能有所選擇?就當作這是上天給予自己的恩賜吧。


    都說經曆生死的瞬間人會成長,如果自己沒有成長,那豈不是太對不起這驚心動魄的瞬間?


    去吧,我要留在你身邊。


    奔跑,即使疼痛也不能阻撓。


    “葉叔叔,謝謝你的棉花糖。”慕綰青笑著小跑著離開了,如果不是因為腿傷,她還可以跑的更快,但是現在她不怕,無論多慢,她都會一直一路堅持,她一定會到他身邊。


    “我就說我的棉花糖很神奇嗎,哭著的孩子都會從這裏笑著離開。”葉百川看著這個孩子的笑,心裏也多了些許安慰。


    “寶貝不哭了啊,要不媽媽給你買個棉花糖?”路過的這對母子,小男孩正在哭泣,看來剛才摔的一跤還是很疼啊,小男子漢也會因為傷口的疼痛而流淚的。


    “大叔,給我一個棉花糖。”


    “嗯,好嘞。”


    葉百川熟悉的動作,再次在機器上神奇的就轉出了一個巨大的棉花糖,而此時小男孩的注意力已經被吸引到這個大叔帥氣的動作上。他出奇的盯著他,然後慢慢的看見一根小木棍成功的變成了一個大大的棉花糖。


    “給。”


    “謝謝叔叔。”


    剛剛拿到手,小男孩就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在甜甜的味道下,亮出了帥氣的微笑。


    原來,棉花糖真的能治愈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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